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驾,为何不见使君?”
“我等诚心拜见,君便是这般搪塞我等的?”
“我等不约而至不过是想帮助使君”
中卢县府衙内,宾客如云,放眼望去,皆是披着华服戴着冠的高门士子,坐在主位上的乐隐只觉心力憔悴,眼前的这些人并非先前城外箪食壶浆的士人,不过他们与那些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经军中干吏的调查,他们不以才学显著,而是以仁孝为闻名,用使君随口说的话来举例,莫过于地主家的傻儿子,如果强行驱赶,不是拖累使君的名声么?
此前贤人纷纷来投,相中的不正是使君的名声?
若被名声所累,不管使君再怎么待人以诚,贤人不来,又有何用呢?
难不成一个个登门拜访?
刘备徐庶出走,掌握军中事务的乐隐,只觉压力似山倾如天斜,他昨日整整一日都没闭上眼睛,生怕处理的不妥当,从而为刘备招来祸端,此前他不过一边缘长史,却被刘备大事相托,怎么能不尽股肱之力效犬马之劳?
然而这一幕被邻屋的牵招王越霍笃看在眼底。
霍笃皱起眉头,顿时将自己襄阳人的身份抛之脑后,他愤恨不平,“泥人都有三分火性,区区襄阳士人,真以为他们有多高贵啊?!”
“就说我与使君无关!”
“让我领乡勇将他们统统抓住!”
向来大胆,富有少年义气的霍笃捂住佩剑,眼看就要拔出三尺寒芒,却被王越一推就此宣告失败。
王越严肃道:“乐别驾,拜托我看好二位,恕我不能答应。”
见板着脸的王越,霍笃陷入沉默,默默松开剑柄,王越是军中教练,别说他了,就算多来三人都拿不下王越。
于是乎,他只能吐出一口郁结之气,望向王越,闷闷不乐道:“王师,我等该怎么办?”
“咳咳”王越轻咳嗽几声,他心道: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他忽然想起身边还有一人来着。
“子经,你怎么看?”
“.....”牵招无奈的看了眼王越,他怎么觉得这话似曾相识呢?
面对两道希冀的目光,牵招叹道:“王师,霍兄,我遍观府衙之人发现并无蒯家和蔡家。”
“!”王越恍然大悟,“如此说来,全是蒯家和蔡家的阴谋?!”
牵招摇摇头,“阴谋谈不上,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想必他们见乐师好说话,是位名士,才出此下策,若是赶出门去,已经为时已晚,装病闭门不见是下策中的下策,不出我所料,过些时日府衙上的这些人皆会被两家喊回,而后勒令他们改正道歉,向玄德和乐师彰显在此地的影响力,而后向乐师和玄德说,愿竭力相辅。”
“那该如何是好?”霍峻眉头皱得更深
王越缓了口气,他下意识答道:“是好事啊,为何担忧...”
还不等他将话说完,就感觉两道略带鄙夷的目光,他当即就知道说错了话,于是闭上嘴巴。
“就连峻都知道没有白给的饴糖,他们所图甚大啊!”霍笃说道。
牵招微微一怔,话听起来糙道理确实妙,真是出自孺子之口么?
不过一想是刘备的应梦贤臣,牵招很快就释然了。
“子经,有何妙策?”
面对霍笃的询问,牵招仿佛成竹在胸,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随我来。”
王越揉了揉眼睛,他总觉得在牵招身上看到某人影子。
见两人远去,担忧两人安危的王越,连忙唤来军中一好手,嘱咐道:“我要保证别驾的安危,你领几人,帮我暗中照看此二人,切莫让他们受到伤害!”
“诺。”
有军中好手的帮助,除非是去刺杀大族族老,不然应当没有性命之危吧?
还不等王越松口气,方才出去的士卒又匆匆而来。
“?为何去而复返?”
士卒激动的回道:“使君回来了!”
“!”
......
“德珪?!”
一声厉喝将与人对弈的蔡瑁吓得一哆嗦,他抬眼一瞧,竟然是怒气的蒯良和皱着眉头的蒯越。
“哈哈哈,原来是子柔兄,子柔兄啊!”
