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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梁遇后的第二天早上, 沐寒收到了吴希萌对此事冷淡生硬的回复。
接着,到了夜里,她又先后收到了两个不好的、哪个都令她心下茫然的消息。
第一个。
昨日, 边境处,两大修真界正式开战,罗薇殉道了。
沐寒曾想过战事会以一场什么样的冲突、战役开局,也想过自己可能会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得知战争开始的消息。
但上来就听见罗薇的死讯,这是她无论如何都没能想到的。
告诉她这件事的, 是纪湍流。
纪湍流则是从宗务殿知道的。
“罗师姐寿元已经即将耗尽了。就在我们一起去白龙斋据点之后。”
沐寒感受到了一种难言的酸涩与痛苦。
“我刚刚问戚师兄, 戚师兄说,罗师姐就是知道自己寿元快到了, 才执意要去边境的。
“消息今天中午就传到咱们这里了, 只不过我才刚看见。”
“和罗师姐同去的那些长老呢?他们还好吗?”沐寒愣了一会儿,有些迟钝地回道。
“除了一位内门峰头上的前辈, 其余人并无伤亡。”纪湍流回得也有些慢:
“罗师姐和那位霍前辈,联手杀敌七十余人, 罗师姐战死,玉姜山霍前辈战后不到一个时辰就坐化了。”
大战开门派的肯定不是泛泛之辈。
罗薇和那位霍景希联手能料理掉七十个能说明很多事情。
沐寒感觉有些晕眩,想起最后几次见到罗薇时的情境, 很多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她原本是要回自己洞府去的。
这个月她挂板的时间已经够了, 她打算拿剩下的时间静心修炼, 但收到这消息后,她忽然不知道该去哪里。
最后兜兜转转, 是走到了宗务殿。
她来这儿好像也没什么要干的, 但又不想立刻转身离开,便安静地、游魂一样地走上了宗务殿二楼。
宗务殿一层值守的弟子里,有人看见她, 好像有些惊讶,还碰了一下旁边的同伴,似乎在打什么眉眼官司。
沐寒看在眼里,却并不去管。
她慢慢上了二楼,接着是三楼;到戚怀安所在的那间房门前时,她又停了下来。
不知道戚怀安在不在。
料想是不在的吧。
戚怀安要是正在这里值班或者办公,房间的禁制不会是彻底关闭的状态。
之前罗薇受伤,在这间屋子里昏迷着休息好几天。
沐寒在门口停顿了一会儿,忽然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什么,闭眼给了自己额头一巴掌,便转过身又要幽魂一样往下走。
身后的禁制就是在这个时候打开的。
戚怀安觉得自己是要疯了。
突然——也可以说是终于开战,他这个宗务殿副座忙起来已经转得和陀螺一样了,
晚上好容易一切都调配安置检查妥当了,他想缓一口气,知道了罗薇死讯的纪湍流又来找他一次。
等把纪湍流打发走,他直接把值班室的禁制彻底运转起来了,就想在里面养一养精神——养个一两个时辰他就又该准备新一轮的公务了——须沐寒又跑到了他门口。
戚怀安本来没想管,但须沐寒就跟魂丢了一样,眼神也是飘的走路也是打飘的,戚怀安越想越觉得不对,在人走前把人喊回来了。
休息总是被人打断,这着实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戚怀安不是这两天战争开启的消息传过来以后才开始忙的。
他已经连轴转了半年多了。
眼下战事一起,他反而有了种“终于开始了可以缓口气了”的感觉
“师妹这是,有何要事?”开了门以后,四目相对,戚怀安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这人不是因为罗薇死讯来的呢?
况且,他这里有的,也不止罗薇一件事
抱着这样的想法,戚怀安决定先装装傻。
他装傻,沐寒跟他对着装傻:“就是夜深了,听闻战讯一时有些沉不住气,出来四处走走。”
戚怀安思量着道:
“师妹也不必因此受什么影响,咱们宗门,这一回准备,已充分到极点了。师妹只安心便是。”
“我知。”沐寒点头:“我就是一时有些稳不住,不想竟打搅戚师兄休息了。”
戚怀安看她脸色苍白,明明身上没什么事却又像是生了病或是受了伤,心中明白她大概是真的知道了。
“没什么打搅的。”戚怀安道,“筑基修士又不是非要睡觉的,我也只是想静静,但又因着这些事静不下来,看见师妹,恰好就招呼一声说两句。”
沐寒预备着要告辞了,戚怀安又道:
“很多事情,该看开些求仁得仁,未必就不圆满。”
沐寒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随后笑道:“师兄说的是。”
过几息,她又道:“夜深了,不该打搅师兄休息,我便先去了。”
戚怀安听她要走,眼神微动,但话出口却是:“师妹慢走。”
沐寒微微躬身,转身离去。
戚怀安等了一会儿方才关门。
但他心里又有些不太自然,想再看看须沐寒,想多盯着人一会儿。
但想到,照平时感触,须沐寒神识等级明显高于自己
戚怀安觉着,被人发现了倒是尴尬说不定反而还会让人注意到些什么,便又强行把这股冲动压下。
只是,冲动与行为是被摁住了,但他心里一发不能安静起来。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戚怀安几次闭眼都忍不住睁眼,最后对着天花板上流转的灵纹,无力地瞪大了双眼。
——这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扔下一肚子杂乱思绪的戚怀安,沐寒一步步往楼下走;刚走到三楼楼梯的时候,她步伐就又一次放慢了,且越走越慢。
她好像在出神想着什么事,但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注意力都去了哪里。
整个人好像完全被放空了,有种屏蔽了外界的一切的意思。
直等她下到快一层的时候,她才回神;而这时,她听见一楼有值班的弟子说:
“那位吴长老真的去巽丘了?”
