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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韫不擅长撒谎,撒谎对象是周域,只会是一种结果:戳穿后的尴尬。
她早该想到的,既然电话打来,必然是知道她已在宿沅,哪怕飞机起飞前他没有问候一句。
周韫轻咬口腔内肉,微微的痛意驱散了车内暖和引发的困意,瞒不下去了,“工作需要,待不了多久就没打算说。”
“嗯,”周域轻沉的嗓音徐徐漾开,“晚上家庭聚餐,我来接你。”
舒蕙质问的话言犹在耳。
周韫像自发开启了防备机关,回绝的速度很快:“还要忙工作的事就不去了。”
周域微勾的唇一秒敛下,声色依旧却多了几分质问之感:“你们公司是打算把员工所有时间都占用吗?”
太过熟悉,熟悉到一字一句的用意都能察觉出意思。周韫知道他不太高兴了。
“多点工作经验挺好的,顺便积累人脉,以后自己要是想做老板这些都是财富。”
“有周家,有我,你的人脉只多不少。”周域听到身后动静,抬手让秘书先等,“雁西区的房子每天有人打扫,那儿离你公司近,我让人安排好。”
“谢谢哥,”周韫抿了抿唇,“我答应白覃最近住她那里。”
她和白覃的关系周域最是清楚,怀疑谁都不会怀疑白覃。
周域看等候已久的秘书指了指文件,“好,照顾好自己,有事给我打电话。”
周韫没有应下,她在慢慢习惯不去依附别人的日子,提前适应没有周域在身边,一个人好好生活。
电话挂了,白覃为她叹息:“非得这样吗?你和周域多少年的感情了,因为一个姜千盈产生隔阂会不会太不值了?”
“没有姜千盈也会有王千盈,结果都一样。”周韫转眸和她对视,虽是问她,眸底的确定给了答案,“总归不会是我和他。”
白覃不作声了,她也是普通人家,以周家身份背景来说,门当户对是他们圈子共同意识,硬挤进去的下场除了惹来嘲笑和讥讽,还有自卑感慢慢放大。
周韫父亲当年因救周域的亲妹妹周思晴溺水身亡,周思晴比周韫还小两岁,自己一个人跑去海边玩沙子,看见有小螃蟹,追进了海里。
海浪不会尊老爱幼,平等对待每一个向它发起挑战,试图靠近它领域的人。
周思晴被海浪卷走,周韫父亲沈毅杨是最早发现的人,出于救人心切,将周韫交给其他人照看,自己孤身跑去救人。
陆陆续续有人发现海里有人影起伏,逐渐反应过来,识水性的游客们自告奋勇跑去救人,奈何救生圈也好,长绳也罢,随着海浪汹涌,频率密集,水性再好的人也不敢贸然下海救人。
很快,沈毅杨抱着周思晴开始体力不支,而周韫只记得海边站满了人,攒动的人头黑压压一片,尖叫声此起彼伏,她挤不进去。
等到救援团队赶到现场,费了很大工夫才把周思晴救上来,救生圈和长绳缠绕一起绑在她身上,沈毅杨不见踪影。
打捞工作持续到晚上九点多,最终还是没能找到沈毅杨,所有人同情地看向周韫,她孤零零站在那儿还在等父亲回来接她回去。
有好心的阿姨带她去餐厅用餐,让她再等等,肯定能找到。
那些重复性安慰的话周韫听了不下百遍,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却无人给她带来最想听到的消息。
即便耶稣背起十字架胜了世界,撒旦依旧掌管人间,站在上帝右手边,指挥并安排每一件恶事的诞生。
晚上十一点,医院传来消息,周思晴还是没能挺过黄金时期,于十点五十三分宣布死亡。
此次事件引发社会关注,搜救人员进行为期五天的海上搜救工作,最后找到沈毅杨尸体,经由海水汇流,尸体漂出宿沅市。
附近渔民最先发现将尸体打捞上来,报了警。
周韫小姨程雪君从国外风尘仆仆赶回来,陪同周韫处理沈毅杨身后事。
本是出去旅游竟出了人命,程雪君也难受,沈毅杨是她敬重的姐夫,姐姐在世时,她时常羡慕姐姐能找到沈毅杨这样的好男人。
