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随着废铁风铃粗粝的响动,偏僻之地酒馆的门被推开,那用废铁管焊制的活板门手艺糟糕,被沾满污渍的手推开时还会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声音惊动了这下午时分酒馆里唯一的客人,不过却不见酒馆老板在那破旧的吧台后接客。
就在来者站在门口打量着四周的时候,一个粗鲁的声音就在窗边的角落响起:
“喂,你,拾荒者,过来!”
“我吗?”
疲惫的来客扭过头,虽然对这家伙称呼自己为“乞丐”这件事很不满,但考虑到他在荒芜的无人地界上艰难跋涉了三天后的惨状,光看糟糕的外表的话,那么现场转职“拾荒者”这个很有前途的职业肯定完全合格。
“你很饿,对吧?瞧你走路都没力气了。”
坐在角落的粗鲁客人带着几分酒气,牛仔打扮的他敲着桌子说:
“看,我这有吃的,老塔夫的手艺喂猪都嫌弃,但我觉得你不会在意,要过来吗?我可是难得发善心。”
确实,疲惫的男人一眼就看到了摆在桌上的大份炒饭,或许是为了掩盖糟糕的手艺所以慷慨的放了很多油,让那堆起的米粒看起来油汪汪的很有食欲。
他咽了咽口水,拖着疲惫到极限的身体走了过去。
左脚的破鞋子发出吱吱的声音,而右脚干脆就是“裸足”状态,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不甚清晰的脚印,然而等到他走到桌边的时候就意识到这份善意只是个“陷阱”。
眼前那位慷慨的人手里握着一把造型经典但口径大到离谱的左轮枪,正瞄准他的心脏。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疲惫的男人盯着眼前这个持枪的家伙,在几秒后语气幽幽的说:
“您身上正插着针呢,这是什么奇怪的行为艺术吗?”
“别在意这个。”
坐在椅子上的牛仔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这个动作让扎在他胸口的奇怪注射器震动了两下,但里面橙黄色的液体还在稳定的一点一点的注入他的胸口,没准还是心脏。
“坐下!”
牛仔命令道,疲惫的客人顺从的坐在了椅子上,就听到对方说:
“我叫老王,你呢?”
“周柯。”
疲惫的旅客回答了一声,目光盯着那左右摇摆的枪口以及桌子上那份正在搔首弄姿的“诱惑”他的炒饭。
“周可?你开玩笑吗?真的有人用这当名字吗?你父母对你是不是有什么意见啊?”
有点神神叨叨的老王笑出声来,让周柯一脸无奈。
很显然,这不是他第一次遭遇这样的“名字霸凌”,但他并不认为这是父母或者命运的恶意,毕竟能把老爹老妈的姓组合在一起给儿子当名字的有爱父母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好吧,周柯,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老王抓起酒杯将里面的酒水一饮而尽,周柯注意到这家伙的眼珠子里全是血丝,而且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就像是一头野兽在张牙舞爪,又像是身体里真有种东西在苏醒一样。
他怀疑这可能是这家伙胸口那根注射器的缘故。
“老塔夫出去接货了,他马上就要回来,他一回来我就干掉他!”
老王拿着酒瓶给周柯倒了杯酒,但手抖的洒出去小半杯。
也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激动,随着眼珠子里的血丝越来越多,他忘乎所以的对眼前这个初次见面的流浪汉阐述着自己的“杀人计划”。
那药物的作用让他手臂的肌肉都膨胀了一圈,又哑声说:
“我要干掉老塔夫和他所有的伙计,把他们的肠子拽出来装饰这个鬼地方,然后从这里进镇子,杀掉我遇到的每一个人!可惜老乔的宝贝女儿不在镇子里,但这也没什么关系,等可怜的姑娘回来看到这一切时她的表情一定会很棒。
你别抖,也别怕,这把枪和这些子弹不是给他们准备的,不是每个烂人都配得上一颗子弹。
来,吃吧。
先吃几口,你看起来很饿。”
周柯看了一眼已经被他确认为“反社会人格神经病”的老王,又看了看他放在桌子上的枪,最后看了一眼被他推到自己身前的炒饭。
他叹了口气,用饿的已经转不动的脑子分析了一下局势,拿起勺子,说:
“规矩我都懂,我听到了你的伟大计划,就意味着我会取代那个老塔夫成为第一个死人,所以,这是让我当个饱死鬼吗?”
