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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切都被燃尽的那一刻,一个光团跳到眼前,炸出满目灿烂。
他站在光下,发现Z大的校门出现在他的身后。
和煦的阳光驱散了所有恶意,仿佛在昭示他的胜利。
真的——胜利了吗?
……
秦光霁带着满身伤痕,平视着前方的双眼快速地眨动,瞳孔紧缩到极点,其中蕴藏的并非成功出逃的喜悦,而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更大的情感。
他的双手正在颤抖,他的呼吸越发急促。他的目光几次闪躲然而却在下一刻重新回到那个方向。
他的脚尖反复伸出又反复缩回,踯躅的脚步清晰地反映出他内心的犹豫。哪怕只有几步之遥,他也无法前行。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自己的大脑。
视野中央的两个人影转过身来,几十年岁月累积下来的沧桑在他们的脸上和身上画出道道痕迹,苍老并不可怕,反而意味着沉淀的慈祥。
已经淡退了的记忆如同从枯井中涌上来的清水,而他心甘情愿地沉溺。
第263章终章(6)
梅雨天,一切都是湿漉漉的。
老屋的墙面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水珠,伸手划一下会留下清晰的指痕。
窗外一片朦胧,远处暗色的山成为雾气的一部分,近处水塘和小树的颜色也被染浅,好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看世界。
推开窗户,微凉的细雨灌了进来,只几秒就能将整个人泡皱。
潮湿成为了一种复合气味,能分辨出水塘里的青螺、湖岸边的菱角,新一批的秧苗即将走入田间,山头树梢上挂满乒乓球大小的杨梅,枇杷的光辉岁月则已经落幕。
这是个被群山环抱的小村落,也是秦光霁记忆里的家。
在窗台上趴久了,一排水滴在木窗框下积蓄,指尖不慎与其相碰,便凝聚起来,咕噜噜地顺着手指滚落。
秦光霁很不喜欢这样的天气。
角落里的除湿机成了鸡肋的摆设,头顶新安装的空调对早已被水汽泡胀的老屋也无能为力。在这种日子里行走,走着走着就会发现自己成了一条鱼,只有进化出两腮才能正常呼吸。
但他也怀念这样的日子。
日新月异的时代,人们将带有种种缺陷的生活方式称作复古,却忘了被叫做记忆的不止有物品和天气,更有人。
门外传来走动声,修缮一新的楼梯没有发出太多的呻.吟,但经年摩擦带来的松懈还是令榫卯唱起来独属于木条的节奏。
门被敲响,一个慈祥的女声从外头响起:“光霁,该起床吃早饭了。”
秦光霁关上窗,转身坐到床边。
房间里的一切都没有变。一零年代的流行被现在的眼光称作老土,但回忆会为它们镀上柔光。
唯一变了的,是他自己。
十一年,从孩童到成人,过去的小床对现在的他来说已太过狭窄,低矮的书桌也不再合适。
“哎,知道了。”他笑着应了一声。
笑着,但一滴泪在眼下凝聚。
哪怕清楚地知道这一切是假的,但那些被岁月揉进血脉的执念仍是如此难以割舍。
敲门声停了。可随后传来的并非远离的脚步。
吱呀——
木门开了。
外婆的眼睛不像她的同龄人那样浑浊,是几十年不变的清亮。
一根朴素的木簪挽起她斑白的头发,修身的旗袍裹着她不再年轻的身躯。时间在她的身上留下了名为苍老的痕迹,但平和的脾性不会因躯体的老化变形。
记忆里,她从未对谁发过火。她自然上翘的嘴角外勾画着几根皱纹,额头处的纹路却浅得看不见,大抵就是因为笑的时候多于皱眉的时候。
可现在,秦光霁看见的是一张充满愠怒的脸——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儿?”她快步走到秦光霁面前,伸长的指甲险些戳到他的眼里。
笑与泪同时干涸,秦光霁想要开口唤她,喉咙却干涩到难以发声。
人影在伸手的那一刻破碎,房间被记忆收回,变作混沌。
声音则更绵长:“你不属于这里。”
……
烈日炎炎的午后,大地被烤得焦裂。树影挡不住酷暑,由钢筋水泥构造的地下大约是这片空间唯一能留住阴凉的地方。
面前是两具被白布覆盖的尸体,一只手从中露出,一条横在手背上的长疤言明了死者的身份。
外公早年间当兵戍边,他在六十年代的那场战争中身负重伤,身为军医的外婆把他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
自此,跟随他一生的长疤和每到雨天就会作痛的旧伤便成了他的军功章。
战争结束后他们各自回乡,几年后在同一所大学重逢。缘分让他们结为夫妻,数十年的陪伴就此开端。
外公脾气火爆,做事雷厉风行,在外婆面前却是一幅乖巧样子,像威风凛凛的狮子一进家门就夹起尾巴喵喵叫。
秦光霁仍清晰地记得与他们生活的点点滴滴,记得跟外婆学书法,随外公去下田。
所有的回忆走到尽头,成了眼前的死亡。
秦光霁没有勇气再一次掀开白布。
十一年前那个男孩在太平间里哭泣,十一年后的青年却不再有泪可流。
回声格外响亮。惨白的灯光使影子更黑。
穿着西装的男人走到他的身后,声音冷漠:“你是谁?”
“请你出去。”他捏住秦光霁的肩膀,将他从床边拽推开。
和自己七分相似的脸上,一副金丝眼镜将他眼中的锋芒毫无保留地显露。这是他的哥哥。
两具尸体直挺挺地坐起,两张脸都被污血模糊,下巴机械地一开一合:“你不是我们的孩子!”
咔哒……
一颗眼球从外公刚毅的脸上弹了出来,血淋淋的眼眶成了新的漩涡,将一切卷入其中。
“你不属于这里。”
……
“你不属于这里。”
“你……不属于……这里”
“……不认识……”
“离开……”
“走吧……”
“去……”
要有多少个声音重叠在一起才能组成如此浩瀚的声流?
秦光霁数不清。
男女老少,喜怒哀乐。有的清晰,有的模糊。
若勉力去分辨,也能从某一刻的突出中揪出一条来,将其与记忆里的某个人对应。
可能是外公,是外婆,是妈妈,是爸爸,也可能是早已记不清脸的小学同学,是从不知道姓名的隔壁邻居。
渐渐的,他又从里面听出了越关山,听出了温星河和温星火,听出了路云晓,听出了穆朝和芒奇……
仿佛将记忆抽丝剥茧,分离出所有的声音,记得的,或淡忘的,
一双归属于幻觉的手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