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乔谅好好看看,当初放弃他是怎样错误的决定。
江帜雍按了下眉心,彻底放弃,开始往场外挤,整齐的衣服被挤出褶皱。
这种失态叫江帜雍感到一种被冒犯的愤怒和烦躁。蓝眸阴沉着,嘴角都抿紧。
然而挤到一半,他忽然感觉到身边的人开始猛蹿,然后是人群陡然爆发出的欢呼。紧跟着是更猛烈的音响巨震。
心跳都快死在这里了。
他真的受够了!
江帜雍肩膀被前后左右的人带动着,汗水蹭到他的外套,香水味闷堵他的鼻子。
一阵怒气和某种高傲的屈辱让他咬牙开口:“请——”让开!
“——乔谅!乔谅!乔谅!”
他的声音实在不起眼,淹没在乔谅的名字里。
“呼——”
一道风声。
莫名清晰的呼吸。
麦克风的哔啵噪音。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
江帜雍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清晰,好像他的耳朵早就为这一刻做好准备。
“下午好。”
不管怎么听,乔谅声音都实在是天赐的悦耳。
在周遭骤然拔高冲破耳膜的尖叫中,江帜雍听到心脏的盲音。
这几天里,江帜雍甚至不敢去网上搜乔谅live音频去对比。他逃避,又带些扭曲怨恨的期待。
明明是男友亏欠他,可感到近乡情怯的竟是江帜雍。
理智告诉他应该让这件事过去,不要去追究。
情感却嘶吼着,带着他来到这里。
真的站在这里,又有强烈的不甘和怨气;得到意料中的印证,第一反应居然是狂喜。
接踵而至的,是数不清的怀疑。
江帜雍被欢呼裹挟,头脑发僵,抬头去看乔谅。
是他又怎样。
那样虚伪的骗子,江帜雍不可能送上门告诉他自己还忘不了他,让那种死装鬼去爽去得意的。
他顶多是有点后悔。
识破乔谅的身份后,更不应该让他的朋友被狠心骗子骗。同样的经历他遭受过就够了。邵乐是无辜的。
他会让邵乐好好看清他男友的虚荣恶劣本质,让他们分手。
黑发泪痣青年状态松弛,显然已经习惯舞台演出。
他调整电吉他肩带,烙印纹身的手握住麦架,回过头和傅勋对视一眼,颔首。
暗红光线扫在他的脸上,耳返漆黑,皮肤苍白。蜜金色的猫眼石微微晃动,折射出的一叠彩光擦过他单薄下颌。
几乎是一种有悖清高的刻意。
像把人的视线吸引到他脸上的手段。
疏冷清隽的一张脸,在这样的氛围下轻易引动尖叫。
“第一首歌,《金主》。”
熟悉前奏响起的瞬间,台下的欢呼翻天覆地。
乔谅的TOP级别歌曲。
《金主》。
这首歌很狂,和清冷长相的乔谅完全不匹配。但只有这样清清冷冷的乔谅才能唱出那种野心那种傲气。
本质是回应早期的论坛争议。
关于他被包养的消息。
人性中直白的欲望展现,撕破脸坦诚的自私和傲慢,非常自我,非常高傲,非常目中无人。
歌词简言之就是:他们也配。
在乔谅的短暂人生中,见过太多人,看中他的脸、□□、才华,伪装出来的端庄风貌;又或者自以为是地,觉得看穿乔谅千疮百孔的丑陋内心,依然自顾自投注“高尚”的爱。
试图拯救他、挽回他。
这些人都太高傲,他们爱乔谅,还是爱自己的欲望和拯救欲。想用金钱,丰富的物质,还有他们满是漏洞的爱打动乔谅。
但很巧,乔谅也很高傲。
比傲慢更多的是他的野心欲望和投注世界的厌烦。
仅仅有钱有势,长得不错,难道就值得乔谅付出自己的宝贵时间和珍贵的谎言吗?
不为乔谅付出点什么,怎么值得他回望视线呢。
而只是为乔谅付出了什么,就要把他们高高捧起,称为金主吗?
动荡如同海啸的鼓点。
吉他贝斯和键盘错落,混出一种快把灵魂拉拽出来的强劲感,具备坚定又冷蔑的力量。
不是的。
这些人在数十年后回顾,一定会震撼年轻时候这笔投资。
“我真的最喜欢这首歌!!”
“这首歌没有拍MV简直是一种遗憾。”
嘶吼的喧闹。
“啊啊姐妹你懂我!总觉得是那种纸醉金迷的混乱场景,在赌场金色的筹码堆砌的华丽夜色里。。小乔哥用鞋底碾在他们的胸口或者脸上,看他们露出那种丑陋的表情厌恶地骂人。”
“……草了,太对,就是这种感觉。”
江帜雍抱着胳膊,听得直皱眉。
什么形容。
真是烂俗——不对,真是低俗。
乐队配合极好。
乔谅手按琴头,骨节分明的手指压住电吉他上扫弦。明亮尖锐的弦音炸耳,诡谲纹身像是要活过来一般扭曲。
声音是他最大的王牌。
他一开嗓,头皮发麻。清冽无比的穿透力,俯瞰众生般的傲气。
副主唱与和声渐低,贝斯的声音混入其中,鼓点密集眼花缭乱,键盘调音面板闪烁。
一切如同爆裂的烈火,音色叠加,无与伦比的听觉盛宴。
夹在人群中的江帜雍很不起眼。他和不起眼的所有人一样,仰起头去看乔谅。
那双乌黑的眼眸轻飘飘,落定在江帜雍的脸上。
他在看他。
江帜雍眉心一跳,忍不住攥住手,玛瑙戒指冰冷质感叫他清醒,心底仍然是一道声音生硬地附和。
那些人说的也许不是没道理。
这首歌从前奏开始就是这种味道。
高高在上的、居高临下的、不可一世的,又无比冷静的。
甚至能直接幻视乔谅那种厌恶又带着极淡戏谑的表情。
在金钱和权势的灌溉洗礼下,重重地踩、恶劣地踩,踩脏、踩烂。俯视他们屈辱愤怒的表情,平静地说,“不过如此。”
江帜雍心脏跟着节拍狂跳,不适感带来反胃的呕吐欲。
他在livehouse内格格不入。
身边都是狂跳发疯的男男女女,大声跟唱比音响震动的巨大噪音更叫人发疯。
太吵了。
灯光,彩片。
大屏幕红色和金色冲撞,歌词不断闪烁切换,在乔谅后背透下不同颜色的光,劲瘦的躯体都影影绰绰。
洁净的,无暇的,明透的,坚硬的骨戳透他的脊梁。
江帜雍忽然不合时宜地想,乔谅身上会是什么味道。
感觉会是挂雪的松针叶。
清苦发闷,又冷凛凛的,时不时地刺人。
一滴汗从后背滑下,江帜雍脊背发麻。
在疯狂又狰狞的鼓点里,他近乎躲避地拉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