三年时间不到,姐姐癌症去世,姐夫意外去世,小孩子懵懵懂懂好忽悠,她已是成年人,悲伤无从宣泄,还要强撑处理大大小小事宜。
沈毅杨身后事处理完,程雪君打算带周韫回芬兰,她工作重心都在那边,周韫留在这儿没人照顾。
周家感恩沈毅杨为救女儿牺牲,执意收养周韫,并承诺周韫后半生他们周家负责。
程雪君独身在芬兰,暂未拿到永居,周韫带过去确实多有不便,与周家商议后,同意了周伯岑提出的建议。
自此,周韫留在周家,周伯岑为显对她的重视,将沈姓改为周姓,意为家人。
七岁到周家,那栋别墅承载了周韫太多美好的回忆,安静时,她也后悔过,若是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也许一切不会变。
姜千盈不过是推手,始作俑者归根究底是她自己。
对周域的情感就像走向歧途的人,想退,发现身后已无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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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覃带她先去的工作室,回来路上,老袁给她打了电话说有要紧事。
周韫不想因己之事耽误白覃工作,她最近碰到这样的事够心烦了,还能来机场接她。
工作室是一个独栋二层楼,整体色调以白蓝为主,坐落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间,成了一处幽静的办公场所。
白覃开这家工作室是大二时期开的,她常说碰到老袁是这辈子最大的幸事,解决了当时经济上的困顿。
周韫打算去找周域,白覃说不想因她的事让别人误会她们之间友谊不纯粹,情愿每天起早贪黑忙着找合伙人,绝不松口找周韫说一句怂话。
周韫是工作室常客,老员工都认识她,许久未见,看到她和白覃并肩而来,颇感诧异,不过也就两秒,很快抬手打招呼。
老袁刚好下楼和她们碰上,“周韫?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周韫微微一笑,“白覃接的我,有段时间没来工作室了,正好给你们点了披萨,一会儿送到。”
“咱们今天有口福,”老袁朝白覃抬抬下巴,“上去聊聊。”
白覃轻轻点头,和周韫投来的目光短暂交流,“你不是说困了,正好我办公室有咖啡。”
“好。”周韫亲昵挽住她,“尝尝和速溶咖啡有什么区别。”
袁利转了身往回走,一层一层的台阶踩上去和皮鞋交织出难听的噪音,留下浅显的鞋印。
周韫看在眼里未明说:“对了,之前听你说监控有问题,修好了吗?”
“这事交给老袁负责了。”白覃顺嘴问了句,“监控好了吗?”
“没呢,之前帮咱们安装监控的师傅最近单子多,可能需要再等两天。”袁利安抚道,“没事,最近公司重要文件我都带回家去,比放在公司安全。”
白覃办公室在二楼右手边第一间,袁利则是左手边第一间,基于先前周韫说要喝咖啡,谈话地点放在白覃办公室。
办公室进门左手边是一张长条置物柜,摆放煮茶所用的茶具以及胶囊咖啡机,再旁边就是一盆文竹,长势很好。
“你们聊,我自己找就行。”
周韫伸手示意他们谈正事要紧,等他们落座后,走到置物柜前打开第一层抽屉,里面几乎被各种牌子的咖啡占满,品类众多。白覃之前说自己主食是咖啡,所言不虚。
找咖啡的空档,周韫侧耳聆听后方交谈的内容。
袁利:“我们研发的App为什么会提前走漏消息,就是因为有内鬼,我去外面接电话亲眼看见秦放和豪利项目经理私下见面。”
白覃眉头紧锁,声调拔高几许:“不可能!秦放性子多冷你不知道?平时连公司团建都是能推就推,当初别的公司挖他给了两倍薪资都没同意,你说他是内鬼?”
