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审查与疑虑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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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雷恩调查官的专车启程时，铅灰色的天空开始飘起细雨。那是一辆标准军用悬浮装甲车“犀牛”，漆黑的装甲板上刻满了神圣符文和祈祷文。雨滴落在车体散发着蓝色微光的能量护盾上，发出细微的嗡鸣，就像无数细小的电弧在跳动。

“标准转移程序。”克雷恩对坐在副驾驶的指挥官说道，“但要特别注意，任何靠近目标十米范围内的机械设备都有可能出现异常反应。”

“明白。”指挥官点点头，指了指他们乘坐的悬浮车，“不过……这个车不会有问题吧？”

“我们的车载机灵已经经过特殊祝福。”坐在驾驶座的机械教技师骄傲地说。他的右眼已经被生物机械眼替代，胸前挂满了机械圣徽和其他神圣标记。“经过了七重圣油涂抹，九遍祷文吟诵，还在午夜的星辰之下进行了机械之灵的安抚仪式。”

他的话音未落，车子的引擎突然发出了一声几乎可以说是愉快的轰鸣。所有仪表盘的指示灯也同时闪烁了一下，像是在打招呼一般。

“这位技师的手艺不错。”帅克从后座淡淡地评论道，“引擎的声音很均匀，比我们农场那台运输车好多了。那台车特别挑剔，必须先唱完赞美诗才肯启动……”

“请不要干扰机器之灵！”技师紧张地回应，但诡异的是，车子似乎对帅克的话产生了反应。引擎的声音变得更加圆润，车内的温度也自动调节到了一个舒适的水平。

克雷恩若有所思地记录着这一切。

车队停在了一座标记为“军械库”的巨大建筑前。这是一座典型的帝国哥特式建筑，高耸的塔尖直插云霄，墙壁上布满了飞扶壁和石像鬼雕塑，每个石像鬼的眼睛中都装有防御炮台。大门两侧站着全副武装的机械卫士，他们手中的等离子步枪在雨中发出幽幽的蓝光。

“欢迎来到D-73号特别研究设施。”克雷恩说，“在这里，我们会对你进行一系列……”

“初步评估。”一个威严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一位身穿红袍的大技师正站在入口处，大部分身体都已经机械化，只有一只人类的眼睛仍然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巨大的双扇大门以一种几乎不可能的沉重缓慢速度开启，齿轮与活塞的咔哒声在大厅内回荡，仿佛一首机械教的礼赞。大门上方镶嵌着无数扭曲的雕像——有些是古代烈士的化身，有些则是不知名神祇的形象，他们的目光在进入者头顶上投下阴影。每一尊雕像的眼窝中似乎都嵌着监控设备，让人感到被冷冰冰地审视着。

“我是奥古斯都大技师。”他用半机械化的声音说道，“机械教对这个印记，”他指了指帅克的手臂，“非常感兴趣。”

“当然。”克雷恩平静地提醒道，“但请记住协议。任何检测都必须在医疗组和审查委员会的监督下进行。”

“审判庭的监督……即使我们在追寻机械神的启示时，也得被这些繁文缛节束缚，仿佛我们的信仰和技艺不值得信任。”大技师显然有些不悦。

“官僚主义的束缚让追寻机械神启示的进程变得愚蠢而低效。就像我们上次发现一个远古技术核心，光是填写进出许可就花了数月。‘荣耀归于欧姆尼赛亚，’我们说，但真正等到进去时，发现只剩一堆老鼠和它们的崇拜祭坛。它们显然比我们更有效率。”大技师发出了一声不太像人类的叹息，“你知道吗，克雷恩调查官？那个遗迹的失落不仅是对机械教的损失，更是对整个帝国的背叛。每一个古代的机器灵都是神圣的，它们承载着先贤的智慧与欧姆尼赛亚的祝福。让这些智慧失落在无知的野兽手中，简直是无法接受的亵渎。”

他们走进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焚香的混合气味。墙壁上悬挂着巨大的机械骷髅标记，昭示着这里是机械教的神圣领地。四周的墙壁上排列着各种年代的检测设备，从刻满铭文的古代铜质仪器到最新的钛合金扫描仪。每台设备前都摆放着装满圣油的香炉，缭绕的烟雾中闪烁着诡异的绿光。天花板上悬挂着一圈蛇形的机械触手，每一个触手末端都装备了不同的检测工具，红色的生物机械眼在其中闪烁。

“请站到中央平台上。”大技师指示道。

帅克看着那些蠢蠢欲动的机械触手，若有所思地说：“这些机械臂的构造真有趣。和我们农场的自动采摘器很像，不过看起来脾气好多了。那些采摘器总是特别暴躁，动不动就把农作物连根拔起……”

他的话音未落，那些机械触手突然全都转向了他，仿佛在倾听一个有趣的故事。大技师的机械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的红光。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这些设备从不回应人类的声音，除非经过特定的……”

“也许是机械神的旨意？”一个年轻的技师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亵渎！”大技师厉声喝道，“机械神的意志只能通过神圣的仪式和……”

