周榆思来想去,觉得问题不出在情报泄露上。
整个计划从筹划到实施,不超过一天,出动的人大多是应岐山府上的私兵,就算其中有人想要通风报信也来不及。
知道完整计划的也只有四个,自己、陶枕、乔木和应岐山。
谁都不会是泄露的人。
“难道真就这么巧合?”
周榆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继续往前,发现是更深一层的地牢,其中还有些生活起居的锅碗瓢盆。
再往里便没了东西。
别说是什么生死簿,连一口装着东西的箱子都没有,好似提前被人搬空。
周榆道:
“对方难不成算到我们要来?”
“又或者,对方也是孤注一掷,做好了败则魂飞魄散,成则入主城主府,弃了这里的打算?”
“可怕,可怕。”
他一边思量,一边回头,却忽然发现回头路的火光摇曳起来。
这地下无风,气流近乎凝滞在原地,火苗如何晃动?
难不成有人在掩埋出口?
可这毫无意义,十几米的泥土岩层挡不住一个四练的武者,罗酆山城又是阴间,哪里有什么氧气。
就算是有肉身的,所呼吸的也不过是阴阳二气,维持着身体机能。
很快,周榆得到了答案。
他沿着回头路走了一阵子,瞧见那些地牢上贴着的灵符,全部暗淡了下去。
地牢里关着的那些畸形的怪物,一个个都好似枯萎的草木,迅速干瘪下去。
血液从他们的身下渗透出来,却没有汇入大地,反而像是活了一般,沿着地面爬行,朝着一个方向汇聚。
周榆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自身状态,对方在这里留了什么后手,他不意外。
他唯一好奇的是,对方留下的到底是什么?
距离出口还有一半时,周榆瞧见了那个东西。
要说是人,实在牵强,要说是鬼,却不妥当。
非要形容,乃是一头浑身赤红的恶鬼罗刹,畸形怪物的血液悉数汇聚到他身上,周榆看到地上有一个缺口,显然对方的本体一直潜伏在地底。
这恶鬼罗刹赤面獠牙,眼中燃烧赤红鬼火,体格健壮,饶是整日打熬气力的汉子,也比他不得。
打着赤膊,却有一条兜裆布,生的四臂,肌肉如群山层峦叠嶂,迈开双腿,又像苍天古木扎根土壤。
说是赤发鬼,实乃阿修罗。
周榆见到罗刹鬼时,后者也发现了他,只见他上面的右手往脑后一摸,硬生生拔出一条脊椎。
再看那脊椎,原来是一把链剑。
周榆道:
“你也不怎地,生的高大威猛,却使着女子伴舞的器物。”
罗刹鬼大笑:
“我乃万寿长老座下护法,歌舞出众,岂是你这等莽夫能理解?”
“想我当初在万寿大仙面前起舞,得了赞赏,你又有何值得夸耀?”
周榆道:
“你非要说,我便说给你听听,我是东天的神将,位列雷部第三十七位,玉皇大帝派我下凡,捉拿万寿大仙,将他剁成七段肥料。
你说,这可值得夸耀?”
这话当即让罗刹鬼大怒:
“大胆狂徒!”
他提着链剑便打,那剑一节节展开,犹如鞭子一般,周榆摆出狂虎掌的架势,开启金刚躯,迎着上去。
他手一挥,剑刃就被别开,可别开的剑刃好似有生命,竟然又游走回来,缠住他的手臂,以锐利的刀口搅动起来。
周榆倒吸一口凉气,这剑刃割的他生疼,显然不是凡物,可自己却看不出这东西的品级。
忽然,他想到自己目前为止,唯一看不出的,是人。
“这剑是活人?”
周榆大惊。
罗刹鬼大笑:
“好眼力,这剑便是万寿长老座下另一位护法,他在万寿大会时顶撞大仙,被大仙化作此般模样。”
“如今他已经悔过,愿意受我驱使,争取早日得到大仙原谅。”
听到这般来历,看到剑刃连接处的肌肉组织,周榆顿时觉得恶心。
再想到这东西缠绕在自己的手臂上。
“朔风!”
