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杳的话让裴若雪大为惊诧。
她只当谢宴辞一时兴起被美色所迷,没想到听着这个架势倒像是动了真情。
送走苏杳,裴若雪一夜未眠。天一亮,便出了王府,径直入了宫。
嘉贵妃正在用金簪子逗着一只年幼的狸猫,那猫儿长到娇憨可爱,毛色雪白。
背上的黄色斑纹很是特别。
它正围着嘉贵妃打转,用爪子去勾簪子上的珠穗,听见宫人通传裴若雪求见,一旁的婢女将狸猫抱了下去。
裴若雪入了正殿,就见嘉贵妃高坐在横榻上。她并未穿贵妃礼服,也没戴花钗珠冠。头梳高髻,衣着家常。
织金银线六福罗长裙,外面裹一件薄如蝉翼的大袖披衫,臂上挽着的银泥刺绣披帛拖曳在席子上。
身后的丫鬟打着扇,半眯着眼。见她进门并未起身,没了头回的亲热。
裴若雪心里“咯噔”一下,不知是什么地方惹的嘉贵妃不快。
又想到心心念念之人当着那么多奴才的面让自己没脸,只感觉满腔委屈无处倾诉,默默站在几步开外,流出泪来。
嘉贵妃是恼了裴若雪。
陪着她回府的几个婢女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不管是梳妆女红亦或者是膳食料理都样样精通。
有她们伺候,裴若雪在王府里必然住的舒心。
可她倒好,好好的人不用在正途上,反而用来为难谢宴辞的小妾。
妾室姨娘是身份卑贱,可再卑贱也是谢宴辞的人是他的脸面。
裴若雪这样做岂不是让她没脸。
更别论那几个婢女,被打的半死不活的送进宫来,被许多人瞧见。
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地里笑话她,聪明一世,外甥女却是个蠢的。
想到这些,嘉贵妃只觉得头痛,连裴若雪抽抽噎噎的哭声都觉得心烦。
可见她双眼红肿,削瘦的双肩也跟着微微颤动又心里不是滋味起来。
“好了,有什么委屈同本宫说就是,哭什么。”
裴若雪就等着这句话。
知道嘉贵妃不再怪罪自己,再无顾忌。上前两步,索性趴在她的腿上哭的越发厉害。
“姨母替我做主!”裴若雪知道挨打的婢女回宫后会将王府发生的事告诉嘉贵妃。
有些庆幸在与姜稚对峙之事,将那几个婢女赶在了花厅之外。
红着眼道:“姨母不知,表哥的妾室好生厉害,三番两次羞辱与我。还说我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竟也敢到王府耍威风。我听着气不过,便想着稍稍惩治她一下,便差她去院中打水让我濯足。”
“可那小妾竟一下将盆打翻,还趁着表哥归府,自己跌进水里。害得表哥误会于我,命人当众将我的鞋袜褪去……”
裴若雪哭的直不起腰,一副不堪受辱的模样:“早知如此,倒不如在聂府时就一尺白绫吊死干净,还能早日见到母亲!”
嘉贵妃只知道裴若雪因濯足之事和姜稚起了争执,却不知后头还有这一遭。
听到谢宴辞让人脱了裴若雪的鞋袜,那点不满与怒气便彻底散了。
又心疼起她来。
“这个混账东西!他竟敢如此对你!”嘉贵妃拿着帕子替裴若雪拭泪,又双手将她扶了起来。
“你放心,待他进了宫,姨母定替你出气!”
小宫女打来水,裴若雪洗了脸又上了妆,收拾妥当才在下首坐下。
听到嘉贵妃要罚谢宴辞又赶紧开口:“这事不怪表哥,都是那妾室从中挑拨。”
想到苏杳告诉自己的话,目光一闪接着说道:“我观表哥对姜氏极好,用的穿的无一不精。听说荔枝这等稀罕之物一筐一筐的往她院子送,更是日日留宿,连嫂嫂都比了下去。”
“长此以往只怕……”
裴若雪抿了抿唇,像是十分不安。
嘉贵妃早已沉了脸,冷笑着道:“只怕他宠妾灭妻,闹出生下庶长子的丑事?”
