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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自嘲地笑。
颜相妤看在眼里,也在打量着她。
她大约没到三十岁,容貌生得好,很是有韵味,看得出从前也是娇养的闺秀,大抵没了夫郎后操劳不少,眼角多了些细纹,手也粗糙了,可这丝毫不影响她端庄的气质。
不知遭了什么磨难,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颓靡,眼中无光,不该是这样的。
颜相妤索性主动问道:“许夫人,有什么事您但说无妨,若我能帮得上忙,定不会坐视不理。”
张氏冲她露了个苍白的笑,“我听王管事说,您手上有可以做出新布料的东西?”
颜相妤单手撑着下巴歪头看她,“莫不是夫人还做织造买卖?”
“夫君在世时曾经营织造坊,如今传到我手中倒是不景气了,不过有这事,我便厚着脸来问您一声。”
颜相妤点点头,接着道:“我手里这东西叫棉花,可纺布,奈何我对此一窍不通,便想着寻一家织造坊长久共谋商道,您手里头既有织造坊,我们是应当好好谈谈才是。”
“是该如此,是该如此。”
张氏说话犹犹豫豫,几次欲言又止。
颜相妤无奈,只好说,“许夫人,经商之事,讲究一个诚信,您既有心找我,就不宜这般。”
“我也听闻您遭遇困境,不妨与我说个一二,好让我了解也好有个信任,才能与您行下一步之事。”
“就算我们无法共谋买卖,若是能帮上忙也定会尽心帮您,不过您放心,我不图谋您任何东西,你我同为女子,这世道对女子诸多束缚,我能体谅您的不易。”
四周一时寂静,好一会张氏才道:“家中本是世代经商,我那夫君亦然,前儿战事起……”
“他那个傻子,满怀一腔热血,向来忠君爱国。”她抹了一把泪,“他总说世人皆看轻商贾,他定要叫他们知晓,商人并非都重利而不知亡国恨,最后竟不顾家中反对去参了军,这一去,便没再回来。”
……
好似有什么在颜相妤脑里轰然炸开,胸口闷得难受,她别开脸不再看张氏。
“家中琐事不值得提,行商哪会没有对家,妇人在外行事本就不便,我不得已降价求存,可惜抵不过他们势大,布庄久不盈利,到底囊中羞涩,都怪我无用,唉~”张氏幽幽叹息,“连着有一些长工陆续离去。”
“不过您放心,布料都是好的,我虽落难,绝不会以次充好,您说的这棉花我不曾听说,但织造坊开了二十来年,坊中老长工皆都是经验老道,只需一些时间,他们绝对能做出来。”
张氏悄悄抬眼尾看颜相妤,见她静坐不语,心里不免又犯怯。
“您若不放心我也理解,无需勉强。”她默默垂下眼眸,因哭过,眼周鼻尖透着红,鼻音更是浓重。
这世道,向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不怪谁,只怪自己一介妇人无用罢。
殊不知颜相妤心里也堵得难受,她仰着头看横梁,轻声呢喃,“许夫人呐,您夫郎是个好的。”
半晌,她长舒一口气,心里盘算着,便开了口,“你既遭此难,我正好也有所需求,横竖与谁都能做这买卖,不妨信您一回,更何况世道如此,我们就更应互帮互助了。”
“不如就这样吧,布匹按您说的价,我所需的稍后让人随您同去取回就是,这棉花我也先送您一些,您带回去看能否纺布,若是能成,再来寻我就是。”
颜相妤冲她笑,隐隐安抚她,“只怕这些事若被你那对家知晓,少不得又要对你多加为难,所以我有意让兄长带一批护卫同您回去,白日有他们守着,不怕有人闹事。”
“您也无需过分担心,此事尚未稳妥前他们都会留在您身边。”
张氏以为自己听错了,楞坐着不动。
“您方才说什么?”她耳朵嗡嗡的,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您没听错,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你我可立契为证,绝不口空无凭。”颜相妤吩咐寄容拿来纸笔。
不过眨眼工夫,张氏已跪在地上磕头,哭得不成样子,“九娘子,您大恩大德,小妇无以为报啊……”
她就像在风中飘摇,一副快被风吹散了的样子。
这举动把颜相妤惊得一跳,忙上前扶她,可张氏怎么说都不愿起身,口中哽咽的话断断续续,颜相妤根本听不懂她说了什么,只隐约能猜到都是些感谢好话。
寄容上前替张氏擦着泪,心里也直泛酸。
颜相妤泪点低,素日里最看不得人哭,眼下也跟着红了眼,心里难受又不欲让人发现,悄悄抹了泪后假意不悦,“许夫人,您若再不起来,我可要反悔了啊。”
她这么说,寄容才终于能把张氏扶了起来。
颜相妤风风火火跑去库房找南宫临烨,路上只留一道残影。
将事情都与他交代后,又吩咐塞给了雾阳一袋银子,“你到了外头,找机会打听许夫人那对家是什么来头,若是有人闹事,一律狠狠教训,听说织造坊中工人不多,若有需要,你就用这钱去招些来用着。”
可雾阳一听是要与南宫临烨一同共事,脸刷一下黑了下来。
“啧,怎么回事,雾阳你这是?”颜相妤双手环胸看着他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雾阳受不了,“公主您别再用这种眼神看着属下,属下已经长大了。”颜相妤从小就用这种眼神看他,总像姐姐在看弟弟一般,他又恼又羞。
她噗呲笑出声,“好好好,你说说你,这是不愿意做这事了?”
“公主!那南宫临烨分明是北凛人,您怎么能和他们混在一起!?”
“北凛皇帝就这两个儿子,按我说,就该把他们都杀了才好,让那狗皇帝尝尝什么滋味!”雾阳一脸愤愤。
颜相妤无奈叹笑,到底是年轻气盛不够稳重,一时泄愤能得什么好?
她拍了拍雾阳肩头,“他们对我还有用,你不许轻举乱动,办好我说的事,我才能救出父王母后与王兄。”
“什么?”大王和王后,还有太子……都还活着吗?
颜相妤不答,只垂眸道:“你该知,做事不能只凭一时冲动杀人泄愤。”雾阳只好压下心中不忿。
颜相妤点了十五名护卫护送许夫人回城,南宫临烨,玄仓与雾阳随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