他将一大勺炒饭送入嘴里,在嘴里爆开的古怪味道让周柯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那股最少过了三手的地沟油的味道让他想吐,于是他吐槽道:
“你说的不错,这东西还真是喂猪都寒碜!”
可是他的身体和他的胃都在抗议,它们需要食物和能量,于是周柯强迫自己咽下去,又吃了一大勺。
“不是,你还真吃啊!”
在他抬起头的时候,不出所料的看到老王又举起了枪瞄准他。
这家伙此时脸部的肌肉已经扭曲成恶鬼一样,甚至连犬牙都呲了出来,嘴角还有涎水流下,那双眼睛已经完全被血丝填充,而胸口的注射器的药物已经到了最后一格。
如果这是一场酷炫的“二段变身”,那么这时候应该就属于变身的无敌帧播放结束时的画面了。
“砰”
那把枪没有激发,而是被丢在了周柯眼前。
“拿起来!”
老王用野兽一样的嘶吼对他说:
“拿起来,给你脑门上来一枪,里面只有一颗子弹,你活下来我就放了你!”
“骗鬼呢。”
周柯心里骂了句,脸上维持着麻木平静。
在老王的注视下将枪拿起,后者很变态的不断吞咽着口水,呼吸再度粗重,似乎很期待看到什么东西在自己眼前爆开。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周柯不服从就砸碎他的脑袋,用鲜血给老塔夫举办一个“欢迎会”。
周柯看着这把枪,眼前那个已经“膨胀”了一圈的疯子似乎根本不担心自己用枪射他,如果自己反抗,会死得很惨。
但不反抗的话...
“啪”
那把枪又被丢了回去,正落在老王身前。
后者攥在手里的酒瓶被五指扣碎,站起身就要掐死这个不给自己面子的流浪汉,但在他动手时,听到周柯喊道:
“来五颗!既然要赌就赌大一点,六选一没意思,六选五才够劲,但如果这样我都活下来了,你就得放我离开。”
“好,好好好!”
老王的拳头都挥起来了,在狂暴药生效前的间隙,他已经感觉到了自己似乎化身无所不能的“神”。
只需要再等几分钟让药效完全释放,自己就能从镇子这头杀到另一头去。
而周柯的要求如一瓢热油浇在了点燃的心火上,让老王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流浪汉也没那么讨厌了,如果他真能活下来或许自己确实应该考虑饶他一命,毕竟自己即将做出的“壮举”也需要一个人把它传扬出去。
“自己装!搞快点!”
老王从口袋里洒出一把大号子弹,周柯拿起枪甩开弹巢,在老王呼吸粗壮的注视中往其中塞入四颗,算上原本那颗正好五颗。
周柯看了一眼弹巢,将它拨动旋转,随后轻轻一甩。
咔的一声,弹巢归位,他伸手将击锤拨下,站起身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开枪!”
老王口干舌燥的吼了一声。
他的太阳穴鼓起,药效正在升腾,似乎可能还产生了某种幻觉,让他眼前的世界都变的一片通红。
“开枪!”
他又喊了一句。
周柯长出了一口气,手指放在扳机上闭着眼睛倒数时间,然后,撤步,瞄准,开枪。
“砰”
这鬼东西的后坐力惊人,差点跳起来砸到他的脸。
如此近距离的射击根本不可能打偏,更何况周柯没有瞄准脑袋而是打了心脏。
那注射器在子弹的冲击中碎开,老王就像是被打了一拳一样向后退了几步,但随后他仰起头咧开那恶鬼一样狰狞的脸,很显然,这个流浪汉是个没见识的家伙,并不知道面对暴怒的生化战士时,子弹可没办法阻拦他们。
既然如此,那就让屠杀开始吧!
