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大船顺着流水大河北上,众人在波涛声中入眠。
周榆在梦中受到了邀请,来自五庄观的邀请。
他跳入性命缺口,落地时,已经到了五庄观的院子里。
这一次,他看到了繁茂的人参果树,镇元子端坐在树下,看着一副棋盘。
周榆上前将棋盘一脚踢翻。
“合作结束,别再找我了。”
镇元子叫住了转身要走的周榆。
“道友且留步。”
周榆没留步。
镇元子又叫了一声:
“道友莫气,有话可好好说。”
周榆停下脚步:
“我的无穷之形将三弟的姿态烙印,化作大鹏之形,在太虚之中穿梭的神通,同样被我修成。”
“我要走,你留不住我。”
镇元子道:
“道友心有怨气,不妨先喝杯茶消消气。”
“哪里谈得上动手不动手,即便分道扬镳,将天寿宝珠归还于我便是。”
周榆转身竖了个中指:
“不给,一颗我都不给。”
“有种的你就自己来狮驼岭,你不是修为很高吗?”
“供奉天地的上仙,用的着和我一个凡人废话?”
镇元子叹息一声,又道:
“不经你同意,抽干你的寿命,是我不对。”
周榆放下手,嘁了一声:
“这是你今天第一句中听的话,再有下次不经我同意,随意施法,你这棵树也别想留下。”
镇元子笑了:
“是我欠妥,忽视了道友的意愿。”
周榆道:
“为了救荀秋,我可以付出一切,但前提是我自己来付出,不是你手一翻就把我安排了。”
“你可以说我不识好歹,但不好意思,我就是个没读过书的,来自穷山恶水的刁民。”
“遇上我,你最好怪自己命不好。”
镇元子招了招手:
“好啦,道友不要这么旺的火气,坐下喝杯茶。”
周榆上前坐下,一个童子倒了茶后离开。
“说罢,什么事情?”
周榆问。
“听闻小友大闹了一场天宫,还得了仙籍,自然是要道贺的。”
镇元子道:
“此外还有一事,只是如今却不好开口,怕又惹小友生气。”
周榆道:
“没关系,我有六个兄弟,一周有七天,每天砍一次你的树,给你留一天。”
镇元子摇头:
“哪里这么严重,只是小友的神通,我一直颇为好奇,如今终于有了些端倪。”
“小友若是想听,我便讲讲,若是不想,我权当从未了解过。”
周榆知道,对方说的是性命缺口。
“说来听听。”
镇元子道:
“话说在太初之时,天地尚未分开,一切乃是一片混沌……”
周榆抬手:
“你真要从开天辟地说起?”
镇元子点头:
“因为,这就是天地除开时的事物。”
周榆:“啊?”
镇元子道:
“盘古劈开天地,自是劈开了一道缺口,有了缺,便有了盈,世间从那一刻起有了正反、冷热、轻重……一切对立而相成的事物。
最初,万物有形,后来,新生万物效仿旧万物形,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直至道法自然。
这缺口,便是天法道的产物,万物若始于盈缺,那么盈缺便可容纳万物,甚至在其中造生万物。”
周榆举起手:
“说人话。”
镇元子道:
“兄台的缺口,乃是一片鸿蒙未分的小世界。”
周榆沉吟一会儿,问道:
“撑死了就是在太虚中搞个自己的洞天?”
镇元子点头:
“可以这么理解,只是,这非是小神通,天然的洞天福地难寻,超然世外的更是寥寥无几。
能自己开辟一片小世界的,皆有定住地水火风的大神通,道友轻而易举的得到,已经算得上大机缘。”
周榆摇头:
“目前对我没什么用处,反而我一个凡人的魂魄,承受不住这玩意。”
镇元子笑道:
“解决方法,倒也不少,只要道友完全与他融为一体,化身世外天。”
“或者,将其独立出来,炼成一件有形的法宝。”
“甚至,道友可以以假托一物飞升,原本的身躯撕裂便撕裂了。”
周榆摸了摸下巴道:
“我已入仙籍,解决完狮驼国的事情,再造一副仙躯就行。”
“至于这桩大机缘,或许在未来的某天会用的上吧。”
镇元子又道:
“既然如此,道友可将最近获得的天寿宝珠,来与我换取一门神通。”
周榆摇头:
“我不需要。”
镇元子问:
“为何?”