袁利对她压了压手:“你别激动,我是亲眼看见才有此一说,视频为证。”
周韫取出一袋咖啡豆,轻手轻脚走到白覃身后,等袁利点开视频播放。
屏幕中的男人确实是秦放,那一身理科男穿搭风在咖啡厅里异常显眼,再加上堪比鸡窝头的发型,独一份的存在。
画面中,坐在秦放对面的男人一身西装,发蜡喷得很厚,隔着屏幕都能看出根根分明的发丝一丝不苟趴在脑袋上。
视频约莫是偷拍,男人和秦放交谈的内容听不清,两人聊了会儿,男人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推到秦放面前,他并不是第一时间接过,和男人说几句话后低头沉默片刻,再抬头时,伸手拿走了卡。
视频到此为止,袁利把手机拿回去放回兜里,神色略沉重:“这件事别说你,我看到的时候也不敢相信,秦放是老员工,工作室创立之初就在,或许是有难言之隐吧。”
白覃静坐不言语,双手慢慢十指交握,一时给不了答复。
周韫淡淡插嘴:“问过秦放了吗?”
袁利摇头:“我第一时间联系的白覃,事情还是她来做主比较好。”
“没听本人解释就下决断会不会过于武断?”周韫伸手覆在白覃肩上,“视频只是拍到秦放和豪利经理见面,具体说了什么都不清楚,万一两人之前就认识,私底下约见面无可厚非不是吗?”
“周韫你还是社会阅历太浅,不知道面对巨大金钱诱惑时,能坚守底线的人几乎没有,”袁利重新看向白覃,“你怎么看?”
“你的猜测不无道理,但周韫说的话也有道理,法官宣布审判结果也给被告申诉的机会,我们直接给秦放定罪,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说不过去。”
袁利缓缓靠向沙发椅背,眉头紧锁:“板上钉钉的事还听他狡辩吗?”
周韫覆在白覃肩上的手动了两下:“我一外人就不参与你们工作上的事了,正好去茶水间煮咖啡去,你们聊。”
茶水间在一楼,周韫从楼梯下去并没有转道进茶水间,闲庭散步的模样走到前台附近,“你们看见秦放了吗?”
前台小姐姐仔细回忆:“好像出去了。”
周韫笑笑:“还没回来?”
“好像没回来,”前台沉思数秒,“对,没回来,你找他有事?”
“不是什么大事,帮朋友问问秦放专业方面的事,那我等他会儿,你先忙。”周韫客气地晃了晃手中的袋子,“要喝咖啡吗?”
“我最近减肥,咖啡都是早上喝得多,这个点我就不喝了,谢谢周韫姐。”
周韫转道去了茶水间,放下咖啡袋,微微侧脸留意后方是否有人来。
确定无人过来,周韫推开了茶水间通向外面的单扇门,离开工作室。
走远后,周韫从手机通讯录里找到豪利研发四个字,摁下拨号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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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见地点在工作室外的一家咖啡店,视频中出现的那家店。
周韫提前到达,坐在秦放坐过的位置,静等人过来。
五分钟后,身后传来男人抱歉的声音:“周小姐不好意思,应该我先到的,等久了吧?”
男人从周韫后方绕过来,瞥了眼对面座位,眨眼间隐下情绪,挂上不得罪人的笑脸,伸出手:“上个星期在融城多亏周小姐引荐,不然我也没机会能进豪利这样的大公司,今天不管怎么说,周小姐一定给个机会,我请客,聊表谢意。”
“董经理不必客气,”周韫坦白来意,“我听说豪利最近和晟弘有接触?”
董耀辉大方承认:“确实有接触,豪利若是和晟弘这样的大公司有生意往来,以后生意拓展方面自不必说。”
“董经理说得有道理。”周韫环顾四周,“我记得附近有一家西餐厅挺出名,董经理若是有时间,就当久别重逢小聚片刻。”
“当然可以。”董耀辉起身,绅士地做出邀请周韫先行的手势,跟在后方开始打量前方曼妙的背影。
周韫脱下了风衣搭在臂弯处,白衬衣摆塞进黑色西装裤里,微卷的长发垂至腰后,她所走过的地方空气中似有淡淡香气。
身形高挑,职场女性的穿搭尽显气质二字,一举一动分外吸引人,尤其那张浓颜脸,明明妆容简单,仍难掩五官精致。
董耀辉发现,他们走出咖啡店这段路程,有不少人打量周韫,这也让他颇为长脸,毕竟美女在旁,他的形象莫名高大许多。
咖啡店出来向北步行十分钟左右,店面位置比旁边几家更靠后点,店主将尤克西餐厅铁质招牌用横插杆延伸出长度,招牌悬挂其上,比隔壁几家又显眼几分。
临近下班点,店内已有几桌客人早先过来占位。
店员帮周韫开的门,礼貌又热情:“你好,有预约吗?如果没有这边可以帮你安排,请问几位?”