裴若雪赶紧跪下,声音颤的厉害:“若雪不敢。”
“你别怕。当初那姜氏进府,本宫瞧着就是个祸害,只是拗不过阿辞。本想着遂了他的愿,新鲜劲儿过了也就好了,没想到他却胡闹的越加厉害。”
想到被杀的秋月,抬进姜府的一百多抬聘礼,和谢宴辞大张旗鼓的迎娶。
嘉贵妃就气血翻涌压不住心里的怒意。
这姜氏留不得。
她得想个法子,将人赶出王府。
嘉贵妃望着裴若雪目光微动。
为了不伤了与谢宴辞之间的母子之情,这事还得让其他人来办。
裴若雪仍跪着,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嘉贵妃再次将她扶起好生安慰,说了一会儿话,就听着一阵步履声由远及近,内室的珠帘被挑开,谢宴辞大步走了进来。
见着裴若雪,谢宴辞顿了一下,转头便往外走,又被嘉贵妃急声叫住。
“怎么,如今连本宫也不想认了?”
谢宴辞这才回头,淡淡的唤了一声:“母妃。”
明日就要离京,此行凶险。
晋安帝叫他进宫,又指了两百锦衣卫跟随。
临走时,一个不孝的罪名扣下来,再次提了让他来嘉贵妃宫中看看。
谢宴辞这才来了玉祥殿。
裴若雪做梦都没想到能遇到谢宴辞,见他一身红色蟒服更衬得人面如冠玉,心里不由的如小鹿般乱撞,脸上红霞乱飞。
娇声的唤了句:“表哥。”
谢宴辞嗯了一声,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伺候的的人上了茶,他拿着茶盅喝了一口,脚尖向外,一副不想多留的样子。
嘉贵妃见他如此,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明知在他面前提不得姜稚,还是开口说道:“你再如何混账本宫不管,只是嘉容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本宫断不会看着她受委屈。”
“你那小妾若是管教不好,本宫不介意代劳。”
“母妃想如何?”谢宴辞抬眼看她,嘴角微勾带着讥诮。
触到他带着寒意的目光,嘉贵妃身子一僵。胸口起伏不定,终是转了话风:“你将人看得那般紧,本宫还能如何。”
“难道将人招到宫里来训斥两句也不行?”
“儿臣那妾室胆子小,母妃宫里煞气又重,还是罢了。”
嘉贵妃被怼的一埂。
什么叫煞气重,宫里的人爬到这个位置,谁手上没沾过血。
只是现在被谢宴辞张嘴便说出来,倒显得她心狠手辣。
嘉贵妃从未奢望过与谢宴辞之间如平常母子相处,可仍旧觉得心寒。
她别过脸不再说话,裴若雪也不敢开口。
正偷眼看着谢宴辞的时候,感觉裙角微动,有什么东西擦着她的绣鞋走了过去。
一低头,正好和仰头的狸猫对了正着。
裴若雪平生最是讨厌浑身长毛的东西,“呀”的一声惊叫,赶忙站起了身。
忙不迭的抖着裙子,怕猫毛沾到了身上。
狸猫也受了惊吓,喵喵叫着慌不择路的乱撞。
跑到谢宴辞身边的时候,被他提着颈子给捉住了。
小小猫儿毛茸茸的,一双眼睛又大又圆。湿漉漉,看着十分讨喜。
这让谢宴辞不自觉的想到了一个人。
裴若雪提着裙子,见谢宴辞把玩着狸猫,不由的用帕子捂住了口鼻:“表哥,这猫不知从哪儿跑来的,脏的很,切莫用手去碰。让奴才打死就是。”
嘉贵妃本就心情不虞,听到裴若雪这样说顿时冷冷看她一眼:“这狸猫是番外上供之物,本宫一只,另一只在陛下手里。你说猫脏,难道这玉祥殿是藏污纳垢之地不成?”
“小小年纪动不动就打打杀杀,毫无怜悯之心,嘉容平日里就是这样教你的?”
裴若雪没想到随意的一句话就惹得嘉贵妃发这样大的火。不由的后悔不送,连忙解释道:“姨母息怒,我只是担心狸猫伤人,并无其他的意思。”
说着又要下跪。
“好了,本宫想歇息了,你与阿辞退下吧。”
嘉贵妃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到那道不羁的身影上时又开口说道:“本宫不管你如何宠姜氏,只是需记得江心月是你的正妃。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该抓紧与她要个孩子了。”
谢宴辞将狸猫抱在怀里,闻言没有什么表情:“父皇正值鼎盛之秋,母妃若闲来无事膝下寂寞,倒不如与父皇再生一个?”
