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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刚一冷静, 她就懵了。
刚刚说话的人,不是苍歌啊。
是个女人的声音。不过听着很生,好像不认识——
沐寒原地转了小半圈找人,正好就和那出声的人对视上了。
那人就站在她左侧后方两三步的位置。
这人站得很近, 她却一点都没有察觉。
沐寒停顿了一下, 心里快速地寻摸了一个来回,才想起这位突然出声的女修士是哪个。
正是先前给了她一本手札的那位。
沐寒对她的印象其实很深刻。
——且并不只是因为手札。
她现在意识到她是谁之后, 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了那天铺天盖地的风雪中的一道夺目焰色。
这是个看过一眼后便很难令人淡忘的人。
只不过出去的这大半年里发生的事情实在多, 再回剑派时沐寒都有种恍惚感了, 只见过一两面的人她更是差不多全忘脑后了。
「拜见师叔。」
沐寒行过礼, 抬头就看这位似乎是专研阵法的女长老把眼光从阵法上偏过来对着她:「学阵法多少年了?」
神色平平板板, 语气很平和。
上回沐寒来这里练习阵纹,快结束的时候碰见了她,这回又是试验成功了临走前碰见了她。
她大概算得上是唯一一亲眼见证了沐寒精进速度的「外人」。
——她莫非是住在这白风谷附近的?
可她并不曾听说白风谷这一带是有主的。
或许是暂居此处修行的?毕竟白风谷这一带灵力环境属实特殊, 在不宜大多数人修行居住的同时,说不得也正好符合了几个别人的修行需要。
那女长老还是一身看上去仿佛能燃烧起来的鲜艳红衣。
和上次比,她表情似乎生动了很多。
沐寒想。
之前见她时,她脸上僵得不像是活人模样。
这并不是她对这位师叔的不敬。
这位师叔上一次出现时,眼神熠熠, 双目灿若星子,语气温和, 行动间透着一种好奇和热心,可脸上却一片僵硬死板, 连说话时唇边肌肉的牵动都十分生硬,莫说表情, 忽略那双眼睛后, 那张脸是一点生气都没有的。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
沐寒心里奇怪着, 嘴上道:「大概九年了。」
骗人不好。
不过要是从她在青禾镇,用玉佩石子辅助着灵珠设谁都会的聚灵阵就开始算,确实是有九年整了。
九年在沐寒想来其实还是很短,但这个答案对那女长老好像太过保守了:「那你近两年进境很快啊。」那女长老这么感叹道。
「以前有过师父?」
她问的是以前。
剑派外门弟子都是没师父的。
即使有,也不是剑派承认的师徒关系。
「有过的。」
「过世了?还是拜的普通先生?」
「过世了。」就是过世的时间有些久。
那女长老停顿一会儿后,忽然道:「你是不是五灵根?点数还特别均衡的那种?」
沐寒惊讶她居然知道这个,但转念一想,这位长老可能是一直在附近,那么那天半夜她玩
「你不如丹比炼二十七个成丹出来,拿第一。五个筑基丹也有,灵珠法器也有,剑派还能保你筑基成功。」伯赏此时真的有种沐寒随时会找几张不入阶的空白符纸出来记账算钱的感觉。
「这样太打眼了吧?」
「是打眼还是你做不到?」
沐寒叹口气:「——我是有点儿累了,炼不下去的那种感觉。」
这几个月,除了中途被人借走查了一趟宿舍,连带着解决了明奕的事情外,沐寒从回来起,就没哪天不是围着丹炉转的。
成功以前不觉得,等沐寒三种丹药的三炉出丹量稳定能过十以后,一口气松下来,沐寒突然看丹炉有些不顺眼了。
而魏红霞的死,也对她的情绪有一种很轻微的打压、抑制在。
她略有些提不起精神做别的。
咬牙硬挺着做下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沐寒看着一炉炉没能成丹的药渣,也是挺心疼的。
赚肯定还是能赚,而且算上时间投入,依旧比三阶丹药赚得多,但沐寒看着,只觉得自己是个把山珍海味往泔水桶里里倒的败家子,不遭报应没天理。
「你近日有些浮了。」
伯赏点破了沐寒的小心思后,看她自己心里有数,并非逃避自欺,也不再紧逼了:「或者不如休息些时候,赶在筑基之前休息一阵子。」
赶在筑基前歇会儿。
沐寒认识的人里,也就只有伯赏会这么说话了。
「不了。」沐寒站起来,在自己的小屋子里走了几圈。
