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医疗检查和思想评估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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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医部的大楼是一座灰白色的庞然大物，其哥特式的尖顶直指天际。与机械教那些散发着圣油芬芳、布满铜管和蒸汽阀门的建筑不同，这里的走廊上堆满了数据板和档案柜，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陈旧纸张的气味。如果说机械教的设施充满了神秘的机械仪式感，那么这里就是一座由繁文缛节和官僚主义堆砌而成的迷宫。

“请填写表格MED-478-B，“接待处的文书官头也不抬地说，“要用标准哥特体，任何涂改都需要盖三个章。然后是健康史调查表XJ-92，过敏原申报单CV-63，还有......“

一摞厚度惊人的表格放在了帅克面前。帅克注意到，其中一份表格的背面标注着‘简化版-第47次修订’的字样，而所谓的简化版却足足有27页。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他忍不住想，这简化的究竟是表格，还是他们的耐心。

帅克看了看面前厚厚一叠表格，轻轻叹了口气，“在农场，格洛克斯兽只需要打三个喷嚏就能获得医疗服务。“

“这里是军医部！“文书官打断他，“我们有标准程序！“

三个小时后，帅克终于填完了所有表格。期间发生了几件小插曲：

-他用错了钢笔颜色，不得不重写整页

-一个盖章的印泥不小心沾到了表格边缘，引发了一场小型危机

-他在“既往病史“一栏写了太多关于农场意外的故事，不得不用附页

“现在，“文书官检查完最后一个表格，“请前往304号检查室。“

“304号？我以为应该去305号？“站在一旁的卫兵说。

“不，根据最新的第394号通告，所有特殊案例都该去304号。“文书官坚持。帅克瞥了一眼正拿着数据板的那位，他似乎在暗暗翻白眼，仿佛对这些不断变化的规章毫无耐心——就像正在阅读这本书的某些读者一样。

“但是上周的备忘录说......“

就这样，一场关于房间号码的激烈争论开始了。最后不得不请来了三位主管，四名技术顾问，以及一位专门负责解读规章制度的行政官。

“这很像我们农场的灌溉时间表，“帅克对围观的人群说，“每到旱季，总要召开七个会议才能决定先给哪块地浇水......“

经过一个小时的讨论，他们终于达成一致：应该去304号房间，但要先在305号登记，然后再回到304号。

“效率！“主管们满意地点头，“这就是帝国的效率！“

304号检查室里，三位之前见过的军医正在等待。房间里摆满了各种医疗设备，有些看起来比机械教的仪器还要可怕。

“我是首席医疗官格雷戈里，“留着山羊胡的老医生骄傲地说，如同这个头衔本身就能压倒一切。

“我是心理医疗专家史密斯，“第二位医生不甘示弱地补充道，语气中透着对格雷戈里轻视的抗议，“负责评估你的精神状态。“

“我是基因专家威尔逊，“第三位医生不耐烦地插话，“负责……“

“等等！“格雷戈里打断了他，“介绍顺序应该按照资历排列！“

“不，是按照专业类别！“史密斯抗议，显然已经忍不住了。

“明明是按照军衔！“威尔逊坚持着，每个人都试图让自己的话成为最后的决定。

三位医生的争论声回荡在高耸的拱顶下。房间的四壁上悬挂着历代首席医疗官的肖像，他们严厉的目光透过金色画框俯视着众人，仿佛在时刻提醒每一个进入这里的人——任何偏离标准流程的行为都是对他们多年服务的亵渎。一尊巨大的双头鹰雕像矗立在房间正中，底座上刻着‘健康即力量，疾病即异端‘的箴言。

帅克轻咳了一声：“这让我想起了农场的兽医团队。有一次，一头格洛克斯兽生病了，三个兽医争论了整整一天谁该先给它打针。最后那可怜的畜生自己痊愈了......“

三位医生同时转向他，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关切。

“你经常讲这种奇怪的比喻吗？“史密斯问，手里的笔已经开始在记录本上快速移动。

“这种过度联想可能是创伤后应激的表现，“威尔逊分析道。

“又或者是基因突变导致的认知改变，“格雷戈里补充。

很快，他们就把注意力从介绍顺序转移到了一个新的专业争论上：帅克的“农场故事综合征“到底属于哪个部门管辖。

“显然是心理科！“

“不，这是基因科的工作！“

“应该归入一般性-行为异常！“

在三位医生就“农场故事综合征“的归属权争论不休时，一台医疗机器人突然自动启动了。这台远古诊断机像一座微缩的大教堂，黄铜和精钢打造的外壳上布满了赞美机神的铭文。它的顶部装饰着天使与骷髅的浮雕，象征着医疗机器人的双重职责：拯救与审判。数十根镀金的机械触手从两侧伸出，每一根都连接着不同的医疗圣器，从最简单的听诊器到最复杂的基因检测仪。