“两位,没有预约。”周韫环顾店内,指最靠里的空座,“那边有人预定吗?”
“暂时没有,女士想坐那桌吗?”店员随手抽走柜台上菜单用臂弯夹住,右手往座位处引,“确定那桌的话,我带两位过去。”
董耀辉没什么意见,坐哪儿都一样,跟在周韫身后,时不时打量店内环境,装修上来看怕是消费不低。
落座后,店员将两份菜单分别放于他们面前,替他们各自倒了杯温水,“我们店内牛排都是招牌,可以根据平时喜好来选,不会踩雷。”
董耀辉打开菜单,一份牛排的价格是融城三倍,不愧是宿沅,消费水平一般人待不下去。
周韫将他打开菜单后刹那间的惊愕收入眼底,不亢不卑道:“这顿我请,就当提前庆贺董经理和晟弘签约成功了。”
董耀辉略显慌乱,匆匆端起水杯,以茶代酒:“周小姐太客气了,这次签约若是成功我肯定就能转正了。”
周韫抿了口水:“你现在不是经理吗?”
“啊?”董耀辉猛喝了口水,“挂名而已,副经理对我转正的要求就一个,签下晟弘立马转正。”
周韫莞尔:“先点单吧。”
不是他请客,董耀辉点起菜来顾忌便少了,点了店内最贵的牛排和每日限量的浓汤,想点红酒又不太好意思,便说自己点好了。
周韫只点了份牛排。
“感觉来西餐厅吃饭的人都喜欢点红酒。”董耀辉用手指了下隔壁桌刚上的红酒,“周小姐平时喜欢喝红酒吗?”
“还好,”周韫知道他暗指,不接话茬,“董经理从融城来到宿沅,转正后举家搬来宿沅吗?”
“是有这个打算,不过目前工作还不够稳定,等稳定下来,再考虑让家里人也过来。”董耀辉实话实说,“像我们这种普通家庭肯定和周小姐没法比,周家在宿沅那是圈子里的人,若非工作上有需要,我们平时是接触不到的。”
周家确实是上流圈的人,普通人想接触很难。父亲离世,让周韫进入这个圈子,但她很清楚,不是圈子里的人别硬挤。
上流圈的人都知道她的身份,没当面蛐蛐算是给周家面子,背后指不定怎么论断。
董耀辉的话听起来丧气得很,掺杂少许对阶级的渴望和无奈。周韫不喜欢这种谈话,无端的负能量叫人难受。
她斟酌道:“宿沅几大家听起来风光无限,他们头上还有一座山,翻越不过去。”
“这倒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闻家身份显赫,政商都混得开,要论阶级,那才是跨不过去的大山。”
在贵胄云集的宿沅,闻家处于金字塔顶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周家身份矜贵,在闻家面前也要避上一避。
晟弘总裁便是闻澍。
这位含着金汤勺出身,时常叫人感叹命运不公,没他会投胎的言论层出不穷。
周韫对这位闻总不熟悉,见过几次面,没说过话。
酒会上,闻澍身边围拥的人络绎不绝,走了一批又来一批,都希望能在这位大佬面前露个脸,稍微记住点也是好的。
对于职场菜鸟阶段的周韫来说,她还没有端起酒杯前去介绍自己的资格,到现在她连闻澍正脸都不曾见过,见过的几次都是他与人说话时微转的侧脸。
周韫唯一有印象的是他的侧脸,鼻峰高挺,下颚线分明。
“不瞒周小姐,我代表公司去过晟弘几次,还没见到过闻总,”董耀辉一脸期待,“回头正式签约能见到就好了,我也能递张名片过去。”
周韫也不知怎么了,或许是对面那双期待的眼眸充满野心,激起她浇冷水的冲动,温热的唇说出冷硬的话:“闻澍不接名片,能让他伸手接过的名片都是和他差不多的人。”
董耀辉像被电了,头皮发麻,双眼瞪圆盯着周韫,确切来说是透过她看向斜后方。
周韫以为他不太能接受,显得自己忒刻薄,刚想张口把话圆回去,身后传来沉磁的嗓音??
“是吗?”
“你很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