“来来来,请坐。”
说着说着蔡瑁便要将蒯良迎到座位上。
然而面对蔡瑁近乎讨好的笑容,蒯良不为所动,他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怎么能胡来?我提醒过你,见好就收见好就收,你瞧瞧你干了什么?!”
劈头盖脸的一番话,将蔡瑁说的有些懵逼,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蒯良,心里泛起嘀咕,眼皮狂跳不止,总感觉要有坏事发生,不过他还是挤出一個笑容:“发生何事了?”
“何事?你还有脸问何事?我千叮咛万嘱咐,向乐别驾释放善意,传达你我两家愿为使君效力的消息,让那些士子在使君到来之前必须归来,我知道你有怨言,莫非我不窝火么?但...凡事要以大局为重啊!”
“我...我我莪”蔡瑁就像是个好心办坏事的孺子,愧疚的低下脑袋,“我知错了...”
蒯越也说,“兄长事已至此,不如想办法解决。况且德珪知错了。”
“知错?他知错个屁!”
蒯良气得从嘴里飘出优美的大汉正音,这让蔡瑁都觉得错愕。
“刘使君从庞德公处归来!我等大事去矣!”
“庞德公?”蔡瑁硬着头皮说道,“庞德公一向拒绝出仕,刘使君怎么能请动呢?”
蒯越也说道:“兄长冷静,德珪说的并无道理。”
“住口!”
被蒯良一通指着鼻子说教,哪怕是平常人都来了火气,更不用说是蔡瑁,蔡瑁抬起脑袋,将蒯良的目光顶了回去,他嘴硬道
“子柔兄,你放心,我将话放在这里,纵然刘使君有不世之才,绝不可能请庞德公出山,莫说庞德公,就连其好友水镜先生司马徽也请不动!”
“唉”蒯越摇头叹息。
蒯良抓住蔡瑁的衣袖,“走,随我去一看究竟。”
.....
府衙。
“无趣无趣”
“唉,看来不过是常人。”
“世人皆言使君是真英雄,未曾想到,英雄麾下也有囊虫!”
在座的士子朗声笑道,声音肆意的在府衙内飘荡。
看守大门的士卒都眉头微皱,不忍去听他们的话语。
就在下一刻一雄浑的嗓音在众人耳畔炸响
“何人胆敢欺负我的别驾?!”
在场的众人不禁纷纷色变,守门的士卒面面相觑,眼底涌现一抹喜色,所有目光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暖融融的阳光下,缓缓走出几道人影。
士卒见到为首之人,似乎有了底气一般,嗓音在胸膛里奔涌,冲破喉咙,尽情释放
“拜见,刘使君!”
“什么?刘使君?”
前一刻笑声不断的士子们,望着喜怒不形于色的刘备,心早就沉进谷底,嘴角噙着的笑容彻底僵硬,喉咙上下起伏带下一口又一口紧张的唾沫。
不同于乐隐身上温和的气质。
面对刘备,他们只觉得冷,很冷,恍如深秋的凉风打在身上,忍不住颤抖起来。
“笑啊,怎么不笑了呢?”
刘备随便找一处,丝毫不顾及形象盘腿席地而坐。
所有士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后竟真的干笑几声。
明明是坐着,可是当刘备的目光扫视过来时,众士人都觉得头皮发麻,就像是将军在挑选冲锋的炮灰。
“别驾,发生何事了?”刘备问道。
乐隐起身抱拳道:“使君,方才不过是我与诸君玩闹,诸君都是远近闻名的名士.....”
众士子冲着乐隐投去感恩的目光,他们惭愧的低下脑袋,都是我等的错啊...
刘备没有开口,不料站在刘备旁边身高八尺的壮士疑惑道:“名士,哪里来的名士?谁人品评?”
若是放在过去,有人堂而皇之怀疑士子名士身份,他们定然会与那人辩驳个你死我活。
不过此刻...
他们偷偷瞄了眼刘备,似乎在争取刘备的意见。
刘备疑惑道:“我何时限制发言了?”
有人壮起胆子说道:“皆是乡人评品。”
“哦?乡人评品?不知阁下治何典籍?”
