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娘子,来小报是有什么消息要卖吗?”
一进小报大门,便有一个穿着圆领长袍,外罩浅灰色兔皮袄儿的年轻男子拱手迎了上来,男子年纪约莫二十来岁,虽然脸上挂着职业性的笑容,却也很顺眼有亲和力。
大约是把她当做卖消息的小老百姓了。
毕竟小报除了听风报探以外,也是对民间公开悬赏各类消息的,一个足够劲爆的消息,悬赏价格十几文到上百文不等。
杨蔓娘从老二杨士林那里也了解了报房的运行机制,知道这人是个报房厅堂管事。
也就类似于现代银行和酒店的大堂经理。
专门负责引导客人,和快速了解客人需求的。
杨蔓娘摇了摇头。
笑着道:
“我不卖消息,请问官人怎么称呼?”
“小娘子客气了,鄙人姓蒋,小娘子叫我蒋管事就好。”
男子显然受过良好的培训,虽然杨蔓娘的穿着几乎可以称得上寒酸,但他的语气依旧如沐春风。
不过,这种如沐春风里带着一丝明显的距离。
显然也并没有和杨蔓娘多寒暄的意思。
蒋管事再一次问道:
“不知道小娘子有什么地方需要鄙人效劳的吗?”
“我想求见你们东家,烦请官人帮我通报一下。”
瞧出对方不想寒暄拉近关系。
杨蔓娘自然也不好再继续套近乎。
便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小娘子有拜帖吗?”
“额......没有,管事帮帮忙吧!但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我有一个能给报房赚到钱的点子,若是能见到东主,不管成与不成,我一定给官人一份满意的谢礼。”
杨蔓娘眼神真诚,特意的加重了“重要”这两个字。
并双手合十,低声许下了谢礼。
虽然,她现在没有钱,但是她相信只要见到小报东主,她一定可以说服对方,到时候自然就有钱了,自然也可以给对方谢礼了。
不过。
对于蒋管事来说,杨蔓娘的许诺,却一点儿也没有让他心动。
这么大年纪的小娘子,绣花儿也就罢了。又能有什么好点子,故弄玄虚来报房碰运气罢了。无非就是小娘子在街上得了什么消息,觉得奇货可居想要卖高价,这样的事儿对于报探们来说,或许算的上重要,但对于蒋管事,以及他背后的大管事和东主来说,委实算不得什么。
至于谢礼的事儿,蒋管事就更没有当真,毕竟,眼前这个小娘子穿着寒酸,怕多半是穷苦出身,又怎么可能出的起什么像样儿的谢礼。
蒋管事倒不是说非要故意为难这么个可怜兮兮的小娘子。
事实上,他家东主虽然是偏房出生,但其出身的家族,在汴京也是很显赫的,否则,东主也不可能有资格在汴京办报了。而东主光在在汴京的生意有三四十处,每天日理万机,很多产业都根本没时间去瞧。
就是来小报这边儿略频繁一点儿,也是两三个月的时间才来一次,还在楼上跟大管事忙的不行,实在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包括蒋管事自己,也只能在每年年底,发年赏的时候,远远的瞧上一眼儿,从来没有单独的被东主接见过。
蒋管事虽然不知道这位小娘子,是从哪里打听到东主今天过来的消息。
但是,他是决计不可能为对方去通报的。
东主日理万机。
若是自己没有轻重,随便为这种事情去通报打扰,就算东主本人不介意,事后大管事也会处罚自己的。
蒋管事上有老下有小,可不想因为一时的心软,而失去这份干了多年的差事。
直接拒绝了杨蔓娘:
“很抱歉,小娘子,东主从不见生人的。”
无论杨蔓娘怎么努力的推销和请求。
甚至退而求其次,只求见一小会儿大管事。
蒋管事都不为所动,只是微笑着说“不”。
让杨蔓娘无可奈何。
因为见不到真正能拍板的人,杨蔓娘不可能把自己的点子直接说出来,毕竟,点子就是几句话的事儿,也是自己目前唯一有用的筹码。
可她这样一直不说,反而让对方越发笃定她是在撒谎。
没把她撵出去已经很不错了。
这个结果,让杨蔓娘不禁有些沮丧。
不过,想想倒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就像自己在现代,一个连初中都没上过的穷小子,一直在工厂打螺丝,突突然有一天,跑到部门主管跟前,说自己有个好点子,可以搞研发,想见公司董事长一样。
主管八成只会觉得这小子打螺丝把脑子打坏了。
能有什么好点子。
用42号混凝土拌意大利面吗?