「时间不多,我想着能学进去点什么就学点什么。」沐寒说着说着就变成了自言自语的语气:「我感觉我这些天被强塞了一堆本不该知道的东西。我一想着战争可能马上就会开始,就有些乱。怪慌怪忙的。」
「心里一乱,再去炼四阶丹药,废丹率就居高不下,再加上四阶丹需要的成丹时间太长了,每次都会出些重复的错误。」
我真的挺害怕的。
沐寒叹口气,这样想着。
总得赶在事情逼近到眼前之前,多抓些东西在手里。
沐寒又一次去了白风谷。
这一回,时间已经进了四月,白风谷这一带的天气,就不像沐寒上回来时那么恶劣了。
虽然风中还是飘着零零碎碎的小雪花,但与曾经冬日时的景况相比,如今的这种微风细雪,简直可以用温柔来形容。
「这都四月了,还不见开冻。所谓的一年六个月飘雪怕不是假的。」沐寒之前搭的那个小棚子还在:「之前是十一二月,那时候是持续整日的大雪,现在是四月,推算一下可能八九个月都是有雪的。」
沐寒又来「偷」冰灵气、偷实践场地了。
她把自己做好的布阵材料仔细放置在正确的位置上,然后拿了引灵比就开始绘制阵纹。
许是之前一炉炉浪费高阶丹材的场面太过闹心了,近几日沐寒换了门功课继续从三阶爬四阶的路,竟自觉过程堪称轻松顺利。
不过再怎么顺利也是相对而言。
沐寒看着阵法运转起来,毫不客气地抓取着白风谷里随处都是的冰灵力,灵气波动逐渐增强,但在波动达到三阶升上四阶的那一瞬间停下来。
整个阵法的骨架纹路同时闪了闪。
没有熄灭。
好像是成功了。
但强度却卡在了三阶的极致上。
这不是一个四阶的迷阵。
沐寒咕哝着道:「我怕太复杂了不能成功,中间辅助的那些隐蔽纹都没画,结果还是失败了。」她席地而坐,坐在软和的雪堆上,瞪着那正作为一个三阶迷阵运转的阵法,绞尽脑汁自己找起问题来。
她不求助,如非意外情况,伯赏也不会主动插手。
于是接下来的十几天就在沐寒不断的自我纠错中度过了。
她在阵法上的天分高低没有人来评价,但她感觉至少不能说
差;试验四阶阵法,问题出得快,她解决得也快,虽然一直没有成功过,但她能感觉到,她手上这个阵法正在逐渐被她完善。
或许很快就能作为一个四阶的迷阵进行正常运转了。
在遇到重大难题时,解决一些有些难度很是需要一番辛苦但由不是解决不了的问题,是一种很好的鼓舞方式。
至少沐寒无疑是从中得到了鼓舞的。
但正当她因此兴致勃勃和斗志昂扬的时候——
她在最后一关卡死了。
一卡就是小半个月。
她在这个问题上,失败了二十几次,其间阵纹重画了四遍,布阵用的炼制好的阵纹石之类的材料也损坏了不少,有个位置上的东西甚至已经替换了四次,换到要是再坏沐寒已经没有存货拿出来补位了。
四月二十六日的清早,沐寒握着引灵笔,蹲在阵法一角,低头看着地上,脸上找不到什么表情,却依旧让人感觉她现在是在板着脸和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对峙。
又软又细的雪花在没有风的清晨十分安静地往下落,白风谷的雪已经小到可以忽略,但依旧没有停的意思。
「节点你已经找对了,为什么还一直犹豫着不动呢?」有人似是好奇又似是无奈地提问。
「因为再失败一次就坏了。」沐寒不假思索地道。
「不过你说得对,总得试试,不能一直卡在这里。该回去重新准备材料就回去重新准备吧。」她自语着说完,拿起引灵笔,一气呵成,给两道阵纹之间添上了最后一串纹路。
她屏住呼吸,安静地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说不上是在她意料之外还是在她意料之内,这一次,阵法成功地跨过了三四阶之间的那道界限,并在四阶的状态下稳定下来
阵法成功是成功了,但拿着这样的阵法去参加阵比,沐寒觉得剑派不太可能承认她合格。
就算能承认,沐寒也不大想丢这个人——阵法在布阵的途中出过几十次不同的问题,沐寒则怀抱着让阵法成功运转的目的,不停地修改或者弥补。仅仅是修改还没什么,但「弥补」就有些……是真的「补」。
就如刚刚沐寒最后画上了几笔灵纹一样。
那些灵纹本不必出现在阵法中的。
于是这样的阵法,在行家里手来看,和那些补了很多次的旧衣服是一样的。
补丁叠着补丁,一看就让人知道,这衣服是破的。
沐寒对着运行中的阵法笑了一会儿,就想起了这个十分扫兴的事实,然后从喜悦激动中冷静下来。
然而刚一冷静,她就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