他的话被一阵整齐的机械运转声打断了。天花板上的机械触手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自发地排成一圈，动作出奇地轻柔。它们就像是一群受过训练的神圣使徒，在等待某种仪式的开始。即使是经验丰富的大技师奥古斯都也被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这种现象完全违背了它们的基础程序，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引导它们完成某种神圣的协奏。

“看，”帅克对着一个特别活跃的机械臂说，像是在安慰一只焦虑的小狗，“你的第三个接头有点松了。在我们农场，这种情况通常用点特制的润滑油就能解决，配方是……”

他那种毫无戒心的语气让周围的技师们感到既惊讶又不安——他们从未见过有人这样随意地对待神圣的机器之灵，仿佛它们只是普通的农具，而不是承载着欧姆尼赛亚意志的圣物。

那个机械臂真的停了下来，转向帅克，仿佛在倾听他的声音，这在机械教的教义中是一种罕见的奇迹——只有在机械之灵真正被安抚，并对话者心怀敬意时，才会有这样的回应。

“这简直是……”大技师的声音因震惊而发抖，“这种程度的亲和力……”

“有意思。”克雷恩在他的数据板上快速记录着。

检测持续了整整四个小时，期间发生了许多令人费解的事情：

一台固执的古代扫描仪，据说曾属于一位早已殉道的圣技师，拒绝为任何人工作，却在帅克面前自动启动，甚至发出了愉悦的赞美诗声。

几个脾气暴躁的诊断机器人，那种通常需要三个技师协力才能控制的型号，竟围着帅克转圈，发出类似猫咪呼噜声的机械音，就像在讨要食物的宠物。

一个存储了千年数据的古老终端突然苏醒，开始显示一串串神秘的机械语代码，大技师声称那些代码可能来自黑暗时代。

“数据显示，”大技师最后总结道，一边点燃了一炉新的圣香，“这个印记确实是某种接口。根据《机械福音》第394章第27节的预言，它允许持有者以一种前所未见的方式与机器沟通。但具体原理……”

“也许不需要什么原理。”帅克说，“就像农场里的格洛克斯兽。有些人总想用科学解释它们为什么认人，但其实只要对它们友善……”

“这不一样！”大技师激动地说，但他的机械义肢却做出了一个近似点头的动作，仿佛这些机械触手也在赞同帅克的观点。

“我建议，”克雷恩说道，“让他进入训练营。在那里，我们可以观察这种能力在实际环境中如何发展。”

“但这些数据……”大技师还想争辩。

“会得到妥善保管。同时，”克雷恩意味深长地说，“你们可以派技师以教官身份进驻训练营。毕竟，每个新兵都需要学习基础机械维护，不是吗？”

大技师的机械眼闪烁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机械教会会派出最好的技师。我们需要……近距离观察这个现象。”

就这样，在一片机械的嗡鸣声中，帅克的“特殊新兵”身份得到了确认。当他离开实验室时，每一台圣化机器都表现出异常的机械灵魂活动：机械臂做出了古老机械教典籍中记载的敬礼姿态，数据记录仪也在低声吟唱着二进制赞美诗，仿佛在告别一个老朋友。

“对了，”帅克回头对大技师说，“如果那台扫描仪又罢工了，记得检查它的后备能源接口，可能积了灰，就像我们农场的……”

“带他走！”大技师喊道，但他的机械手却不由自主地伸向了扫描仪的后备接口。

当帅克和克雷恩走出实验室时，一个年轻的技师助手匆匆追了上来，机械臂上挂满了数据卷轴，胸前的机械圣徽闪烁着不安的红光。

“大人，”他的机械发声器发出焦虑的嗡鸣，“奥古斯都大技师要求通过火星最神圣的数据链接，将这些发现直接传送给机械教总部的执政官。他说这可能涉及到《机械预言书》中的某个远古启示……”

“告诉他，”克雷恩冷静地说，“根据帝国法典第847条第39款，任何涉及特殊征召的数据传输都需要经过三重审查。申请流程大约需要……”

“六到八个月。”帅克突然插嘴，“就像我们申请新农机时。那次更糟，因为审批官养的猫把申请表当作垫子用了……”

实验室大门突然发出一声类似笑声的嘎吱声。

“这太危险了。”技师助手焦虑地说，“如果火星方面知道我们扣留了这样的发现……”

“比起火星机械教的震怒，”克雷恩的声音带着审判庭特有的威严，“我更担心那些潜伏在暗处的异端技术派系。毕竟，不是所有打着机械教旗号的组织都遵循欧姆尼赛亚的正统教义。”

当他们走向停车场时，克雷恩注意到实验室的每一个圣化显示屏都在用最古老的机械语闪烁着同样的信息。他的内置译码器解读出了这句带着机械祝福的告别：

“愿机神指引您的道路，被选中的接口。”

“看来你在这里很受欢迎。”克雷恩对帅克说道。

“机器们都很友善。”帅克说，“只要你愿意倾听它们的声音。就像我们农场的……”

“请，”克雷恩疲惫地说，“至少等到我们上车再开始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