周榆道:
“与其求人,不如求己,天寿宝珠的神通已经不错。”
镇元子叹息一声。
周榆道:
“有些事情,不是你我能决定的,所谓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你将我置于弱者的位置,于是道开始发挥了作用。”
镇元子听到这话,讪笑道:
“道友对道的理解,比初见时深的多了。”
周榆此时又说:
“有些话,你第一次见我就该说,万寿大仙是你的弟子。”
“他不是什么在万寿山下偶然捡到人参果的人,他跟随你学来了神通,是你的弟子。”
镇元子苦哈哈道:
“家丑总会外扬。”
周榆寻思道:
“我真怀疑,他的所作所为是你的默认,狮驼国的人灭亡,从天庭的视角看,顺应天理。
殷商的后裔,早点全部入轮回,若是连魂魄都留不下,那自然是最好的。
万寿大仙哪怕真有仙籍,我也不意外。”
镇元子沉默了一会儿。
周榆笑了:
“看来他真有。”
镇元子道:
“只是入了地仙名录,算不上什么。”
周榆道:
“可我记得,大仙您是地仙之祖。”
镇元子的脸色越发尴尬了。
周榆也不追问,他知道,这件事自己没必要知道的太清楚。
“罢了,反正天上的事情,神仙的事情,我知道了也没什么作用。”
“万寿大仙我会解决,总不能真让他把整个狮驼国炼成一枚金丹。”
说到这里,周榆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今天到此为止。”
周榆站起身,他的身形化作一阵清风消散。
现实中,大船遭到了袭击。
星夜下,灯火中,喊杀震天作响。
船舱各处都发生了激战。
甲板上,带着面具的水匪头子下了号令:
“不留活口!”
“特别是画像上的人,绝不能让他们活着。”
他展开手中的画像,众人瞧了一眼,四散开来。
忽然,一个水匪的尸体从船舱里飞了出来。
紧接着更多的水匪被从船舱里逼退。
一伙武者从船舱里昂首阔步的出来,喊杀声一时间停息下去。
为首的汉子提着一口朴刀,身形伟岸,朝着地上啐了一口。
“真是不长眼的东西,敢来劫我们。”
“可知你爷爷我三练的高手。”
刷刷刷,三枚飞镖从暗处飞出,这汉子把刀一甩,悉数挡开。
水匪头子见了,笑道:
“好刀法,老三,你来会会他。”
刚刚散去的几个水匪又重新回到首领身边,其中一个同样精壮的汉子喝了一声好,跳出去便与出头的汉子斗。
两人斗了数个回合,水匪老三抓了个破绽,将那汉子的护体劲力破开,一刀就要扎穿心口。
忽然一道劲风袭来,老三提刀就挡,可这刀却瞬间断裂,老三立刻下腰,才躲开这一脚。
何申站到出头的汉子面前,叹息一声:
“真是晦气。”
“这可是官道,你们也该劫船。”
水匪头子道:
“如今世道,官道运的都是些不义之财,如何劫不得?”
“你这小子年轻,倒有些功夫。”
何申道:
“一般吧。”
说罢脚下一转,水匪老三察觉时,已经被一脚踢在胸口。
他猛提劲力,在皮下织成一张铁网,堪堪挡住冲击,却也后退数步。
“好险。”
老三正要开口,可他要说的话,却被何申说出来了。
“你是想这么说吧?”
“可惜,你的心脉已经被我踢碎了。”
何申低着头甩了甩脚,也不看老三。
老三被这般小瞧,怒上心头,正要上前,突然吐出一大口血来。
接着眼前一黑,当场气绝。
水匪们皆是惊骇,但水匪头子看出了名堂。
“好恶毒的脚法,劲力如蛇的毒牙,扎透护体。”
“莫不是流水县城的青龙脚?”
