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不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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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

秋风。

八月的秋风吹动着花园里的小树，拂动已显憔悴的各色奇花。

李寻欢正坐在屋檐下，看着树叶飘飞，花瓣凋落。

每次有风吹过，就会有树叶和花瓣落下。

他在这里住了几天，几乎每日的黄昏都有风吹。

是不是快下雨了？

若是有一场大雨，树叶、花瓣岂非落得更多？

风雨为什么这么急切要结束这脆弱的花、树的生命？

花谢了，明年还会开。树叶落了，开春还会长。人呢？

人的青春还会随着春日的到来而复苏么？

李寻欢不自觉叹了口气，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竟有些老了。

他本已不再年轻。

秋风更盛，他站起来，准备回屋。

秋风不仅会吹走树叶和花瓣，也会吹走人的活力。

他不喜欢秋风，这几天却总是要在花园里吹一吹风。

人岂非都难免要接触自己不喜欢的事物？

李寻欢又叹息了一声，接着脸上却露出了微笑，他本是个乐观的人。他想到了刚刚和龙啸云约好，晚上一起喝上几杯。

龙啸云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最好的朋友，一想到龙啸云，他的心里就会很温暖，脸上就会有微笑。

但这种温暖并不能持续太久，因为他接着又想到了林诗音。

李寻欢突然弯下腰咳嗽起来，很剧烈的咳嗽。

风更急了，李寻欢的咳嗽声也更急。

屋子里的人听到了他的咳嗽，龙小云很有经验的端着一杯热茶走出来，龙啸云也出来，劝道：“兄弟，你身体不好，今后需注意，莫吹风了。”

李寻欢还在咳嗽，心却是暖的。

他们总算没有辜负他，他用自己的一切换来的结果，总算是美好的。

所有人都很美好，除了他自己。

他不在乎，他从来就没有在乎过自己。

咳嗽声中，花园里已多了三个人出来。

一个带着笑的声音响起：“我还在外面，就听到了咳嗽声，一听到咳嗽声，我就知道，李兄你一定在这里。”

李寻欢笑了，他终于不再咳嗽，接过龙小云端来的茶，喝了一口，转过身去看着曲归，笑道：“曲兄，你来了！”

曲归点头，说道：“我听说了江湖上的消息，就立刻赶来。阿飞暗中护送游兄回藏剑山庄，铁传甲和中原八义都在武当山上，他们都受了点伤，不过已说开了误会。”

李寻欢脸上现出欢喜之色：“太好了！这件事已纠缠他十几年，总算有了个结果！”

曲归和李寻欢说话，灵灵就在悄悄打量着这里。

打量着这里的人，这里的树，这里的花草。

她身上穿的还是自己的衣服，又脏又破的衣服，看过了这里的一切，她就又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尖。

李寻欢当然看到了这个腼腆的小姑娘，和曲归说了几句话，笑问道：“这一位姑娘，曲兄怎么不介绍介绍？”

曲归道：“这是灵灵，是我的一个小朋友。”

曲归“小朋友”三个字说出口，胡不归随意散漫的眼神中有诧异之色闪过，灵灵的眼睛也亮了亮，但立刻又黯淡下去，主动说道：“我是公子买来的丫鬟……见过各位大爷……”

她吞吞吐吐的说着，还略显别扭的问了个安，行了个礼。

这些东西都是她从来也不会的，此时勉强做来，紧张得脸蛋通红，小手都有些发抖，却还是故作镇定，低着头站在那里。

她不能不低头，第一次来到这种花园的她，根本不敢抬头，如果抬起头看着这一切，看着李寻欢他们，只怕她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候，她的下巴上突然多了个丝滑却坚硬的东西，托着她的头抬了起来。

她一抬起头，就看到了曲归。

曲归的手正在她的颌下，手里握着个钱袋，正在顶着她的下巴。

两个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感受着下巴上的触感，小女孩的害羞立刻涌上心头。

她的脸已很红，已无法更红，她慌乱的后退了几步，低头道：“我……我……婢子……”

她慌慌张张的不知道说什么，下巴上却再次传来了那种丝滑又坚硬的触感，她的头又被托着抬了起来。

她一抬头，就又看到了曲归，然后就又慌乱后退。

“不准低头。”曲归的声音响起，“你再低头，我就再把你托起来。”

“是。”

灵灵的头本已垂下，目光本已再次找到了自己的脚尖，听到这句话，只好答应一声，抬起头，带着几分不知所措的看向曲归，然后就立刻又想低下头。

“不准低头。”曲归再次强调，然后才缓缓的说道：“你不是我的丫鬟，我已说得很清楚，我不需要丫鬟。我说了，你是我的小朋友。”

灵灵听到前半句话，心中立刻慌乱起来，等再次听到“小朋友”三个字，才终于呆住，眼眶又有些发酸，又有些想要流泪，却是温暖的泪。

她没有流泪，因为那一股温暖已聚集在她的心中，牢牢地烙印在上面。

火的温暖，温暖的火，真情的温暖！

八月的秋风还在吹，树叶与花瓣都在飘落，她心中的温暖却丝毫不为之动摇。

她整个人都是温暖的，她的衣衫并不厚，却完全感受不到秋风的萧凉。

她好像回到了温暖的春天，又仿佛到了炙热的夏天。

她心中的那一股暖流愈来愈盛，眼中看着曲归，她全身上下仿佛都充满了力量。

坚定的力量，不灭的力量。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受。

她的手里忽然多了个沉甸甸的东西，触感丝滑又坚硬。

曲归的钱袋。

钱袋里装的是银子，当然坚硬。

“送给你了。”

曲归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灵灵轻轻点头。

这个时候曲归无论说什么，她都一定会点头，一定不会拒绝。

从刚才那一瞬间起，曲归在她眼中已是光，已是神，没有人能拒绝神，更没有人会拒绝光。

灵灵握着钱袋，又低下了头。

“不准低头。”

曲归的声音又响起：“无论对谁，都不必低头，也不要低头。”

灵灵轻轻“嗯”了一声，抬起了头，看着曲归，眼睛里闪着光，温暖的光，坚定的光，永远不灭的光！

她的心里在说着一句话：“对你却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