“你……给我滚!”
嘉贵妃气得将手边的茶盅狠狠的砸在他的脚边。
碎瓷飞溅,谢宴辞毫不在意,转身便走。
裴若雪低着头向嘉贵妃福了福身,赶紧跟上。
二人出了正殿,经过长长的回廊。
谢宴辞走的很快,裴若雪提着裙子几乎要小跑起来。
“表哥,慢一些。”
“本王还有事,你不必跟着。”
出了回廊就是有些陡峭的石阶,裴若雪只顾着追赶谢宴辞,没注意脚下。
一个不慎,身子一歪便倒在了地上。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谢宴辞便不见了踪影。
“表哥!”裴若雪捂住扭伤的脚腕哀叫一声,声音凄厉而婉转。
看着空荡荡的石阶,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恨,恨嘉贵妃的虚伪薄凉。
嘴里说着疼她,可为了一只猫,几个宫婢就翻了脸。
这和养猫儿狗儿有什么区别。
更恨谢宴辞的无情。
明明幼年的时候,他曾说过要护着自己的啊,为何短短十几年就什么都变了。
裴若雪兀自哭的伤心,却没注意到一举一动都落到别人眼里。
晋安帝听着姑娘家细碎的哭声,眼神意味不明朝着身边的大太监看了一眼。
大太监心里暗暗叫苦。
这是去玉祥殿的路,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这个地方哭。
若是让嘉贵妃知道了,怕是又要以为是哪个不怕死的狐媚子勾搭皇上。
心里这样想着,大太监还是来到了裴若雪跟前。
还离着几步远的位置,看清裴若雪的脸,不由的惊了一下。
赶紧向晋安帝回禀。
“陛下,奴才瞧着那女子扭伤了脚。”
“既是伤了脚,让人将她带走便是。”晋安帝没有在意。
宫里争宠的手段层出不穷,也就见怪不怪。
本想着往玉祥殿去,却见大太监吞吞吐吐,一副想说又不想说的模样。
“你这老货有话便说,憋着做甚。”
大太监朝着斐若雪的方向隐晦的看了一眼,弓着腰道:“陛下,奴才瞧着那姑娘像一个人。”
“谁?”晋安帝反问。
大太监却不语。
他脸上的表情慢慢变了,眼神凌厉,直盯的大太监出了一脑门子汗。
晋安帝面无表情的站了一会。
脚步一转,往裴若雪的方向而去。
日头灼热,石阶早已被晒的滚烫。
裴若雪哭声渐止,受伤的地方一扯一扯的痛的让人心焦。
两颊嫣红,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她就这样坐着,一时间竟有些心灰意冷,连有人走到身边都没有察觉。
直到熟悉的龙涎香传来,眼尾看到了黑色的靴子。
裴若雪眼中有了神采,满脸惊喜的抬起头,委屈而又带着撒娇的唤了一声:“表哥!”
她只以为是谢宴辞去而复返,没想到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男人。
又见他穿着明黄色都龙服,气质威严,立马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一时又急又慌,撑着身子就想起来。
大太监“哎哟”一声,赶忙伸手略略扶了一下开口问道:“你是哪个殿里的小主子,怎会来此?”
裴若雪怕的厉害,面色雪白:“民女是阳城裴府的长女裴若雪,见过陛下。”
说着盈盈下跪,刚屈了屈膝,小臂便被一双有力的抓住了。
晋安帝紧紧的盯着眼前的这张脸。
特别是那双眼睛,
骄阳似火,树叶都无力的打着卷。空气闷热得让人快喘不过气。
纵横交错的稻田里,村民们汗流浃背的高举着手中的锄头。
宋书谣小脸晒的通红。
她抹了把脸颊的汗水,只觉得手里一沉。接着一个趔趄,整个人摔了个大马趴。
周边立马传来絮絮叨叨的议论声。
“这娇滴滴连个土疙瘩都敲不碎,还说搞啥建设哩?大队长莫不是唬我们吧?”
“快别说了,人家好歹是文化人儿哩!”
……
“宋知青,你没事吧?”耳边传来一阵清朗男声,宋书谣目光从面前黄土往上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