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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熔金,为空旷的马场披上一层神圣的光辉。
伙计悄悄在楼梯上探出头,看着那个瘦削的背影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他已经续了三回水了,那公子客气,好言与他说不必再上了,吃食什么的也不需要。
“怎么样,要不劝萧公子先回去吧?”
伙计下楼叹了口气,“哎,他铁了心要等,你说这小三爷,怎么也不派人来个信,就这么让人干等着。”
他们看那公子面善,说话客气又好听,高马尾更是英姿飒爽,就这么枯坐一天,任谁看了都生出不忍来。
“李楼风……”萧瑾安手指摩挲着窗棂底下的积灰,喃喃出声。
“李楼风!!”
李楼风没有给身后的呐喊任何眼神,他早早套上了指套,等在箭场。
在这个肃杀之地,他不用强颜欢笑,能理直气壮地摆出看似严肃实则厌恶的表情。
“世子爷。”
有人捧上弓与箭,他执起弯弓搭上银箭,余晖凝在箭簇上,“嗖”一声破空而出,疾速光点没入百步之外的靶心。
“好!!”
周遭又响起喝彩声,他神色不变,三箭齐发,围绕着靶心的那支箭穿成三角之势。
巨大的落日在他身后徐徐沉下,李楼风长身玉立,弯弓搭箭,离得稍远些,群山与日落作伴,他是那唯一的剪影,银光裹挟着他的锐意喷涌而去。
月霞立在孟妃身后,看得痴了,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他二人,他是无往不胜的神明,而她,是他最忠实的信徒。
她太沉浸,以至于没看到孟妃手中端而不饮的茶盏,与她那句似笑非笑的“李家惯是出将才啊”……
台中有人对他的百发百中发出惊叹之声,一直以来,无论是他大姐李怜彻,还是他二哥李明庚,都有意在这群王公贵族之间低调行事,虽然家中没提过,但他心思玲珑,也能猜出个三四分。
以前他该藏锋,那也就藏了,隔三差五和一群纨绔混在一起,胸无大志手无绝学,就是他能给家中挣去的平安。
偏偏是今日。
上位之人随便一句话,他就得放下重要之物奔赴而来,做足了表面功夫,不敢有一丝懈怠。
李楼风眉峰隆起,一瞬间的戾气展露无遗——他执箭拉弓,弓弦“嗡”地一声,银光再次破空而出。
这一次,他没有将箭钉在靶心周围,那一箭挟着劈山破海之势,将靶心的那支箭从尾端狠狠破开,若不是银制的箭簇,这一箭就会彻底替代原来的位置。
以毫厘之差,钉在了靶心偏上之位。
很快他的理智回归,笑着放下弓,拱手朝孟妃的方向躬了躬,对着身后一干呆若木鸡的皇家子弟们温润道:“托各位的福,今日的手气不错,蒙陛下厚爱,有幸给各位试场,楼风不才,这便退下了。”
传话的公公在心中暗叹,不少人望向他的眼神也变得意味深长。
都说恃才傲物,他不过十五的年纪,居然能谦卑至此,藏锋多时,此子日后怕是不可估量。
“今日辛苦世子爷,奴才这就领您出去。”
这是一天中李楼风看他最顺眼的时候。
这回他如愿以偿大步走在前头,太监连跑带跳地跟上他,颇有喜感。
就在他终于要离开演武场时,身后有人唤住了他。
“楼风哥哥——”
他闻言回身,是双眸清亮的月霞公主,她追得也不容易,此刻胸脯起伏喘了会儿气,上前几步,又碍着男女大防站在他几步之外,小心翼翼道:“楼风哥哥,你什么时候还会来?”
从个人层面来说,他对月霞不讨厌,也不喜欢,没什么感情,从两人的身份来说,他只希望离所有的皇室中人越远越好。
“这个臣也不知,不敢妄作判断,公主勿怪。”
月霞看着他毕恭毕敬的样子,莫名烦躁,可又不明白自己在烦躁什么,“那、那我能去找你吗?”
李楼风神色一变,她急得上前几步:“就、就是骑射上我一窍不通,楼风哥哥是个中好手,我在一旁看着,也能学到许多!”
你一个公主,一窍不通也无伤大雅,在一旁看着能学什么?这又不是字面文章,看一百遍也一窍不通……
他叹了口气,只想赶快脱身:“臣才疏学浅,公主千金之躯,随意出宫是大事,至于其他,臣不敢置喙,全凭公主心意。”
“臣家中还有要事,多谢公主厚爱,公主万福金安,臣退了。”
月霞听到的只有“全凭公主心意”“多谢公主厚爱”两句,怔怔地目送他远去,消失在宫墙之后。
李楼风一出宫就在街上买了匹马,幸而这会儿宵禁鼓声已经响了十来声,不少商铺都收摊回家了,他又是个爱纵马的,巡城军的路线早已了如指掌。
有几个巡城兵听到了马蹄声很快赶去,张望一番,街面上安详如斯,连根鸡毛都没有。
“咚咚咚”
“咚咚”
“咚咚咚”
他赶在鼓点落下之前,不敢有半刻喘息赶到了京北。
门口的武夫看到他,“哎哟”一声。,“小三爷你可算来了,你那朋友等了你一整日,福来说他茶都沏三回了,那公子一点饭也不吃。”
李楼风抢过他手中茶壶,“咕嘟咕嘟”扬颈灌下,末了一抹下巴:“她什么时候走的?”
武夫看了看渐垂的夜幕,沉吟片刻:“应是鼓声响起后没多久便动身离开了,这会儿怎么也得到家了。”
“那其实是位小姐吧?”武夫凑过去在他耳边低声道,李楼风没事就来和他们厮混在一起,没什么架子,更像是朋友。
武夫看他一脸黯然,忍不住给他支招:“那小姐走时也客客气气的,我估摸着不难受是不大可能,只是那小姐带来的丫鬟骂的就凶了,我们几个都没敢吱声。”
“你明日带些姑娘们喜欢的胭脂水粉什么的,上门好生道个歉,再把人带来,把今日的遗憾补一补,兴许人家气就消了呢。”
李楼风觉得这一天简直是遭透了。
他都不敢想萧泉是怎么坐在他早吩咐好的位置上,枯等了自己一整日。
身上的骑射服一天折腾下来,已经风尘仆仆了。而她还没见过。
“她往哪个方向离开的?”
李楼风“腾”地站起来,武夫还想再劝,可看他一脸坚毅,便抬手给他指了方向,举杯送他奔往心之所向。
年少轻狂,哄好心上人才是最要紧的,被宵禁抓到了,左右不过挨顿板子。
武夫摇头笑叹,拽了句文绉的:“莫负少年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