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泉谷有两位元婴期的鬼修老祖,其中一位十多年前收了个真传弟子,就是现在幽泉谷的钟暮长老——幽泉谷一些炼气期的小修士都管他叫师叔祖。”
名字对上了。
九成可能真是那件事了。
沐寒装作听见了什么声音,往外面看了一眼,错开目光,掩盖了自己或许会流露出来的过度的在意:“太上长老的弟子,辈分确实高,不过我以为,他在幽泉谷,大概该和咱们剑派的筑基期大师姐温长老差不多?”
“幽泉谷道玄真人门下和咱们这儿温老祖情况还是不太一样,而且幽泉谷有的规矩严,咱们这儿,金丹和筑基两个境界的长老,没什么直系关系的可以开口叫师兄师姐,幽泉谷不让的。
“且幽泉谷现在的金丹谷主,是道玄真人的首徒,和钟暮长老是师兄弟两个,而道玄真人真传弟子也就只有这两个,咱们这边温老祖,是只有女儿,没徒弟的。”
“明白了,那后来有什么事儿了?”
“这,放以前,外人就不知道了,大家都是光知道道玄真人收了这个徒弟,然后这个徒弟和异幽宗韩宗主之子,筑基长老韩骐星有大仇,且异幽宗理亏。
“——之前是什么风声都没有的,但最近几天这不是就有靠谱的传言出来了么,说是杀身大仇。
“昔年这原因是没传出来的,大家只听说道玄真人曾扬言留韩骐星一命,等日后钟暮长老自己讨回公道。”
沐寒不知道背后竟然有这样事,惊讶过后,半真半假地感叹道:“道玄真人这样说,也不怕弟子被异幽宗暗害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他敢这么说,异幽宗韩宗主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直接伸手到钟暮长老身上。
“所以,这些年来,各家各派有了什么事情,但凡给幽泉谷下了帖子请人,那要么不请异幽宗,要么指名去请异幽宗其他人。总之,幽泉谷的人,不能跟异幽宗韩氏碰在一起。
“谁知道幽泉谷会不会让那位小师祖出门?出事儿了谁担得起。”
和黑斗篷鬼修说得差不多。
“那近日——”
“近日呀……是应了道玄真人说的那句话了。”弟子神神秘秘地道:“异幽宗筑基修士韩骐星,魂灯,灭啦。”
“所以?”
“所以异幽宗现在就一直变着法儿在纠缠幽泉谷啦,非要向幽泉谷、钟暮长老讨公道。
“韩骐星的死和他有没有干系,这事儿钟暮长老没承认也没否认,但把韩骐星当初害他性命、捉他做役鬼的陈年旧事、邪修行径全撕撸开了——”
真是役鬼!
沐寒心头一跳。
炼制役鬼的话,确实可以让死时身有残缺,或者年幼身量未长成的人的魂体,达到他作为活人可以达到的最好的形貌状态。
那么那鬼修的体貌特征,确实可能和她认识的人有出入。
那弟子还在说别的:“堂堂一宗长老,元婴老祖真传,曾经被人抓去当过役鬼!多丢人的事儿啊。
“没想到,那钟暮长老还真敢摊开说。
“异幽宗敢胡搅蛮缠,估计就是想靠幽泉谷道玄一脉怕丢人这点来拿捏着他们,没想到人家不怕。”
沐寒听完,才又问:
“你之前说,道玄真人收钟暮长老为徒,是十来年前的事情?
“役鬼想要变回普通的魂体,再转为鬼修,我记得很难吧?可能上千个役鬼里,都找不出一个能变回来的。
“他那时成功变回来了,那也是什么修为都没有,甚至还会比新近死去的魂体虚弱许多的普通魂体。
“但现在,才几年就筑基了,这修行速度,好快啊。”
那鬼修虽没把事情认下,但确认他的身份,和提过的、众人皆知的仇怨,都是真的,沐寒也就放心了。
她放下猜忌,就开始想靠时间再对一对这人身份。
因为她着实不认为自己和青白脸之间,会有什么因果需要了结。
那就只能是和黑斗篷之间有因果了。
她自认这辈子没欠过几回大的人情。
“是很快啊,先前有传言说他是雷系的天灵根。只是没人证实过。”那弟子咂舌道:“也不管是不是天灵根了,就凭雷系灵根,点数较高,他会被异幽宗的人强抓甚至是故意杀害做成役鬼的这件事情,就有八成以上可信。
“异幽宗的人,以前不是没打过这个主意。”
“具体是多少年?我一直以为鬼修修炼困难,步步关坎,会很慢呢。”沐寒把话题拉回来。
“十三四年前吧。
“对,是大概十三年半前的那段时间。我是道玄真人收徒这事儿刚过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来的尚礼殿。不会记错的。”
“……那青白脸,韩骐星,是我自己的仇人吧。”沐寒听了这个时间,忍不住在心中自语道。
她现在真的认为是这么一回事了。
毕竟她现在是二十三周岁不错,但其实还没过生日。
她离开家的时候,是差几个月满十二周岁。
从她踏入蓬煌修真界,到如今,满打满算,不过才十一年再三个月。
可她跟那个……异幽宗韩骐星,又能有什么仇?
