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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怎么想?”沐寒问的是两件事。
孩子怎么办, 她怎么办。
“或许你该静下来好好想一想,我不该这么急着问你结果——我对你选择没有任何其余意见,你只需要考虑你自己。须知, 无论你怎么选, 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影响。”
沐寒无意给谈妗造成任何影响。
生儿育女绝对是件人生大事, 她不该干涉太多。
对谈妗来说, 其实准备落胎,不要这个孩子,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她或许会虚弱半年甚至一两年,或许会因此心里有些过不去的关槛、执念——须知谈妗已经没有血亲了, 这个孩子要是留下来就是她的骨肉亲人——但没了这个孩子, 谈妗能和紫金峰彻底拆开, 也能正常修炼下去。
如果留下这个孩子沐寒不知道这孩子缺陷在哪儿,还差多少能补足, 她甚至不能确定这孩子就是真的有缺陷, 而不是需要大量灵气来筑灵根、筑先天之基。
这孩子得不到满足, 不出生, 那谈妗现在修为近乎原地踏步的情况就是无解的。
以及这个孩子真的出生了,紫金峰那边她们瞒得住吗?
沐寒怀疑,至少,王晏禅知道,万法殿四层里那个女弟子, 就是谈妗。
而且谈妗的面具还是王晏禅送的防身礼物。
这孩子一旦出生, 对于完全不想继续让人传说她在紫金峰上的那些经历的谈妗来说,就是一个随时会掀她老底的隐患。
留下这个孩子,对谈妗来说,或许只有坏处。
如果这个孩子天赋很好, 那或许还是有些好处的;但毫无疑问,这个孩子和王晏禅有着天然的牵绊,这种牵绊在天道之下是最不可捉摸的,随时可能把谈妗给绊回去。
——倘谈妗不介意继续和王晏禅在一起的话,那这个孩子天赋很好,对谈妗是有助力的。
但沐寒并不认为谈妗能接受王晏禅正妻这一身份。
谈妗十分感激王晏禅,也有报答之心,但这报答之心绝不包括和这个人牵扯不清到底。
于是,这孩子的存在,似乎只能坑到谈妗。
但真让她开口劝谈妗把孩子落了,沐寒也有些开不了口。
谈妗日后会不会怨恨她、王晏禅日后会不会知道此事进而记恨她,都只是其次。
她就是莫名有些心软,相关的话不忍说出口。
这种心软几乎毫无来由。
沐寒心里还在纠结,谈妗却已然做出了决定:“今日之事多谢长老——我想留下这个孩子,只求长老装不知道。”
她也考虑到,沐寒若是成为了“知情人”,那么日后若是在孩子身世上出了些掩蔽不了的意外,在王晏禅那里,沐寒会很难做人。
“况且,正如长老方才所言”谈妗顿了一下,尽可能轻快地笑道:“真出现了‘育灵’的情况,那都是显怀之后胎儿成型时的事情了,有哪个会像我这般,怀孕一年还是个姑娘腰。”
“你想好了。”沐寒强调了一下。
“想好了我以后要是供不起了它了,忍受不了多年毫无寸进的修行状况,真的后悔了,那时再做决断不迟。”
她这话让沐寒听出来,她现在其实还是没做好决定,只是暂时选了条拖延的路。
但从另一方面讲,这已经足够了。
——足够表明谈妗的立场了。
谈妗考虑的,仅仅是这孩子影响她修为进境的事情。
她确实想留下孩子。
沐寒一时不知道是该提一口气,还是该简单直白点直接开始头疼。
谈妗是个冲动、感性的人,一直都是,现在也没有改变。
沐寒顿了会儿,在谈妗告辞离去的时候道:“三日后你来找我拿药。”
谈妗不知道沐寒要给的是什么药,但想来无非是增补灵力或者供以后反悔落胎的。
她道:“多谢长老了。”说完又是无奈地一笑:“我好像总在对你说谢谢,这感觉其实挺难受的。”
沐寒愣住。
她或许伤到了谈妗的自尊。
但谈妗却道:“我一直在欠你的,也一直找不到偿还的地方。
“这种感觉特别不好——因为我以前没欠过人这么多、这么久。”
“这对我来说,其实也不算什么。”沐寒摇摇头。
“是啊,所以我才能接受。”谈妗笑笑,好像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忍住了。
沐寒给谈妗的药,是增补灵气的药。
药性很温和,但增补的量却是市面上最常见的三阶辅助修行丹药中最好的那一种的三倍有余。
这东西对沐寒现在来说不怎么值钱,炼起来也不废功夫,四个时辰,出一炉,一炉倒出来就是一百多粒。
别的药她也不敢乱给,别是谈妗吃了觉得很温和没问题,那腹中只有大拇指指肚大的小小胎儿受不住。
她给了塞得满满的一整瓶,足有二百七十余粒。
“这些药,大约是你在我在万法殿期间的这几个月里,灵气吸收总量的八、九倍。”沐寒道:“你看看,这些灵气下去,孩子能不能长大一些。”
那孩子多半兼具先天不足和有灵根两项。
灵根多少点,总体情况好不好,不好说,但九成九是有灵根的。
不然不可能吃了那么多灵气都没把先天不足补上。
——按照神秀塔中的典籍记载,那些灵气灌给先天灵根结出的只有一阶的果实,结一个毫无修为的灵胎出来都够了。
补先天不足可不是这个补法。
太吓人了。
谈妗拿了药,突然有点不想要这孩子了。
没出生就比她还败家了,真出生了她还养得起吗?
