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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几人还没来得及哀嚎,就瞧见棺材里在往外撇骨头,坐里头刨坟挖泥那位,听见有脚步声便警觉地站了起来。
居然是郑观棋!
跳出棺材的郑观棋再次出现在几人面前时,身穿的白衣裹满了黄泥,脸上魂儿画似的,却并非来阻挠几人出洞的,而是回头看着横在面前的棺椁里的尸骨说,要进洞继续找丹书铁券。
元无忧瞧着她神情肃穆,魔障了一般麻木,便赶紧拉住她蹭了湿黏黄泥的肩膀,“里头都快塌了你还找什么啊!赶紧跟我们出去。”
这位表姐平素端庄矜贵,此刻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疯了一般,一把推开红裙姑娘,声嘶力竭地吼道:
“我就是为此事而来!你当我是为了郑家吗?只要能拆穿高澄一点,让世人让史书多记他一句真话,都是我活着的用处!倘若没有你,我自己也会来挖坟掘墓,你怕死就滚出去!!”
元无忧叹了口气,顺自己袖管的暗袋里,掏出一块裹黄泥的锈金,是权景宣方才塞给她的。
“郑家的丹书铁券在我这里,但倘若从你手里拿出去恐惹人生疑,我们先出去吧。”
这位郑氏贵女怔怔地瞧了元无忧一眼,一双沁入池沼的桃花目里波澜翻涌,一时无言。
景伯不住的催道:
“棺材后身有个盗洞,二尺宽,钻过去就有条羊肠小路,你们再磨蹭下去这里都塌了!!”
于是玄女表妹一把抓住表姐的肩膀,强行给她架到了盗洞入口。
洞里远远就能瞧见一点亮光,又在逐渐放大。
几人临出洞门之前,还听见了身后溶洞里撕心裂肺、此起彼伏的哀嚎:
“高孝瓘你个柔然逆子!你杀光了你母族啊!”
“你好狠的心啊…竟然炸毁溶洞,活埋我们!”
那嗓音不知从何处响起的,又像是从每个窟窿眼儿,哀怨地嚎叫出来。
几人听得毛骨悚然,元无忧紧着推红裙男子皮肉紧实的后腰,催他继续前行,别被其影响。
元无忧私心的想,前朝余孽与其如行尸走肉一般,作乱当世,倒不如早入轮回投个好胎,来世厉兵秣马再战也是它。毕竟乱世一朝天子一朝囚,指不定明天王朝又改换了谁家姓氏。
高延宗威胁她的见不到太阳光,元无忧还是瞧见了。几人打小路一出去,却发现这鲁山溶洞通的是木兰药山和乱葬岗。
只怕此事和木兰城也有勾连呢,但她身为郑氏女,与家族相关又与她无关的事,得少管。
望着头顶初生的太阳,元无忧却心情沉重。只能说鲁山养蛊场的冤情,能有今天重见天日,也是多方奋战的结果啊。
而高长恭望着眼前的豁然开朗,虽身处乱葬岗子,也觉得身心舒畅,阳光普照。
他再一瞧两位郑氏表姑,发觉她俩脸色都挺沉郁。高长恭是来过木兰药山的,并非没瞧出个中隐晦,只极力委婉的评价道:“术士妖道炼人,鲁阳养蛊为患,定是有活人做媒介。”
几人是凭着内外串通才走出溶洞的,为了不打草惊蛇,景伯照旧回木兰城去打更,而余下四人则是得折返到鲁山乱葬岗入口。
暖洋洋的太阳淋了满身。
高长恭思及玄女姑姑身上一直潮着,便想去捻捻她衣料还湿着与否,却正瞧见!
那黑衣修条的鲜卑少年,一把搂住她肩膀,迎面抱个满怀,还不知羞耻的捏细嗓子撒娇道:
“玄女姑姑好英勇,幸好有你救了我们……”
高长恭不禁翻了个白眼儿,拧身转过去,抱着双臂低声嘟囔:“白虏就是上不得大雅之堂,有鸟的男人是发不出这种鸟叫的。”
若非自己以身试险,哪轮得到她英雌救丑?
郑观棋就站在他旁边儿,拿笋尖玉指抠着干在身上的泥巴块,将他的自言自语听了个大概。
她倒头回见到他这般言语刻薄,不禁打趣他,
“这你都不吃醋?承认吧,我们都瞧出来了,你俩互有好感,都亲昵成那样了还没捅破窗户纸呢?你再不说破,她可就被白虏哄迷糊了。”
“她落魄时我没表明心意,她万众瞩目时我却贴上去,那我跟趋炎附势的小人有何区别。”
四侄子义正言辞的婉拒了她的提议,郑观棋摇了摇头,无奈的笑了下。
她打眼一扫,突然发现他脚踩的布不一样?
“你鞋呢?这袜子挺别致啊?你这什么造型?”
这话问到高长恭短处了。
红裙男子耳根一粉,剑眉一厉,冷声喝道:
“……休要再问。”
安抚完鲜卑少年的红裙姑娘,赶紧朝抱个膀子看坟头的男子走去。
他那不悦都写在脸上了,元无忧自然是要主动亲近,当着观棋表姐面前,更大胆示爱了。
“小憨啊,你妹都说咱俩是良配,女才郎貌十分般配登对。不知你能否给我个走进你心里的机会?”
元无忧在溶洞里,几乎见过了高长恭所有背负的沉重,隐痛,脆弱、无助,即便他出洞后便恢复如初,仍是那位锋眉凤目一扫眼,就不怒自威大将之风的兰陵王……可她会记得,自己怀中的娇夫也是血肉之躯,也有需要她的怀抱来遮风挡雨,挡刀防箭的时候。以及她趁他神志不清时…趁虚而入,最后疯狂的亲热。
玄女姑姑的琥珀大眼亮晶晶的,明明是个稚气未脱的娃娃脸,也不知那眼里的坚定和自信,是从何而来。
高长恭本来还想不通,心道这机会是给的吗?你不是一直在做吗?无孔不入的攻陷他,却原来还没动真格的,还没下战书发檄文是吧?
他的思绪翻滚,在思及幻境重见的风陵王后,骤然目光一沉,冷着脸,
“玄女姑姑请自重,兰陵没有渎神心。”
元姑娘登时眸光一滞,微微发愣。她最怕他突然的疏离了。
“玄女…说的是我啊?你是被幻境影响了吗?即便你恨风陵王,也不能连所有华胥人都一视同仁的恨啊?”
小表姑好似真被他的话伤到了,不止微红的眼窝倏然湿润,连嗓音都带了一丝凝噎。
高长恭到底是于心不忍,长睫微垂叹了口气,
“我并非恨华胥,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不过是个受雇于人的部下,有宇文怀璧那个昏君上级,明明可以反了北周!且她身为被篡位的魏朝皇族,居然认贼作父,我怎能瞧得起她?可我不一样,我高长恭是大齐宗室,我的姓氏是皇族的高,身上流淌着皇室的血脉,我生来就要守护这座江山,因为这是我的家和国。她能抛弃北周另谋高就,可我不能离开大齐。”
“啊这……我突然大彻大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