召来极寒的风,将剑刃冻住,手臂劲力催发,层层震碎。
罗刹鬼收回断剑,却不紧张,那断剑在众目睽睽下,迅速再生回来。
“不管是锻打还是雷劈,这剑永远是这剑的模样,这便是万寿大仙的法力。”
罗刹鬼笑道:
“你这小子,妄称仙人,今日我便吞食你的血肉,看看你个什么滋味。”
说罢,他又要打,却见朝着他嘿嘿一笑。
“试一试你的手段,看来也不过如此。”
话毕,周榆猛吹一口气,凌冽寒风充斥地下,顿时将地面冻上一层冰霜。
可这冰霜却没有像先前一样,把罗刹鬼整个冻住。
只见罗刹鬼下面的双臂拿兵器,上面的双臂结法印。
“小子,你以为只会挥挥鞭子,就能做万寿长老的护法?”
“来呵!”
罗刹鬼一声吼,七窍喷出血雾,这血雾燃烧起来,一时间居然与寒风分庭抗礼。
“我这燃血神通,非同小可,当初我曾一滴血滴入河道,将下游不敬万寿大仙的村落烧成灰烬。”
“却是日当正,满村老小作飞灰。”
“呵耶!”
他再催法力,以燃烧的血雾短暂破开寒风,出剑直取周榆人头来。
周榆见状,却是不想再被那人骨剑碰到,闪身躲避。
那剑却好似长了眼睛,拐了个弯,直奔周榆过来。
“死吧!”
罗刹鬼再运神通,剑刃充血,瞬间加速,如同一道箭矢射中周榆。
“哈哈,如何不猖狂了?”
寒风消散,罗刹鬼却听得一声哀叹。
“我自认算内敛了。”
那飞射的剑刃被周榆单手抓住,周榆眼中却是有了杀意。
下一瞬,幽绿的鬼火蹭的一声从他掌心燃烧起来,那人骨剑剧烈震颤起来,好似发出嚎叫。
罗刹鬼瞧见绿色的鬼火沿着剑刃奔走,直奔他来,当即另一手成刀,劈断人骨剑,自己快步后撤。
“好一手阴间的手段。”
罗刹鬼骂道:
“若是世上没了阴间,不知能少多少不幸。”
周榆却是解开金刚躯,周身被一层淡淡光芒笼罩,犹如琉璃一般。
他道:
“的确,若世上没有生死,或许能挽回一些分离,但我不会告诉你谁对谁错。”
“对我而言,重要的仅有一件事,无论这世上有无生死,今天你都必须魂飞魄散!”
罗刹鬼大笑:
“好个爪牙,天生做狗的材料。”
“不问是非,只听命令行事。”
周榆听他骂自己,却也不恼:
“是非曲直,你要想论,倒是不配了。”
“万寿教的长老,我杀过两个,或许万寿大仙亲自来,我能抽空与他论几句。”
鬼火随着周榆一挥,迅速布满整个地窟,在这阴间绘画出一片恰如其分的地狱模样。
这鬼火专烧生机,罗刹鬼知道,手上的剑派不上用场了。
“今日机缘巧合,便赐予你解脱。”
说罢,他张开大口,把剑一把吞下。
那断剑钻出许多肉芽,好似要逃命,却还是被罗刹鬼嚼碎,悉数吞吃掉。
随后,他的皮肤变得更加赤红,眼中火焰变得更加旺盛。
“小子,你是个武者,若是有种,敢不敢与我以武论道?”
周榆听完,明白对方的意思,重新摆出狂虎掌的架势:
“既然你想,我便成全你,你在做着天下第一等的蠢事,与一个四练圆满的武人对打。”
罗刹鬼哈哈大笑:
“四练圆满,说什么笑话,你的境界虚浮不堪,不过是假圆满,如何抵得过我数百年的苦修。”
说罢,他脚下出蛛网裂痕,身形轻快的一跃,飞向周榆。
周榆双腿立地生桩,摆出要接招的防守反击姿态,双方即将接触的刹那。
“狮吼风雷动!”
朔风惊雷锏上手,风雷激荡之间,罗刹鬼被迎面猛打。
“你出尔反尔!”
一下,罗刹鬼下双臂碎裂,立刻挥动上双臂来挡。
“与你这等腌臜东西,有什么信用可讲!”
两下,周榆气血激荡,罗刹鬼剩下的双臂也被打的粉碎。
却见那罗刹鬼张开嘴巴,闪过一道寒光,喉头居然有一块剑刃,正欲射出。
然而——
咚!咚!咚!
