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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科看不过去了,他发起了些许的小脾气:“妈,你让祁峰自己吃嘛!人家手长脚长的,喜欢吃哪个,他还能夹不到吗?”
孙科的母亲笑了起来:“好好好,小男子汉都要自己吃饭。你们都是大孩子了。”
可是从晚饭开始就一直是低着头默默吃饭的祁峰却在此时开了口。
他说:“谢谢阿姨,糖醋小排很好吃。”
这样的态度简直要让孙科再次震惊。
但当祁峰看向他的时候,就又恢复了之前在楼底下对他说“闭嘴”的样子。
祁峰低声道:“好好吃饭。”
于是孙科也只好默默扒起饭来。
两人之间的这一小动作让孙科的父母看在眼里都笑开了花了,也让这顿家庭简餐的气氛变得格外和乐融融起来。
晚上九点,祁峰终于到了家。当他推开父亲的房门时,他的爸爸正披着一件长袖睡衣,在书桌前看图纸。
祁父:“回来了啊,在同学家玩得怎么样?”
站在房门口的祁峰没有很快回答,而是在片刻的沉默后才说道:“挺好的。”
此刻正坐在写字台前的,是一位非常了解自己儿子的父亲。
他一听这样的回答,就明白他的儿子心里有事。
他把胳膊伸进袖子里,把睡衣穿好,起身走向儿子。
祁父:“我正好有点累了,想切点水果吃。你想吃吗?”
祁峰:“我来切?”
祁父:“不不,你推了一天的轮椅了,歇歇吧。”
祁父挑了一个梨,一个石榴,还有一个橙子。他把小刀,切水果的小菜板和碗都拿到了客厅的餐桌上,一边切水果一边问起祁峰在同学家玩得怎么样。
祁峰:“……我把孙科推到了他家,他一路上都在嘴欠,说着一些不好笑的玩笑。”
祁父:“后来呢?”
祁峰:“他妈妈劝我留下吃晚饭,说今天她烧糖醋小排。”
那只是脱口而出的话语,却让祁峰在那之后就突兀地沉默了。
父亲给梨削皮的声音在客厅里响起。它似乎成为了这片沉默空间里唯一的声音。
梨削好了,祁父把梨皮丢到旁边的骨碟里,笑起来道:“你妈妈以前也喜欢烧糖醋小排给我们吃。但是吧,一样都是小排,我们父子俩喜欢的还都不一样。我喜欢吃糖醋的,你喜欢用小排和番茄土豆一起煮汤喝。所以你妈妈老是买一份排骨,煮两样。”
在父亲说到这些的时候,先前就一直沉默着的祁峰低下头去。
但是父亲温和的声音却还在继续:“她老是这样,想要把我们都顾到。我问她喜欢糖醋的还是炖汤的。她总说她两样都喜欢。可其实啊,她喜欢吃腐乳的。带皮的,肥瘦相间的腐乳肉。”
听到这里,祁峰突兀地站起身来,用有些压不住情绪的声音说:“我去沙发那里坐。”
当祁峰经过父亲的身侧时,父亲叫住了他。
“儿子,你一直都是个很坚强的男孩子。但你也可以不用总是这么坚强的。在你想妈妈的时候,你可以和爸爸说。”
当祁父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声音里的那些笑意终于还是掩饰不住那种巨大的伤感。
祁父:“因为,爸爸也很想她。”
那些已经忍了好一会儿的泪水终于因为父亲的这句话而涌了出来。
祁峰又坐回自己先前的座位,在眼泪落到下巴的时候说道:“我是挺想她的,所以才会留在同学家吃饭。”
说着,他擦了一把眼睛,拿起父亲刚刚切好的一块梨,把它塞进了嘴里。
在客厅的一角,放着一张正面朝下的相框。
它之所以会正面朝下,是因为生活在这套公寓里的父子俩都既想要经常见到相框里的那个女人,又不想每时每刻都沉浸在怀念她的情绪中。
那是祁峰的母亲。
她死于两年多以前的一场车祸。
她所驾驶的车在弯道上与迎面而来的另一辆车发生相撞,直接冲出了隔离栏,翻到了山下的江里。
两年多了,祁家父子似乎都还是没能从失去她的悲恸中走出来。
并且这也是他们从嘉维搬出来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因为嘉维太小了,在工厂里工作了很多年的人也几乎都认识他们。
几乎每天都会有不同的人对他们说起“可惜”或者“节哀”这类的话语。
那实在是一个让出于悲痛中的人怎么也无法走出来的状态。
那也实在是一个有着太多回忆的地方。
祁峰的父母感情很好,两人在高中的时候就认识,又都是高分子化学领域里的专家。这导致祁峰父亲的工作中充满着与妻子相关的回忆。
在那么几个月的时间里,他甚至都没法正常工作。
还不到十五岁的祁峰看到了这些。
于是他便对他的父亲说:‘我们去嘉陵吧。’
父子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开始了一场久违了的谈心。
祁父:“你妈老说我是个没脾气的老好人。她走的时候,也是你表现得比我更坚强。但是儿子,我总觉得……比起我来,你才是那个更没法走出来的人。”
祁峰:“有吗?”
祁峰拿开了父亲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并挺直了腰,只是坐在了沙发的前半截上。
祁父:“爸爸觉得有。你看,你都不去做那些你喜欢做的事了。你还在学校里装体育不好。装得我都快信了。”
祁峰:“好好学习就是我喜欢的事。”
祁父:“那踢球呢?你以前很喜欢的。儿子,爸觉得现在你都已经不相信自己了。”
祁峰:“我不是不相信我自己了!”
太多太多的情感都随着这句话而从他的内心涌出了。
他企图说服父亲,却是被对方的视线触及到了更多他不愿提起的东西。
祁峰:“我只是……我只是觉得过去我在踢球这件事上花费的时间太多了。我、我还让你们待在嘉维,自己和朋友一起去嘉陵的青训营,好久都不回来一次。”
对于祁峰的这句话,他的父亲显然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
祁父:“因为你很喜欢踢球,而且你也踢得很好。所以你肯定得去大俱乐部的青训营踢球啊。”
祁峰:“所以在她出事之前,我才会有十天那么长都没见到她。十天!十天有那么长,但我却一次都没见过她。就因为我忙着在青训营里做复健!”
因为祁峰所说的这几句话,他与自己的父亲陷入了一种无声的,对峙一般的沉默。
又或者说,想要与对方对峙的,只有祁峰。
他的父亲是对的。
其实,祁峰才是那个更没法走出来的人。
被祁峰放在了茶几上的手机亮了起来。那是他用的足球赛事相关APP给他发来了新闻推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