“吼!”
他咆哮着扑上去,但同时就有个冰冷的坚硬长条形东西塞进了他嘴里,咀嚼反应让他下意识的咬住枪管,这一瞬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咬碎这东西,然后...
“砰、砰、砰”
几秒之后,周柯看着脚下还在抽搐的尸体。
他有些匪夷所思,这家伙吃了三颗口径大到可以打死老虎的子弹,居然只是掀开了半个脑壳?
这鬼地方的疯子的脑袋这么硬吗?
“家人们,谁懂啊,穿越过来第三天就惹上神经病了...就为了一顿饭闹成这样,焯。”
周柯拉开椅子坐在了桌边,喃喃自语的吐槽了一句。
他太累了。
刚才的射击和肾上腺素的飙升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他把染血的枪放在一边,拿起勺子开始大口吃饭。
食物进入胃部时,他忍不住回忆刚才开枪见血的场面,自己这会是不是应该趴在尸体边吐一下好表现自己的“正常”?
毕竟其他人说,第一次杀人总有些奇怪的反应。
但对于自己来说,刚才那一幕落在脑海里的唯一感觉好像只有...压不住枪的后坐力罢了。
“嗯,得锻炼身体了。”
周柯如此想着,随后他听到了粗鲁的骂声和脚步声,他眉头一皱,努力咽下了嘴里那难吃的饭,重新拿起染血的枪,走向门口。
有人来了,真麻烦!
几分钟后...
“哪个不开眼的狗杂碎敢在老子的地盘...”
“砰”
粗鲁的叫骂声还没吼完最后几个音节,就在来自背后那无耻偷袭的重击中被迫收尾,对方被砸的一个踉跄,手里的猎枪也掉了出去又被周柯眼疾手快的捡起,于是眼前那个矮胖又头发花白的中年人站起身的时候,就有两把枪和三个枪管瞄准了他。
好消息是,这地方并不是每个人都和老王一样是个变态,最少眼前的酒馆老板就很正常。他立刻举起双手,同时看到了不远处桌子下面的尸体,这让他肉眼可见的打了个寒碜。
“我问你答,听懂点头。”
周柯没体验过“连环杀手”这种传奇职业,他缺少经验,但这不妨碍他上辈子从各种乱七八糟的渠道了解到这一行的基本流程。
此时有两把枪的“双倍火力”加持,让他的每一句话都显得那么的有分量。
酒馆老板疯狂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这是什么地方?”
“塔夫,这里是熔渣镇。”
“很好,塔夫老板,下一个问题,如果我告诉你,你看到的那具尸体和我手里的这把枪都是个意外,你信吗?”
周柯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连他自己都不信的话。
眼前的塔夫老板明显懵逼了,但在看到周柯手中的双倍火力时,他很从心的点了点头,又张口说:
“意外嘛,呵呵,意外我知道,恶土上到处都是意外,这很明显就是...焯,我编不下去了!
别杀我,我会保密的!”
“我真不是...唉,算了。”
看到对方惊恐的眼神,周柯想要解释却只能叹着气说:
“我刚才很饿,找到了这里只想遇到一个好心人解决一下晚饭,结果这位...嗯,暴脾气老王非要和我玩一个‘攒劲’的小游戏,还说如果我赢了他就替我解决晚餐。
悲剧就那么发生了,我只想吃点东西,真没有惹事的打算。
如果你们这里有监控...”
“谁会给自己店里装那种随时会叛变的鬼东西?尤其是在这个没有防火墙实体保护的鬼地方。”
老塔夫听到周柯的解释便吐槽了一句,大概是察觉到周柯真的没有伤人的意思,于是他忍不住说道:
“不过你居然知道‘监控’,看来你应该真是个娇贵的‘落难城里人’...等等,你左手上的东西!