杨蔓娘目前的这个情况,甚至连这都不如,她甚至都没有在小报打过螺丝,就想见小报东主。
相比之下,似乎更加异想天开。
之后。
杨蔓娘出门,又去了隔壁新闻的报房,结果自然也是毫无疑问,和小报差不多。他们显然也不相信一个这么年轻的小娘子,能有什么可以增加报纸收益的法子,毕竟,这可不是绣花儿,一个小娘子又能顶什么用?
只不过新闻的拒绝方式。
更加温和委婉一点儿:
“抱歉,东主不在,改日再来。”
毫无疑问的,再次失败。
杨蔓娘没有再纠缠,当然,纠缠也没有用。
这些大报房和高门大户一样,都是讲究阶层的,同一阶层的,先用拜帖拉近彼此关系,继而交往互相交换利益,而自己没有拜帖,那自然不可能是同一个阶层的人,在没有表现出足够价值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轻易得到来自上层的屈尊呢?
于是。
在离开小报和新闻报房之后,一无所获的杨蔓娘开始出入附近的其他小报的报房,比如张氏小报,御街小报,虹桥新闻等,虽然知道机会有点儿渺茫,但她还是打算试上一试。
毕竟,这样起码多了一个机会,不让自己三文钱的牛车钱白花。
不过,结果也是大同小异。
他们也同样觉得难以置信,认为是小娘子闲的无聊的恶作剧。有的报房还愿意说上两句,有的则根本不耐烦听,便直接恶声恶气的让她回家绣花儿去,即使期间她拿出了自己写的小说稿子,也没有人愿意花时间去瞧一眼,毕竟,这些人从内心里,并不一个小娘子能写出什么好东西,反而哂笑着让她去书店里去碰碰运气,他们这里需要的是足够惊爆眼球的消息,而不是什么小娘子写的话本儿。
最后,《御街小报》的管事,甚至毫不客气的让人将她赶了出来。
出了报房,望着不远处的大相国寺。
杨蔓娘神色有些沮丧。
在小报发表连载小说,是她最后的希望,如果没办法发表,甚至连商谈的机会都没有,那她就只能回家继续完成稿子,书店收稿子都要满十万字,也就是说她至少写到十万字,才能去各个书店推销。
只是这样,时间就会拉长了,家里的经济怕是撑不住的。
要知道,家里后天交完房租,就只剩下二十一文钱了。
她和弟弟杨士林的工钱,还得半个月才能发。
若是今天赚不到钱,恐怕,之后的半个月,就只能一天吃一顿饭。
甚至是断炊。
难道。
就这么回家吗?
以后的生活怎么办?
要怎么面对弟弟妹妹的目光?
自己这段时间,买笔墨纸砚,已经用了家里这些年存下的一百零八文,自己要怎么跟他们解释?
此刻。
已经是晌午时分了。
杨蔓娘饿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有些失落的走在潘楼南街繁华的街道上。
两边人来人往。
街边儿的叫卖声儿让她有些烦躁。
揉了揉之前被人推搡的有些痛的肩膀。
她抬头望着湛蓝如洗的天空。
虽然知道寻求连载会有困难,但现在真正面对这些拒绝,还是难免觉得沮丧和失落。
这是她唯一有把握能够赚到钱的营生,如果连这个都做不成,那她难道穿越过来,一辈子只能生活在狭小的闹鬼出租房里,冬天连双保暖的皮靴都买不起,一辈子只能吃十五文一斗的糠米?
杨蔓娘不由的想到了这段时间以来,自己过的日子。
还有早晨出来的时候,弟弟妹妹期盼的目光。
她的内心,不由得的又生出了一股子狠劲儿。
她深深的呼了口气,咬了咬牙。
不!
我才不会这样放弃!
现在已经有九家报房拒绝了自己。
还剩下多少报房了?
还有八家。
这一家不成,还有下一家,下一家再不行,那就再换一家。
就算最后,所有的报房全都拒绝了自己,那她还可以去书店,实在不行,就去瓦子里,把书推销给说书人。
只要坚持下去,办法总比困难多!
杨蔓娘忍不住握紧拳头,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把心里的阴霾通通的扫了出去。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她沿着街道一路小跑儿,心里不断的给自己加油打气。
步伐也渐渐的轻快了起来。
竟然不知不觉的,来到了大相国寺。
转过后门的围墙。
眼前出现了一座两层高的原木小楼。
古色古香,门头的匾额上是五个楷书的黑色大字。
“朱雀门小报。”
杨蔓娘仰头轻轻的读了出来。
哇!
第十家。
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