何申哦了一声:
“你既然知道,就快些逃命去吧。”
水匪头子却道:
“若来的你的师傅,我真没把握,可既然是你,那只好叫你青龙武馆折人了。”
说罢,他气血升腾,提着朴刀便去斗何申,何申迈步上前,同一时间,管连山掏出解腕尖刀,踏着兔子步从阴影里摸了过去。
水匪头子的刀法生猛,何申逐渐不敌,他后撤几步卖了一个破绽,然后迅速回身一脚。
却踢了个空。
“你的火候不到家。”
水匪头子压低身位,如猛虎出笼,要杀何申。
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根箭矢射来,水匪头子后撤躲开这一箭。
看到来人,面露喜色。
“你这偷袭的贼人,我观你面有死气,今日你到头了。”
射箭的不是旁人,却是周榆。
“何申,你先休息。”
周榆上前,拍了拍何申的肩膀,自己走了上去。
水匪头子提着朴刀上前,一刀劈下。
铿锵。
刀劈在周榆脖子上,好似劈在铁石上。
水匪头子愣神一瞬,便被周榆劈胸揪住。
“扰人清梦,今日你没个活法。”
水匪头子急忙发力,任由衣服被扯破,转身一瞧,自己的弟兄们全部都被解决。
“哼,有种与我来水里斗!”
“不然我掀翻你这船。”
水匪头子自认水战功夫非常,纵身入水,岸上的周榆瞧了一眼,吹了口气。
水匪头子落下的地方,便成了一块浮冰,撞的他头破血流。
船上不少惊呼:
“呼气成冰,这是什么法术?”
周榆再一抬手,一道惊雷从虚空劈入掌中,化作一根长矛。
船上人更是惊诧:
“这等呼风引雷的手段,莫不是神仙?”
水匪头子见状,连滚带爬的便要逃,却因为冰面光滑连起身都难。
下一瞬,雷霆打来,他与浮冰粉身碎骨。
“哈欠——”
周榆伸了个懒腰,摆了摆手:
“我回去睡了。”
管连山忽然叫住他。
“师兄,你等等。”
他从地上捡起水匪头子掉落的画卷,展开一看后眉头紧皱。
“他们是来找你的。”
周榆接过画卷:
“真不得了。”
他抬起头问管连山:
“还有活口吗?”
管连山点头:
“留了一个。”
片刻后,周榆得知,他们是水匪没错,可老大却是近些日子才来的。
那个水匪头子杀了他们原本的头子,当了老大,今日带他们来平日不会来的官道。
水匪们普遍只有一练的水平,水匪头子的几个兄弟却都有三练水准,甚至水匪头子四练第一重。
“看来,我被盯上了。”
周榆笑了一声:
“只是这位贵人出手忒小气,一个四练入门就敢来杀我,异想天开。”
管连山担心起来:
“恐怕此在王城,不会太平。”
周榆道:
“我们本就不是去闲逛,注定要掀起风波来。”
何申此时忽然问道:
“刚刚,我为何输了?”
周榆看向管连山,后者道:
“你太散漫了。”
“兄弟这话或许扎心了些,你有一种对方死也好,自己死也好的感觉。”
“这么怕见祝杏杏?”
何申叹息:
“师傅说,除却妻儿老母外,心头牵挂着女人的男人最没出息。”
“可我……她怎么会进了后宫?”
周榆道:
“可能已经侍寝过了。”
管连山接上:
“可能还怀了龙种。”
“哦,算算时间,极限情况下,可能孩子都出生了。”
何申低着头不说话了。
周榆问:
“即使这样,你还要去见她吗?”
“你跟皇帝比起来,没什么竞争力。”
管连山道:
“在下个渡口,你可以乘船回去。”
何申摇头:
“见一下吧,落个全始全终。”
半个月后,狮驼城外城港口,周榆、管连山和何申三人上岸。
却见一个身着白衣的男人朝着他们招手。
“连山,周榆,何申,几年不见,你们变化可太大了。”
摇手的不是别人,正是孟衍。
三人上前,走在最前面的周榆正要打招呼,却见到孟衍身后走出个穿着襦裙的美人,朝着三人微微点头。
“三位哥哥,许久不见了。”
周榆、管连山和何申,齐齐停住了脚步,一时间谁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