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里贾母只顾着和贾敏说话,王夫人等知道她们母女有私房话要说,主动离开。
王夫人和邢夫人身后跟着李纨、王熙凤,走到暖阁外时,听见迎春三姐妹和林黛玉的说笑声。
王夫人笑道:“宝丫头怎么不见?她们年轻女孩们,正该一道说笑取乐才是。”
说着,就招手叫人去梨香院请薛宝钗来,自己却没留下,径直回了荣禧堂。
王熙凤无声的翻了个白眼,刚才在饭桌上,才被老太太挤兑了一通,连说话都不敢了,这会儿还不躲羞去,竟上赶着请薛家姑娘来老太太院子,生怕老太太不恼似的。
万一老太太再发火,她可不做那个出气筒!这么一想王熙凤也不敢停留,只推说还有事要忙,赶紧离了荣庆堂。
邢夫人没什么情商,还没反应过来其中的弯弯绕绕,见她们一个走得比一个快,嘀咕两句:“后头有鬼撵不成?忙得乌脚鸡似的给谁看!”
李纨笑而不语,道别离开,她心里存着一事,不知道怎么说亦不知对谁说才好。
自从贾珠读书成疾,一病亡故,李纨就没了依靠。
王夫人觉得是她缠着贾珠玩乐,坏了身子,以至儿子体弱病故,对李纨多番磋磨,幸好后头生了个遗腹子,否则这日子真是没一点盼头。
本来李纨还很欣喜儿子继承了贾珠的读书天赋,谁知家学里乌烟瘴气,贾代儒年纪大,也管不了什么,教书都是断断续续的。
贾兰不得不从李纨这里学习新的知识,可李纨的学识亦有限,能教的都教,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反观贾宝玉,前几年延请了举子做先生,却把人给气走了,如今只跟着在家学胡闹。
一个是二房的长子嫡孙,一个是二房次子,待遇对比竟是天差地别,李纨深恨长辈们的不公,偏她敢怒不敢言。
贾宝玉可以不上进,贾兰却不行,他也没那个资本!
李纨今日见到林家大爷,深觉读书有成的文人风骨是何等令人仰慕,又见儿子满眼渴望,她便起了心思,想叫儿子跟着他林家表叔读书。
李纨知道王夫人是绝不会答应让贾兰去林家读书的,倒是老太太那里……
盘算了半天,李纨自觉什么都考虑了,唯独没想过,人家累世公卿的大家公子凭什么自己不读书,去给你儿子做老师呢?
……
这边薛宝钗已经知道——因为他们送的两筐螃蟹,教姨妈被老太太当众甩脸色的事了。
此时再见到王夫人派来的下人,薛宝钗再端庄,也忍不住犹豫了起来,但转念想到林家的家世之优,她还是决定过去瞧瞧。
薛姨妈却拦住她,指着她的衣裳钗环,道:“我的儿,你这穿得忒净了些,你可知道那林家世代勋贵,富贵非常,你也好生打扮一番。这府里人人都生了双势利眼,若是被那林姑娘比下去,日后可怎么在这府上过呢?”
薛宝钗苦笑道:“妈也说了,人家是名门闺秀,高官之女,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咱们商户之家,怎么比?拿什么比?难道我把那一匣子的宝石金玉都戴上,就能压得过林家了?倒不如这样大大方方的,还敞亮些。至于那些个闲人……左不过是散几个钱的事儿,理他们做什么?”
薛姨妈本来就不是个多有主见的,见她有了主意,也不再相劝。
但她不知道,这些话既是薛宝钗用来劝她的,也是说出来劝自己的。
她又没见过林黛玉,心里着实没底。
待到见了林黛玉,薛宝钗先被那出尘的美貌和气质惊了一下,随即交谈中,也很快放下了悬着的心。
林黛玉虽出身高门,但言辞可爱可亲,灵动率直,并不因薛宝钗的出身或老太太的态度而改变自己的态度,对她和对三春都是一样的,至真至纯,且文采斐然,不愧书香门第出身。
交谈了一阵,林黛玉也觉得薛宝钗博学多识,难得有一个同龄闺秀,能跟得上自己的思路,林黛玉很高兴,与她相谈甚欢,连本来最喜欢的惜春都忘到了一边。
薛宝钗本性端方,又有着商户出身的圆滑世故,长袖善舞,她虽然敬叹林黛玉的品行才学,但更在意的却是林黛玉的家世和贾母的宠爱,她需要借助林黛玉的信任,在贾家站得更稳。
林黛玉心思何等细腻,自然发现了薛宝钗的刻意迎合,却没放在心上。
薛宝钗交友不诚,那是她的损失,也是她的生存方式,林黛玉不是她,做不到感同身受,自认为没资格评判什么。只是有些可惜,薛宝钗可以做朋友,但不能做密友罢了。
林黛玉的家世和亲人的疼爱,让她有底气面对这些算计和小心思,也能更从容、宽容的看待这些事,她看破不说破,只与薛宝钗做寻常朋友交谈。
惜春不爱说话,但很敏锐,察觉到林黛玉的态度,又亲亲热热的靠进她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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