“37-B型高级诊断器！“格雷戈里惊呼，“它已经有两百年没有响应过任何命令了！“

机器人缓缓向帅克移动，动作出奇地优雅。古老的诊断机发出圣歌般的嗡鸣，机身上的圣油管道开始脉动。一缕缕蓝色的电弧在它的圣徽间跳跃，空气中弥漫着焚香和机油混合的气味。那些金属触手舒展开来时，仿佛一位机械神教牧师正准备进行某种神圣仪式。

“有意思，“帅克打量着这台机器，“它的运动方式让我想起了我们农场的自动采收机。那台机器也是这样，动作特别温柔，生怕伤到幼苗。不过它有个小毛病，就是右边第三个机械臂总是有点......“

他话还没说完，诊断机器人的一根触手就做出了微妙的调整，恰好是右边第三个。

“不可能！“威尔逊瞪大眼睛，“这台机器从来不接受口头指令！“

“也许是某种深层程序被激活了？“史密斯猜测。

“不，这明显是基因共鸣现象！“格雷戈里坚持。

就这样，三位医生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论。而诊断机器人却自顾自地开始了检查程序，它的动作又快又准，完全不需要任何人的指导。

“您的左侧第七个传感器可能需要校准，“帅克对机器人说，“声音有点不对。在农场，这种情况我们通常会......“

机器人发出一声愉快的蜂鸣，立即按照他的建议调整了传感器。检查数据开始源源不断地显示在屏幕上，速度快得让三位医生目瞪口呆。

“这不合规矩！“格雷戈里抗议，“检查必须按照标准程序进行！首先是基础体检，然后是......“

“等等，“威尔逊打断他，“你看这些数据！“

显示屏上闪现的信息确实令人震惊。那些复杂的医学术语和数据流中，隐藏着一些令人费解的异常：

-细胞活性比正常人高出30%

-神经系统显示出不规则的能量波动

-基因图谱中出现了一些前所未见的模式

-最奇怪的是，所有这些“异常“似乎都处于一种完美的平衡状态

“根据医疗条例，“格雷戈里严肃地说，“任何超出标准范围的个体都应该立即隔离并进行深入研究。“

“不，根据心理评估指南，“史密斯反驳，“我们应该先进行全面的精神状态分析。“

“你们都错了，“威尔逊摇头，“基因突变案例明确属于生物研究部门的管辖范围。“

就在三人争论不休的时候，诊断机器人突然投射出一个全息影像。那是一份用古代机械语写就的报告，内容极其简洁：

“目标状态：稳定

异常指数：可接受范围内

建议处理：常规监测“

“这不可能！“三位医生同时喊道，“必须进行更详细的检查！“

“为什么不呢？“帅克问，“在农场，我们从不为了检查而检查。如果一台收割机运转正常，就让它继续工作。过度的检修反而可能弄坏好机器......“

诊断机器人发出赞同的蜂鸣，它的触手轻轻摆动，就像在为帅克的话鼓掌。

“但是程序！“格雷戈里坚持，“我们有详细的检查清单！这里，足足二十三页......“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叠表格，但诊断机器人突然伸出一根触手，精准地点了点最后一页的某个段落。那里用小字写着：

“如果获得认证的35型以上诊断器做出明确判断，可跳过常规检查程序。“

——帝国医疗条例第9372条附则

“这......“格雷戈里语塞。

“有意思，“史密斯若有所思，“看来连古代机器都支持简化程序。“

“也许，“威尔逊慢慢说，“我们确实不需要那么多......“

“表格！“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了他们。门口站着一位身材魁梧的军官，肩章表明他是军医部的总督察。

“我刚收到报告，说这里的检查程序出现了异常，“督察大步走进来，“竟敢违反标准流程！这是对帝国医疗传统的亵渎！来，让我给你们复习一下完整的检查程序......“

他掏出一本比格雷戈里的表格还要厚的手册。但就在这时，诊断机器人做了一个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事：它用一根触手轻轻地、但不容置疑地把手册合上了。

督察张口结舌。这种行为按理说应该被视为对权威的最大不敬，但是......谁敢去指责一台来自黄金时代的机器？

“这让我想起了，“帅克愉快地说，“有一次我们农场的自动化系统也这样。管理员想要修改灌溉程序，但机器坚持按照最有效的方式工作。最后证明，机器比人更懂得什么对庄稼好......“

诊断机器人发出了一声几乎可以说是愉快的嗡鸣。它的主显示屏上闪现出一行醒目的大字：

“检查完毕。结论：适合服役。“

然后，它优雅地转身，回到了充电底座，留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