我见过那个,城里人都用那个。
城邦区有防火墙实体,他们不怕会让机器发疯的病毒。”
他如此说着,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周柯。
在老塔夫的视角里,眼前这个疑似凶手的家伙虽然穿的破破烂烂,身上还沾满了血污,甚至连鞋子都没有一对,但他的衣着确实并非拾荒者的“混搭风”,明显能看出那是一整套蓝色的紧身服,只是因为经历了太多才变成现在这糟糕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这家伙抬起的左臂上绑着一个正方形的黑色装置。
几年前在一次外出时,老塔夫在蛇邦的地盘上见过一位城邦区的阿乔利研究员,对方手上也有个类似的玩意。
“你真是城邦区的人?”
他惊疑不定的问了句。
这句话让周柯眨了眨眼睛,随后垂下枪口,语气微妙的说:
“嗯,我可以是。
不过这不是重点,那个叫老王的家伙刚给自己打了一针,还说着什么‘不让我活大家就都别想好过’之类的疯话,我看到他脸上的肌肉变的很狰狞,眼睛里闪烁着红光,精神亢奋到就像是要‘二段变身’一样,老实说还挺酷炫的。
但他逼我玩的轮盘赌比你想象的更危险。
不是六选一,是六选五!
我可不想去赌概率,这种情况下我能做的决定也就那么几个,这只是自保而已,所以你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个误会吗?”
“你说老王给自己打了针?”
老塔夫这会已经不关心事实了。
在听到周柯的说法之后,他立刻冲过去蹲在那尸体旁检查着,很快就在尸体边找到了破碎的针管,放在鼻孔下嗅了嗅,那股辛辣刺鼻的味道让他脸色骤变。
这是诱发生化狂暴的针剂,恶土上的违禁品,暴徒们的最爱,碎尸魔的狂欢蛋糕。
焯!
“这疯子!他自己运气不好抽到了死签,知道自己回不来便打算干一票大的,还要在老子的地盘干这种事,看来他的第一个行凶目标就是我。
狗东西!死得好。”
酒馆老板骂骂咧咧的起身,踹了一脚尸体,虽然看着是泄愤,但这动作怎么看都带着一股心虚。
他转过身对周柯露出笑容,说:
“你干掉了他,算是救了我,放心吧,好心年轻人,一会治安官过来我一定会给你说好话的。”
“啥?我在荒野上走了三个天目睹了五起枪击,最少死了六个人,你居然告诉我这里还有治安官?”
周柯明显惊讶了一下,随后挑了挑眉头,说:
“所以,在你们这里,‘治安官’其实是个负责收尸的职位,对吧?”
“哈,很幽默,不过我们这里...不对,不好!你得赶紧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老塔夫正要开玩笑,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推着周柯让他赶紧走,周柯有些不明所以,既然误会解开了,老塔夫又愿意当证人,为什么还要自己赶紧离开?
这里面难道还有自己不了解的事?
“来不及解释了!”
塔夫老板深知和老王有关的事三两句说不清楚,推着周柯想要报答救命之恩,但两人刚到门口,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破锣嗓子的吼叫:
“踏马的,老塔夫你是疯了吗?这还没到凌晨呢,你关什么门?快开门!你治安官大爷来讨酒喝了。”
“唰”
老塔夫的冷汗一下子布满了脸颊。
他无助的看着周柯,周柯也无语的看着他。
“那个...我说不是我喊他来的,你信吗?”
塔夫老板都快哭了,周柯却意外淡定的点头说:
“别紧张,我当然信,毕竟您老一看就是个忠厚老实的商人。现在告诉我,为什么我不能见其他人得赶紧走?”
“你杀了老王,‘斗士’名额空出一个,镇子里没人愿意顶上,而你是个没来历的外来者又杀了人,你觉得结果会怎么样?你再不走,就得把命留在这了。”
老塔夫急得团团转,眼见酒馆治安官靠近酒馆,他又看了一眼老王的尸体,眼睛里闪过一丝藏不住的心虚,随后一咬牙对周柯说:
“我开门,你打晕他,剩下的给你慢慢说。”
“嗯?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你不会坑我吧?塔夫老板。”
“当然不会!因为老王那根死签的破事要是曝光了,我也得死...焯,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