谈妗很怀疑这一点。
“落胎的药我就不给你拿了。你要是变了主意自己去造物殿丹堂吧。你是我这儿的人,那些弟子知道,不会多嘴的。”
其实对二百七十多粒灵丹够不够谈妗把孩子生下来,沐寒也是没底的;所以她说的是“长大一点”。
为什么伯赏不在
沐寒很痛苦。
伯赏在的时候,她觉得伯赏什么都不和她说——当然她也很少问,但怎么伯赏一闭关了,她就觉得生活中处处是疑问,哪件都很想刨个根、问个底儿呢?
“真希望现在能有人给我报个准数,说一下她的孩子需要多少灵气才能顺利生下来。”养了一年完全不见长大迹象的胎儿,这胃口让人完全摸不准。
“也希望有人能和我说说,谈妗这孩子到底健康还是不健康。”就怕生出来还是带些缺陷啊。
沐寒正念叨着,便看温凌寒从后殿出来,又开始往楼上走,不知道是来看书的还是来看自己的。
温凌寒这几日里,只有昨天没来万法殿。
短短四日她已经来了万法殿三趟了。
而且李殿主这几天也几乎是每天都在——也是只有前天下午到昨天晚上这段时间不在。
沐寒不知道温凌寒有没有和李修远讨论一些更加深入艰涩的内容。
但是她想到陈辛夷曾说,那些八字里有一个很可能属于温凌寒,再看温凌寒这两天的活动,便心里暗暗打鼓。
温凌寒是来找她的。
“师姐忙完了?”
“近日不忙。”温凌寒笑道:“我这回是专程来找师妹讨教几招的。”
沐寒连说不敢。
温凌寒现在应该还是比她强些的,只不过二人差距没有一开始那么大罢了。
“师妹可有时间?”
“现在就有的,万法殿花园里有一处便适合比斗——那里是在宗门有定例规定的一些时候拿来演示藏锋剑意的地方,长老们讲解剑术的时候,也会在那里演练。”
“我知道的。”温凌寒这回是被逗笑的:“我之前也在那里演练过。”
没等沐寒露出好奇或者敬佩的眼神,温凌寒继续道:“那是我这辈子出过的最大一回糗。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试图将它忘记,但是始终未能成功。”
说着,她朝沐寒摊了摊手:“于是,最终,我学会,或者说,不得不放下它了。”
沐寒想问问是什么事,但感觉大师姐或许不乐意讲。
温凌寒倒没有吊人胃口或者干脆闭口不谈的意思:
“演练藏锋剑意,我太紧张,把剑都甩出去了——那把剑都让我藏到掌门师兄袖子里去了。”
沐寒笑了。
大庭广众之下,发生这种事情,确实令人无地自容。
而且藏锋剑意,一个藏,一个锋,先有锋,再有藏,最终藏又要压住锋。
温凌寒剑半路脱手,可谓是完全失败了。
“师姐也会紧张吗?”
“人都有第一回的。第一回完全不紧张的,我服,因为我没做到。”
沐寒感觉到,温凌寒一方面说这话时很认真,另一方面则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轻快放松。
——她或许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大师姐没事。
想到这个可能,沐寒心里也轻松了许多。
“还没问师姐,怎么近日突然想到要与我对演练招了?”
“最近才听说你的威风,”沐寒听出了一点取笑的意思,但看旁边大师姐的脸,还是觉得温凌寒温温柔柔的,不像是会取笑人的模样:“想来看看你如今的水准——要是太高我就要加紧结丹了,防止被你压过去脸面上不好看。”
能一脸温柔地逗人玩,这大概也是温凌寒一项特殊的本事了。
沐寒早就知道,温凌寒应该不像元白鹤说的那样缺乏人气儿——再怎么缺还比得上吴长老兄妹两个吗——但她也觉得温凌寒今天和三天前,和更早的她刚认识温凌寒时的那一年半相比较,是截然不同的。
她没觉得温凌寒是被夺舍了。
只能说,显而易见,温凌寒今天十分高兴,情绪甚至有一种不太好压制的亢奋。
而发泄这种亢奋的方式大概就是就近找一个人约一架,防止自己这有些失态的雀跃被更多的人撞见。
在亢奋之前
自然应该是有一段压抑的过程的。
看来前几天温凌寒是真的遇到了一些困扰,而她现在的情绪,则很好地说明了这些困扰的无害。
想明白这些,沐寒心情又好了两分。
温凌寒已经听说过沐寒的万象剑意了。
这回也说了,要见识沐寒的万象剑意。
而她不说,和温凌寒这一档次的对手交手,沐寒也得是用上万象剑意、万象道意的。
这一次她和温凌寒对了五百多招,从正午一路打到傍晚。
温凌寒颇感稀奇:“我发现你的剑意和道意好像特别容易互化——旁人领悟了金之剑意,但金之道意还是一道难关;哪怕是两者中有一者已经是悟通了,另一者也不是一定就能迅速领悟的。” w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