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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情况就是, 蓬煌暗线——不一定就是剑派安插在外的人的建树——传回来那几种丹药开始消失,丹材开始时常缺货是在二十几年前。
而这个局面真正开始的时间大概还要早五到十年。
巽丘花了四十年累积的毒-物素材,最终得出的毒丹毒散总共能有一个什么样的药量, 谁都说不好, 但想到就心惊。
——要是把蓬煌十大顶尖势力的本部全祸害一遍, 肯定也还是不够的。
但集中针对一两个门派的话,这玩意的数目绝对支撑得起一场堪称灭顶之灾的浩劫。
当下问题, 就是谁都没法保证,自己家不会是那个倒霉蛋。
沐寒却不知道,陈掌司和眼前这位葛长老,收到消息是十多天前, 但陈掌司让葛长老来催她却是今早刚有的事情。
她早来一个时辰都不会听见这句催促。
此间原因,与她也是有关系的。
对于沐寒说的那句“对方应该是企图控制我”, 张若愚心里只有一句“贼心不死”。
她感觉剑派很可能依旧是巽丘主攻的靶子。
虽说现在控制沐寒是不可能了, 但张若愚还是决定, 以防万一, 下次有元婴参与的战场,就当成,还会是剑派吧。
从金石司离开时, 沐寒心里想的是, 费了这么大心力打仗, 巽丘人就不能好好借个道儿走吗?
费解。
——都是在上界有上宗的, 这上宗很可能还半斤八两, 他们还怕蓬煌坑他们怎么着?
而在她心里不可理喻、在张若愚眼中贼心不死的巽丘人,之前, 还真的是把主意打到了剑派头上。
但现在他们却开始变换目标了——比起张若愚所担忧的, 他们还是欠缺了一点执着。
“百草什么时候能到?”巽丘据点中, 主事的金丹言行匆匆,显是事务缠身,对许多在他眼中不那么重要的事情就缺了些耐心。
“适才已是出发了,可却叫蓬煌的几个金丹截住。
“昨日韩凭他们坏了事,蓬煌不少金丹正在十万大山里巡逻搜查,百草和升云那一行人正和一队金丹撞上。”室内一金丹回道。
那金丹眉头一紧:“蓬煌倒是敢胡来。
“就不怕我们这边的老祖出去几个,截杀他们的金丹不成?”
和他对话那人没接话。
这是句单纯的、没有任何意义,也站不住脚的抱怨。
比起蓬煌的金丹,或许,巽丘的元婴更不敢落单——即便他们在蓬煌的人数已经达到了二十人。
“归平和景宽那两个,现下处境,是没别的转机了?”
回话人这回没说话,只是缓缓摇头。
主事的金丹冷笑一声,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但大概是知道自己口气里讽刺的意味儿太重,临出口把话咽回去了,顿了一下才又问:
“这没有转机,是连灭口都灭不了?”
“……不说能不能,眼下,时机,便已经晚了。”
来不及的。
“不必眼下。但凡被拿住,便什么都是晚的。”主事人闻言道,“那几家人这些年一直憋着劲呢。也就是他们眼高于顶,散漫惯了,才会如此行事。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话是这样说,语气却十分平静。
“还能和他们联络上?他们都还安全?”这回头问的便又是百草等人了。
“安全是安全,就是过不来。”回话的人道,“蓬煌的封锁越来越紧,封锁之外还多了几十个金丹在四处巡逻——按这个趋势,或许要不了两个月,我们这两座大营之间的阻隔,就会只有老祖带队才能突破了。”
这人提出的担忧,早在主事的人心中出现过,因此他根本没有为这句话烦扰,况且两座大营一开始也是各自为战的底子,如若没有覆灭的风险,两边人远远地配合是有的,但靠近配合本就不会有。
他重点依旧在那要过来的两个人能不能顺利抵达上:“过不来?过不来还有什么用!”
他神识又往旁边的建筑法器里看了一眼:“三个人元神都找不见了,医修还不到,再过几天,怕不是人都化了!”
沐寒的反击阵盘搞出来的那一下子,造成的最终效果,绝对超出了任何一个知道此事的剑派高层的预料——
包括“罪魁祸首”沐寒自己,和曾经过了一下沐寒的阵图的姜唯馨。
就在沐寒身上爆发来源不明的骤痛、小楼遭遇灵力攻击的同时,巽丘这边,有三个金丹齐齐失去意识,倒地不起。
三人共同操控的阵法和使用的神器同时爆开,高阶灵力暴-乱着向四围喷涌,已经失去一切行动能力、谈不上有任何主动防御的三人首当其冲。
这些人身上亦有法衣和其余的防护法器阵符,便是因为主人失去自主能力而发挥有限,也不至于让这三个人真的被这一波强力冲击直接冲死。
可问题并非止步于这三人肉身遭遇攻击这一项。
这三人不知道是受了过强的神识冲击,还是被人强掳走了元神,总之是倒地后便再不能起来,这边营中的金丹均对此束手无策。
就像他们用的某种药对蓬煌修士造成的效果一样。
那些修士的元神会令神识修行比较一般的人察觉不到。
这三个人的元神也是让在座的金丹均找不到踪影。
今早他们不得不惊动了负责坐镇这边的元婴,结果元婴来了,一番查探,还是找不到三人元神的影子。
“要么是元神被人强摄去了,要么是元神被人冲击太狠,伤得过重,隐没在识海之中虚弱萎靡到令更高一层的元婴都感知不到。”
“若是除此之外还有第三种可能,那便是元神彻底消散了。”最后一句话并不是元婴们说出来的。
但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到这个可能。
在消息传回剑派之前,恐怕没有任何人能想到,一个多少带了点异想天开的构思的九阶阵盘,最终对地方造成的打击能大到这个地步。
“百草等人已经暂时撤回去了。”那地位低些的金丹收到了新的消息。
主事的金丹冷哼:“他们可真是好样的——也知道亏心,根本不敢与我禀报啊!”