沐寒离开了尚礼殿,御剑往回青虎宿的方向去。
去造化谷访友本就只是她的托辞。
她想了一路,没能想出个合适的解释来,也就放弃了。
等回到自己那片新住所,沐寒在练武场里待了一阵,总觉得有哪里不够自在;换去神秀塔里修行几日,她忍不住拉着伯赏指导她剑术,毫无疑问,又是数不清次数的败北。
最后,她自觉关于那未知的剑意,该是有了些新的思路,就又出来,跑到自己灵田边上的那片竹林里去了。
要说整个青虎宿里她对什么最满意,那毫无疑问就是这覆盖了百来里的竹林了。
刚来青虎宿的时候,沐寒就觉得这些竹子很是特别,顶着品质不高却循环十分杂乱的金系灵气,蓬勃旺盛地生长着,就好像长在什么木系宝地里一样。
她曾以为这是很低级的不入等的灵材,后来却发现这些根本不是灵材,就是最普通的竹子。
不过被青虎宿的金木灵气熏陶久了,这些苍翠繁茂的竹子,近日在日光下,偶尔会透出些金色的光泽。
这里荒芜,僻静,竹子生得苍劲却又保持着一种婀娜的清爽,让人呆着只觉心情很好。
沐寒向来觉着在此处修炼剑诀事半功倍;只是后来认识了陈辛夷,和叶英芝的交往又上了明面,她就很少有机会一个人再在此处琢磨剑术了。
她很是稀罕地抚摸了一下某株长势奇佳的竹子,然后……徒手挥出一道剑气,将那竹子顶尖向阳的那一大截斩了下来。
她挥剑将砍下的那段竹子劈开,割出趁手合适的形状;她将手掌按在裁好的细长竹片上,掌心浮起一层细微却红到耀眼的火光。
那火光细看着像是平平的一片燃烧的火苗,却并未将贴着它的竹片点燃,而是随着沐寒手掌的移动,将竹片中的水分一寸寸灼烧殆尽。
沐寒换了右手,将这新做出来的竹剑挥了几下,感觉还很合心意,一时兴起又取了符笔符墨和画阵纹的引灵笔出来,乘兴在那剑身剑柄上就是一通涂画。
伯赏看她玩得高兴,也不说话,就静等着她一会儿出事懊恼,不过后续的发展略出乎他预料——沐寒已经连着画了七个用处各不相同的四阶符文在上面了。
那把竹剑还是没什么事情。
她已经在画第八个了。
伯赏默默数着。
数到第九个,竹剑剑身正中的位置忽然烧起一团火,沐寒抖出个水球团住火焰,过了一息才算是把火扑灭了。
但竹剑已经被烧成两截了。
“辟火符没起作用……”沐寒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以后,颇是无奈:“画的符文太多了,没调节好位置,最后好几个符文互相冲撞灵气□□就起火了,辟火符也在起冲突的那些里……”
那把竹剑她白做了。
本来她其实没想往上画些杂七杂八的,奈何刚刚突然异想天开。
不过竹剑这种没有阶位的材料,能让她画上几个确实能有作用的符文,回想一下,其间过程与最终结果,已经令人极度意外了。
昔年白马城符术道场,沐寒曾为金长老那一手惊叹不已,如今回想起来,依旧觉得那日所见唯有出神入化可以形容。
但其中那较简单的,用低级承载材料绘制高阶符文的技法,她如今也已掌握了。
这样想想,沐寒也就不为自己玩兴起了误了正事而懊恼了。
左右劈开的竹子还有得剩。
再做一些也不麻烦。
许是换了自己亲手制作所以怎么用怎么觉得趁手的剑,沐寒感觉自己那日对决的状态似乎回来了一些。
但几日后,她劈坏了第一把竹剑,反思比对后,仍旧有不得要领之感。
她换了剑,继续回忆,摸索,却总觉得收剑回想时,本不甚明晰的记忆迅速清晰鲜活,让她一次又一次认识到,那时的一剑所蕴含剑意的玄奥,以及当初与如今,她在这两个时间出剑时的差异巨大。
可等出手时,记忆却好像被蒙上一层灰蒙蒙的雾,拼尽全力去看,也看不清楚。
意识到不足,却始终修正不能。
这是一种极端令人挫败的感觉。
好在沐寒心中一直保持平和,除却困惑,并无烦躁丧气之感。
她那些为数不多的丧气,怠惰与逃避,似乎在魏红霞死后、筑基之前,被糟糕的情绪所预支干净了。
在又一次日出时,一道亮光,比晨光更动人心弦,施施然晃到了她眼前。
一种熟悉的感觉。
仿佛是旧日时光的轮回。
她定神去看,发现确不是幻觉。
吴长老不知何时到了此处,他立于沐寒西侧不远处,佩剑出鞘,不慌不忙一招一式地演练着最基础的剑法。
沐寒眼光转过去,他出招便快了许多;依旧是最平实无华的基础剑术,不独属于任一剑法剑诀,却一招一式无时不刻演绎着一种神秘玄妙的韵律,透着令人战栗却又摄人心魄的力量。
沐寒顿时意识到,这是一种,引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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