“治何典籍?你不过一农夫,便是说了你也不懂。”此人的目光躲闪,不敢去看刘备,就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壮士并不生气,他抱拳笑道:“使君之弟关将军酷爱读书,某不才,甚是敬仰关将军,故而效仿关将军,闲来无事读了读左传,不知君可曾读过?”
“自...自然”士子硬着头皮说道。
“好!”
壮士来回踱步,似乎在思考什么,四下里紧张的氛围稍稍缓和许多,这让士子松了口气,心中隐隐期待起来,若是此人是在吓唬我呢?
“昔日晋楚城濮之战是何胜?”
“这...我...”士人张张嘴,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来一字个,局促的脑门都渗出汗珠。
有人奋然起身,说道:“我等治理经典各不相同,答不出来寻常不过!”
“寻常不过...哈哈哈”
壮士放声大笑,笑过后,他收敛神情,望向此人询问此人读的是什么书,学的又是那家经典,救场的人显然是半桶水,嘴里刚吐出经典的名字,特意选中一个自认为很难的问题,志得意满的问向壮士,却被壮士三下五除二轻轻松松解决。
在场的士子纷纷加入战争,却被无一人是壮士一合之敌,个个垂头丧气大败而归。
壮士嗤笑道:“我不过是田间耕种的老农,连我都辩驳不过,何谈名士?!”
说完壮士朝着刘备鞠躬,“使君,我看他们不过是招摇撞骗之辈,依我看不如打入大牢!择日问斩!”
“啪”
原先风头无量的士子,此刻趴下一大片,无不涕泗横流,哀鸿声四起。
“先生,先生,我等无疑冒犯,无疑冒犯”
“我等只不过是想为使君分忧啊!”
连乐隐眼瞳都是一颤,此人究竟是何人?知识之渊博,令人钦佩,言语之犀利,令人自叹不如。
就是此人过于极端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刘备身边,低声说道:“使君,刑罚过重使不得使不得啊!”
“使不得?”刘备突然起身,他环顾四周,放声道:“乐别驾说刑罚过重,依我看...”
此话一出,场面渐渐安稳下来,不过依旧残存着断断续续的抽泣。
“尔等冒用名士头衔,招摇撞骗,平白辱没士人的名声么。依我看,评品之事,应该由官府定夺,念尔等初犯,羁押牢狱一月,日后不得再自称名士。”
听闻此言,有着死亡威胁的士子们纷纷抱拳称谢,哪里还顾得名士头衔,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且慢”
急躁的声音从身后喊来
“使君,且慢,品评之事日后再议!”
刘备转身一瞧,只见两名士卒将三人拦在门外,三人身着袍服,其中两人容貌有七八分相似,剩下的一人长得也算俊朗,他仿佛有大事相托,就连仪容仪表都来不及顾及。
“放他们进来。”刘备说来。
三人快步而来,纷纷朝着刘备作揖。
“我乃蔡瑁...”
“我乃蒯良...”
“我乃蒯越...”
蔡瑁...蒯越...
跃马檀溪...
刘备脑中浮现出后世演义里种种桥段,眼底闪过不喜,就是此三人害得我?我到是想听听此三人有何等高见?
蔡瑁还以为自己的出身让刘备来了兴致,却没有注意身旁两人的提醒。
“子柔兄,莫要拽我了!”
蒯良:.....
蔡瑁正了正衣冠,笑道:“使君,品评事关重大,非一人之力能决断,我此番前来就是想要助你驱赶这些士人,为你分忧,助你品评--”
话还没有说完,蒯良和蒯越便出声打断蔡瑁的言语
“拜见,水镜先生。”
“?!”
蔡瑁瞳孔一缩,难以置信的循声望去,他全盯着刘备身旁的壮士,难以置信的说道
“此人是水镜...先生?”
更令人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一士卒匆匆来报
“报,使君,廖家家主携其子廖化递上拜帖,特来相见!”
“廖家...”
蒯越蒯良顿感不妙,廖家亦是中卢豪族。
从数月起,其家主便称有病在身,不得见客,故而即便是蒯越也未曾与其见面,更不用说商议大事。
“快请”刘备说道。
同时刘备又冲着蒯越蒯良蔡瑁下达逐客令,“三位,我公务繁忙,恕我不送!”
蒯越和蒯良对视一眼,面露苦涩,中卢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