心鼓作响,周榆的速度更快一筹,低三下对着他的嘴巴,连着他的头颅,一并打的粉碎。
“火来!”
打完后一声大喝,鬼火汇聚而起,化作风暴,将罗刹鬼残躯焚烧殆尽,叫他连一丝执念都剩不下。
打完之后,周榆呼出一口浊气,膝盖弯曲,双臂张开,血气缠绕全身,瞬间化形成一头大鹏,飞出地下洞窟。
洞窟外,局面已经被控制住,因为主力不在,鬼兵们以多欺少,打的畅快。
正当他们发现地窖,突然一头赤红血气构成的大鹏飞出,吓了他们一跳。
“是我。”
大鹏落地,血气散去,露出周榆的真身来。
“你们有没有找到生死簿?”
他对着众人问。
领头的一个鬼将上前。
“大人,说来奇怪,这地方的规模,还比不上一些我们盯着的小据点,屋里也没什么贵重东西。”
周榆道:
“那便是遭了。”
他将地下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讲出自己的推测:
“长生众可能和我们是一样的打算,城主府的目标十分显眼,他们根本不需要摸索。”
“只要在某种情况下得知城主府守备空虚,他们必然发起总攻。”
鬼将不明白:
“六天的控制权还在城主大人手里,他如何敢冲城主府?”
周榆叹息:
“转轮大王便是我杀的。”
听到周榆这话,鬼将和鬼卒们纷纷惊叹:
“难怪周大人一来就被委以重任,原来您就是那传闻中的豪杰。”
周榆摆摆手道:
“问题不在此处,你们瞧我实力,比得过六天的大法力吗?”
鬼将面露难色:
“这……”
周榆道:
“十个我,也敌不过那法宝,可我还是赢了。”
“只要有人去抢夺六天的控制权,让它一时无法运转,然后抓住这个时机杀了城主。”
“六天鬼神的力量就会落入他手,到时候,我们如何与他抗争?”
鬼将们纷纷惊慌失措起来:
“大人,如何是好?”
周榆看一眼城主府方向,吩咐道:
“你们,速速去援助其他鬼差,将长生众据点全部拿下,接着一齐朝城主府合围。”
他盯住刚刚最先发问的鬼将,问道:
“你叫什么?”
鬼将回答:
“末将卫刚,是城主大人的副手。”
周榆道:
“好,我现在要立刻赶往城主府,接下来由你指挥。”
卫刚当即抱拳:
“大人且放心的去,小人完成大人交代的事情,立刻便来支援,将那长生众围死在城主府。”
“今日,叫他长生梦碎。”
周榆点头,下个呼吸间,再度变化成大鹏之形,双翼一振,飞驰上天。
不到片刻,他就来到城主府上空,在看原先稀稀朗朗的守军,全部阵亡,城主府内已经乱了。
盘旋一阵后,他在后院找到了应岐山。
此时的应岐山伤痕累累,而在他的面前,郑三虎血气激荡。
……
城主府内院。
“应岐山,现在把东西交出来还不迟。”
郑三虎看着眼前的应岐山,抬起一只手成爪状,好似将大气捏在手中。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长生,你也配?”
“我的方法纵然是邪魔外道,总好过你的求而不得。”
应岐山一只手瘫软的下垂,肩膀被打的变形,华服遮蔽之下,还不知道有多少暗伤。
可他却是笑着的。
“作为万寿教,你倒是有觉悟。”
“还知道自己的办法是邪魔外道。”
“我哪怕求而不得,也好过你踏入歧途。”
郑三虎听到这话,面色更加阴冷,他手一抬,无形的劲力将应岐山举到半空,撕扯他的四肢。
“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现在只要我舒展五指,你的魂魄就会四分五裂。”
郑三虎道:
“你现在给,东西是我的,不给,我杀了你一样能找到。”
“我是在给你机会。”
回应他的,只有应岐山的大笑。
这笑声听得郑三虎只觉得刺耳:
“好啊,不识好歹。”
说罢,他五指伸展,就在此时此刻,一道罡风从天而落,劈断劲力。
只听扑通一声,应岐山落在地上,又听轰隆一声,风暴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