另一人说:“自然,我听见她说自己要去,副殿主说不想她去,但拦不住她,就同意她过去了。她当时都要和副殿主吵起来了——不知道是哪家的前辈长老,敢和副殿主呛声。”
敢和门派中枢核心高层呛声的,多半都是退下去的前任核心高层。
“看着脸生,我是一丝印象也无——”
“那肯定脸生了,我就没听说咱们剑派有哪位貌美的仙子是白头发的。”
沐寒定定看向那两人。
那两人应当还有话没说完;按理说他俩不该对沐寒的注视有所反应,但是沐寒看过去的时候,那两个人的议论都停下来了。
——准确来说,像是被她吓到了。
看似知道很多消息的那个弟子试图继续往下说话,但身上莫名有些发抖、僵硬,舌头不听使唤。
沐寒深深看了这两个人一眼,像是要把这两个人记住,之后,完全不理会这二人,转身快步回了三楼。
戚怀安此时刚刚与自己和解。
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说服自己闭上眼、短时间别再睁开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禁制告诉他,他门口又有人在停留了。
这个停留的人知道他在,直接触动了叫门的设置。
戚怀安察觉沐寒在外面,顿时一个激灵。
不好的预感涌上他心头。
他告诉自己,开门第一句话,绝对不能说“你怎么还回来了”“或者你怎么又来了”——虽然这才是他当前心情的最真实写照。
“戚师兄,”门打开以后,沐寒有些急切地道:“戚师兄,吴希萌师姐去巽丘了?”
她本来是疑问的语气,但话临到出口被她硬生生别到了陈述语气上去。
——她怕戚怀安不说实话。
戚怀安听见她这说话方式,果真顿了一下——是有些反应不及的模样。
“谁告诉你的?”戚怀安本来就没打算否认,但他不太想把这事儿告诉给沐寒——这是一种奇怪的预感,他感觉自己对须沐寒确定了这件事以后,事情可能会往他想不到但不乐见的方向狂奔而去。
“你从哪儿知道的?”
戚怀安都没给沐寒回答的时间,紧跟着又问了一遍。
他本能地意识到,这件事不对。
“我从哪儿知道的,师兄暂且不必追究了。”沐寒也知道其中的问题;她没迟钝到那份儿上:
“这些暂时都算不上重要了,师兄只跟我说,吴师姐现在在哪儿?她是去做什么了?”
“你这是明知道有坑还要往里边跳啊!”戚怀安大概知道自己那种说不清的预感是对应着什么的了:“我告诉你了你还能做什么不成?”
“我能做的多了。”沐寒认真道:“吴师姐是不是已经出发了?”
她想到自己昨天给吴希萌传讯后,吴希萌反应的间隔,感觉昨天,或者前天夜里,或许发生了许多事情。
——那罗薇师姐的事情——
不,哪怕吴希萌不知道,她也不该去和她说了。
沐寒思绪纷杂,但外面看着只是急切而执着;她顾不上失礼不失礼的问题,只执着地揪着戚怀安试图要到一个答案。
“她,出发了,已经很久了——走很远了。”
沐寒用传讯符联系了一下吴希萌,却看传讯符并没有闪两下就熄灭;戚怀安并不尴尬,只道:“她走了一整个白天了。”
吴希萌还在传讯符能联系到的范围里。
“她没走。”沐寒道:“她明明是明早今早走。”
“戚师兄,师姐是要去做什么?可有人帮手?”
“你他——什么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戚怀安要崩溃了,差点骂了娘,“你直接问她去不行吗?”
“师姐还真是今早走啊。”沐寒其实只是问了下,师姐在不在门派。
吴希萌大概以为她有什么事情要找她——或许是又与梁家有关的,便说了句自己有命在身要暂时离开宗门本部一趟,要是有急事,便在今晚找她。
——去巽丘能被概括成离开宗门本部,吴希萌这模糊重点的本事也是无人能及了。
戚怀安深感无力:“师妹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想知道师姐要去做什么,可有人陪同。”沐寒道。
“——你知道这个有什么用吗?”
“——大概,有点用?”沐寒很认真地想了一下:“我以为师兄你已经猜出来了?”
“啊?我猜什么了?”戚怀安眼珠子要掉出来了。
明明是须沐寒在猜——这根本就是两头骗吧!
至少他完全不认为吴希萌会对沐寒说实话讲自己要去哪儿。
“师兄你不是说我明知道有坑还硬要往里跳吗?” w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