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帆意味深长地望着姜管家，淡淡地道：“运气好罢了。”
档案室内资料庞杂，陆云帆与冷剑若要全部查阅一遍，即便是三日三夜不眠，也无法完成。
依靠多年的侦查经验，陆云帆推断此次下毒的元凶定会重返现场以确定柳嬷嬷是否已死。
他们重点查验了当天进出柳嬷嬷房间的仆人和兵差的档案，终于发现了蛛丝马迹。
“若大人每次办案都有如此运气，那实乃真本事。”姜管家感叹道：“正如大人所说，我的目标确实是针对柳嬷嬷。”
作为家中的总管，调派人手毫无压力，下毒自然不在话下。
姜管家眼神微动，转向林曦：“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本以为在林仵作来之前柳嬷嬷就会死去，届时只需处理尸首，便可免得现在的局面。”
然而柳嬷嬷却在昨晚的宴会中死去。
“我到达时，柳嬷嬷毒性已发。我虽施以威逼利诱，却未能问出任何信息。”
最终的遗物还是被林曦一行人找到了。
姜管家无奈地说道：“天意如此。”
“是天网恢恢。”林曦目光含着复杂情绪。
她并非最为苦恼。
这屋内最为痛苦的，应是窦城主夫妇。
“为什么？”窦寒厉声问道：“老姜，我对你不薄，你却仍念着北莽的旧主么？”
陆云帆同样好奇。
档案中记载，姜管事原是北莽之人，但他来到鄂城的时间，与窦寒被任命为城主的时间恰好相同。
作为一开始就跟随窦寒的管家，理应难以与旧主保持联系，为何需要隐藏多年之后才采取行动？
姜管事挤出一丝苦笑，恭敬地对窦氏夫妇行了三礼：“主上，请原谅我一感激主恩；二表忠诚多年；三谢护佑我的厚爱……”
林曦感到不妙！
她的预感很快成真：姜管事突然狂暴，猛地扭断了旁边的姜子光的脖子！
“不可！”林曦高呼一声，却已无法阻止。
姜子光的颈骨一折，即刻断气，死不瞑目！
窦夫人惊叫一声，后退，陆云帆与冷家兄弟赶忙护前，警惕姜管事再有伤人之举！
“你！姜尉你何苦呢？”窦寒情急反问：“姜子光并无死罪，你……”
“呵……他有如此为父的我，前程早已毁了。与其苟存，不如由我送他最后一程。至少在黄泉，还能父子相伴。”
姜管家话毕，身体突然剧烈抽搐。
林曦目光一厉，“糟糕，他服了毒！”
姜管家口角溢出泡沫，众人心中顿时明了，是“白乌丸”中毒。
“姜尉！姜尉！”窦寒不顾姜管事身为凶手，扶着他的肩膀，无奈叹道：“你这是何苦呢？”
林曦也赶上前来，皱眉说：“青橘，我的银针在哪里？”
“马上拿来！”青橘立即冲出房间，去先前的账房取包裹，冷河紧跟其后。
“姜管家，请坚持住，只要能封住您的心脉，定能救您一命！”林曦不愿看到姜管家就此罹难。
他是个罪犯，理应由律法严惩。结果，却选择自尽——这算怎么一回事？
“不，不用了，谢谢林姑娘。”姜管事全身抖动，说话显得极为困难。
“我生来便是个棋子，这些年在城主府，过得真是自在……”
人将死，其言也善。那位平时狡诈小心的姜管家，在认罪后展现出了前所未见的真诚。
姜管家的手指着林曦，眼神模糊而执着地看着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你没有泄露林曦的身份，对吗？”窦寒忍不住眼眶湿润。
他这么一说，原本惊慌失措的窦夫人也脸色一变。
她有些不解。
多年来，姜管事一直是她夫君的得力助手。她猜出林曦的真实身份，并不感到意外。
既然已经决定除掉柳嬷嬷，为何还要维护林曦的秘密？
姜管事满意地露出一丝笑容，呼吸越来越弱。
林曦不停地呼唤姜管事，让他再坚持一会儿！
“小姐，针来了！”
青橘和冷河立刻赶到，但林曦已经从姜管事身边站起来，她向陆云帆等人轻轻摇头。
“来不及了。”毒已深入内脏，无法挽救。
姜管事肯定早就隐藏好了毒药，在陆云帆审讯包桂等人时就已经服下。
从坦白到毒发，只在几息之间，即使立刻施救，成功的可能也微乎其微。
现在……即便有还魂丹也无力回天了。
一次设局的行动，让账房里又增添了两具尸体。
包桂和毛三儿被突发的变故吓呆了，僵硬着全身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眼眶红红的窦寒覆上了姜管事的眼睛，勉强站起来说：“陆贤侄，把人带走吧。”
“是，窦叔。”陆云帆三人负责收尾工作，林曦简单检查了下尸体，然后和青橘一起追上了窦夫人一行。
窦寒心情复杂，窦夫人脸上也不太好看。
夫妻二人沉默不语，林曦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大家沿路无言。
到了府邸附近，窦寒以处理事务为由先行离开，窦夫人坚持送林曦到院门，然后低声说：“曦儿，你们今天忙了一整天，快去休息吧。”
“青姨节哀。”林曦知道被信任的人背叛的感觉何其痛苦，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
窦夫人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们以为城主府坚不可摧，却不知里面已是千疮百孔，让你和陆大人见笑了。”
“怎么会，”林曦摇头，“窦城主忠诚义重，青姨也是善良之人，这才反倒给了敌人可乘之机。”
“姜尉那样狠心狡猾的人，我本应憎恨。但他临死前还说没有向他人透露过你的身份……我反而恨不起来。”
窦夫人苦笑：“是不是太矛盾了？”
“朝夕相依的情感最是难舍。”
林曦深有体会，随口说道：“姜管家并非罪大恶极之辈，无非是为各自的主子尽忠而已。经年累月的相处之下，他对城主及城主夫人自有一番情感。”
林曦的身份与顾家的惨案，是帝国至高无上的禁忌。如果姜管家真的决定灭门城主府，仅需向外界透露一二信息，无需姜管家亲自动手，窦家即将面临毁灭。
但他并未那么做。
甚至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手刃了姜子光。
姜管家宁愿承受姜子光的怨恨，也不愿自己过世后，让这位才华出众的义子受到人们的蔑视，终其一生都活在绝望与羞辱之中。
窦夫人听了林曦的这些话，颇感安慰，她轻触了触眼角的泪痕，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你也早些休息吧。”
“好的，夫人也请回去休息。”林曦温和地说道：“别让曦儿担心。”
“嗯，当然。”窦夫人连连点头，搀扶着香凝的手臂离去。
陆云帆处理完现场，交付了所有的书卷和证据给负责刑事的管家后，本欲返回内宅小憩。
不料途中突遇一名小厮，恭敬地邀请他前往书房，称窦城主已等候多时。
陆云帆听言，立刻前往。
一踏入书房，窦寒的声音便从桌后传来：“陆贤侄，是你来了吗？”
他面无哀伤，神态轻松，与先前在账房见到姜尉时的表现截然不同。
陆云帧心中暗生疑虑，进而抱拳施礼：“窦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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