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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卑天子此刻,语气如旧的平静:
“把真正的平民送走,让府兵换装成平民,维持着博望城经营如旧的假象,才好迷惑齐国,让其不知大周早已没有顾虑,能放开手脚迎战了。”
“原来你们还是憋着干齐国呢?”
“只要齐国安分守己,大周近日也不会主动出击。”顿了顿,宇文怀璧忽然眯眼哼道,
“怎么样,套话套够了没有?”
“啊?”元无忧措不及防被戳破心思,瞬间冷汗都下来了。她心虚地补了句,
“陛下何出此言?”
“哼,你一起话头,朕便知道你是替姘头来打探敌情的。就像前几日,你故意激将六弟去追击江夏公主,六弟却被其挑起旧伤……”
说这话时,宇文怀璧缓缓抬起长睫,阴鸷凤眸斜睨。“不正是利用朕透露给你的话么?”
鲜卑男子这样语气笃定的,一语道破,把元无忧说的心头一颤,后背冒汗。
宇文怀璧这家伙的脑子……怎么长的?
太聪慧了!真不愧是在摄政权臣的股掌间蛰伏十年,还活得滋润自由的傀儡皇帝,连多智近妖的高延宗在他面前,都像个幼稚孩童!
元无忧眨巴着眼睫,试图狡辩:“我若说——”
宇文怀璧冷声打断她,“——不必反驳。朕还不了解你么?不过这次,朕打算和齐国摊开来较量了。你大可回去告诉高长恭,博望城演着空城计,你看他信不信你。”
她讪笑着附和:“虽说你骗走博望城平民有些趁虚而入,拿府兵假扮平民演空城计,又挺阴损的,但你胜在坦荡。不过你能想到这些民生实事,我既感到欣慰,又感到心惊啊。”
鲜卑男子玉面底下的长睫凤眸一抬,深蓝凤眸微眯,“朕说过,只要你回来,这世间所有谋算,朕都替你办了。”
“然后也拿我做样子,说服其他人归顺?”
“你归顺朝廷,朕归顺你。”
“陛下言重了!我可不敢当。”
……
窗外残阳似血,临近日暮。
彼时,元无忧手拎个药箱子,便跟着前头引路的禁卫军,去找乙弗亚住所,结果七拐八拐,居然找到了自己之前住过的那间厢房。
因为宇文怀璧早就派人给他打过招呼,故而当元无忧进屋找人时,那小子正规规矩矩地坐在外厅的地榻上呢。
那架地榻中间,有张四方的公平桌,而他正盘腿坐在一侧,坐姿十分豪迈不羁。
乙弗亚顶着满头松散凌乱的及肩碎发,像是刚洗过,还没太干。穿着之前在走廊下见到时、穿的那身半臂外衫,但此时他捧在腿上的两只手,对比十分明显:
一只手拿布条缠成了粽子;一只手倒是没缠布条,但肿的青紫。
元无忧径直走到乙弗亚面前,拎着个药箱子,站那冷着脸就命令:“把手伸出来,我瞧瞧怎么个事儿。”
乙弗亚:“……”
风陵王一来就没个好脸色,乙弗亚仰头剜瞪着她,不甘地咧嘴露出尖利的虎牙来,又想到了天子对他的嘱咐,便忍下了。
遂垂头丧气,低眉顺眼地伸出双手递给她。
俩人都没给对方好脸儿,也算另种默契。
而元无忧也没多说,先把手拎的药箱子放桌上,就把他的手拉到旁边的公平桌上。
随后捏着他的手腕子,粗略瞧了两眼他那只从手掌到手指都红肿的手,得出结论:
“就是有淤血,你敷点消肿消炎的药膏就好了。”
面前的乙弗亚瞪大了泛蓝的眼睛,表情错愕,“这就没了?我还当陛下给我请来个什么神医呢,你这是什么态度敷衍我?庸医啊!”
元无忧白了他一眼,便撂下他那只手,
“我是兽医,你最好有病。”
说着,又去抓起他那只缠成粽子的手。
可等她一解开乙弗亚手上缠的布条,发现最外层的白布都渗出血来,突然意识到不对。
等到她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地剥开他缠的一层层裹带时,对面的老小子连手带胳膊、都不受控地抽搐了,连狂放的坐姿也收起来了!
乙弗亚不禁双腿并拢,扭曲地坐着。
明明受疼,却憋着一声不吭。
元无忧余光瞥见对面的乙弗亚,见他疼的眉头紧皱,却呲着森白的虎牙咬住下唇,不由得暗暗敬他是条汉子。
随即又低下头忙活。
因他手上的裹带不知多久没换过,布料都跟血肉模糊的伤口粘连在一起了。
元无忧便伸手去药箱里掏出一把刀来。
她在男子惊恐的目光中,拿刀尖谨慎地、将他的手掌解救出来,顺手把捂出腥臭味的、暗红裹带摆在桌上。
随即才发现,乙弗亚贯穿手掌到伤口上,被剑刃穿透、豁开的地方已经皮肉外翻,血迹暗红发黑,整只手都肿的溃烂了。
此情此景,看的元无忧眼前一黑又一黑。
气得她直骂:“宇文怀璧也太狗了,之前给你找的什么庸医啊?就算他身边没有郎中,那整个南阳还能没有吗?就让你这么烂着?”
乙弗亚赶忙抬起红肿的那只手,冲她摆手拦道,“哎哎住口!别骂陛下!他是找了随军御医给我治的,奈何我手筋断了,郎中说我这手,只能等自己复位或强行复位,但我一流血吧,本来就不容易凝固。他们也不敢乱来…”
一听他说自己也有跟高延宗有同样的病,元无忧爱屋及乌,登时内疚不已,跟老小子四目相对,她憋出一句:
“你怎么不早说?我以后再也不…尽量不打伤你了。”
面前这位“庸医”顶着张刻薄的脸,对他冷嘲热讽了半天,突然眼神怜悯地看着他,说出这么一句话话来,听得乙弗亚浑身起鸡皮。
乙弗亚肩膀瑟缩了下,顺鼻孔里哼出一声,“你是陛下派来给我治病的,不用煽情。”
既然这小子不领情,元无忧嘴角微撇,自嘲一笑,头也不抬地附和道:“对,我这兽医救治你这条疯狗也不是白救的,来日还得给我看家护院呢。”
说着,她手底下的活儿也没停过。
元无忧一手更用力摁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去拆开药膏盖,拿木勺挖出白脂般的药膏,往他手上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