收到消息的金丹轻叹一声:“百草毕竟是这边仅有的三位医修大师之一,还是最年轻的那位”
言下之意,却是惜命也理所当然。
主事人只是冷笑:“就这般模样,我看哪,不论之前准备了多少年,这次,该输还是要输!”
他说完,身形便晃了一下,嘴角渗出一线鲜血。
他旁边的人大惊,竟是没有任何掩饰地变了颜色。
那人左右环顾,像在寻找什么,主事金丹则是咬咬嘴唇,躬身,勉强维持着语调的平缓连贯:
“晚辈失言。”
“不妨。”声音不知自何处传来,说话的人语气平淡而漠然,好像主事的金丹骤然受伤吐血和他一丝关系也无,“百草半个时辰后便到。你亲去迎接。
“到了百草面前,你可别又失言了。”
那未亲至却又传音过来指示行动的人,接下来叫了另一人的名:
“我将霍峰和金采蘋要过来了。你集中这边营中的高阶阵法师和阵法大师。
“待人到,便一同全力彻查牵魂阵爆炸的真相。
“明日日出前,势必要查出是什么人对牵魂阵动了手脚。”
牵魂阵等阶不算极高,但作用十分重要。
巽丘很多布置都建立在这个作用很有几分恶心的阵法上——
控制人言行思想,还不让人言行举止上的习惯发生任何改变。
很像温凌寒当年所中的归心蛊。
这阵法被层层叠叠的禁制保护着,能靠近的人,在驻守此地的巽丘金丹中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
它出了问题,无疑代表着就如他们有人混成了蓬煌的老祖,蓬煌也有人混进了他们那深受信任的绝对核心层。
可能是靠苦心经营,也可能是靠阵法、邪道法门方面的真本事,但靠什么都不重要了,总之,现在就是有这么个蓬煌人,扎进了巽丘的核心层,令人如鲠在喉,坐立难安。
那主事的金丹缓了过来,不确定那元婴是否还在关注此地,但他怀疑那位或许一直都在盯着他们。
他便问道:
“杨师叔,我们在剑派那边的布置显见是不能成功的了,那么晚些日子的可还是要拿剑派做幌子?”
他问过后,许久都没得到回音。
但他没有质疑自己之前受伤是不是因为自己点背,正好撞在这位闲来无事巡视大营的节骨眼上。
他觉得,那人肯定听到了他的问题。
他屏息,静等着。
等到那元婴先头所说百草等人抵达此地的时间将要到了,他将准备出去迎接之时,才听见那人的回应:
“先不急。”
那人语带冷斥之意。
“眼前的钉子没拔,就先别看那么远了。”
有那么个人扎在巽丘大顶级营地之一的核心之中,想远只是帮着对方阻截自己。
沐寒在万法殿蹲着老老实实炼了半个月的丹。
半个月后,宗务殿传召部分长老去开会,沐寒也在被传召之列。
在会议上她还撞见了那位陈掌司的徒弟——就是姓葛的那位女长老。
这位那三言两语说不明白话的毛病,在身处人群之中的时候似乎更加严重了。
这会议开得有些奇怪。
沐寒扫了一圈,发现参会的都是门派中枢的高层长老,全是副殿和副殿
“今天这事很短,很简单,和咱们关系可能大也可能不大,但是不方便传讯说,故此将大家召集过来,面对面分说清楚。”
主持会议的是张若愚,戚怀安坐在她下首;宗务殿的一正一副两位主事人竟是到齐了,这是个很不同寻常的讯号。
“此事与造化谷门下相关,涉及到造化谷的一位有金丹、元婴直系长辈的长老。”
张若愚说这话的时候没看沐寒,但沐寒总感觉自己似乎受到了张若愚某一瞬间着重的注视。
符合这种条件的造化谷长老少说能有二三十个。
毕竟一个元婴的后人不止一个,也不止两三代;而造化谷的元婴老祖,几乎都有金丹期的后辈。
但沐寒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元白鹤。
“在座的大多是百岁以上的老长老。造化谷先前有位白凌誉白真人,早年名声颇大,近年却几乎没什么名声往外传了,但想必诸位还是都记得她的。
“几十年前,白凌誉真人有孕之时为巽丘所算计,屡经波折,后得一女,为雷灵根,巽丘之人认定此女为巽丘古修士雷皇转世。”
沐寒初时只觉自己根本没听懂,随后惊住。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转世?啥玩意?还有人信这个?
——转世之说是确实存在的。
但转世与夺舍最大的不同,便是转世之人,除了会因前生所为继承一些或好或赖的运气、气运之外,与前生便是一刀两断,再无干系。
沐寒正是知道这点,所以才觉得,巽丘这认定某人是某人转世的行为十足离谱——因为没有任何意义。
“白真人的道侣,便是元家金玄真人现今唯一在世的儿子。
“这女儿是造化谷元白两家所共有的直系后人,不可否认的嫡脉。”
张若愚缓缓道:“元白两家,算是一直知道这个内情的。
“同时他们也早就确定此言论是无稽之谈。
“——莫说这转世的路子干净不干净,元家的元白鹤,造化谷的元白鹤长老,确实完全与巽丘古圣皇雷皇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