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万万没想到,第一次来刑部不是跟着陆云帆,而是被冉大人带进去的。
刑部衙门确与旁的衙门没甚不同。
疑是因为常年与凶犯打交道,行走的差役也好,办差的大人也罢,眉宇间都透着几分戾气。
“林仵作稍候,下官这就去申请重验批文。”冉桌压低声音道:“此处人多嘴杂,您二位可不要乱跑啊!”
“我和青橘就在这里等着大人。”林曦认真承诺道。
冉桌这才放心离开。
林曦主仆拎着包袱站在回廊下好奇地四处打量,偶尔路过官员们目不斜视,间或有人瞧见陌生的林曦主仆,眼底涌上两分惊艳便匆匆走了。
大半个时辰过去,竟无一人跟林曦二人搭话。
青橘无聊地把脚边的草都揪秃了,她打了个哈欠问道:“小姐,批文下来要这么久吗?”
“能当日就出来算是相当快的了吧?”林曦轻声喃喃道。
她听说有些衙门,一个多月都未见得能出一张批文呢。
“来了来了!”林曦话音刚落,冉桌就满头大汗地从侧面跑过来。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重验批文已经到手了,尸首埋在城郊……林仵作可需要个差役随同前往?”
“不用,我和青橘两人够了。”说着,林曦告别冉大人,和青橘离开。
冉桌还是不放心,寻了个差役跟上。好歹是陆大人心仪的姑娘,于公于私都该安排妥当才是。
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林曦主仆驾车从刑部衙门出来,轻车熟路地朝着城郊驶去,冉桌派去的差役连车轱辘都没瞧见,只得折返。
根据地图赶到京郊墓园,林曦举目四望,凌乱的墓地墓碑毫无章法地横竖林立,不少墓只有个土包、连碑都未立,杂草快赶上一人多高、荒凉尽显。
不大的空地偏偏堆满了墓包,仿佛有个位置就要插进棺椁去,显得拥挤不堪……像极了矛盾的生死两头。
“找吧。”
话不多说就开干。
死者名唤冯贞儿,父亲当卖货郎一直四处游历、母亲则在家中务农。
丢了的荷包里是家中年余的吃用,冯贞儿丢不起、才执着寻回。
谁知这一找便丢了性命。
“冯姑娘真真可怜,父母老实本分,被官差一忽悠就认栽了……这可是活生生一条性命啊!”青橘一边寻冯姑娘的墓穴,一边感叹着。
“在官差眼中,普通老百姓命如草芥,连贵人的一根指头都比不上。”林曦抿唇,半晌道:“生命无常、生死平等。咱们不能让冯姑娘白死了。”
“是!”
许是这番话也触动了冯贞儿的在天之灵,林曦和青橘没费什么功夫便寻到了她的墓碑。
林曦瞧得出,窘迫的冯家父母试图给冯贞儿提供最好的碑墓,而她的墓也是为数不多杂草廖无的,可见一直有人探望照料着。
林曦和青橘朝墓碑叩首过礼,便挑起铲子开始挖墓。
青橘力气大、林曦善用巧劲儿,二人挖了不足半个时辰就触到了棺木。
接下来就不能再动用蛮力,一点点摸索着挪土扫灰……黑木棺便出现了。
林曦蹲身抹去棺木上的浮土,还能闻到棺木上淡淡的香味,当是用了防虫蚁的漆料。
“父母之爱子,恩重如山。”林曦轻叹一声,示意青橘展开工作。
随着太阳逐步升高,死者在午时被重新验尸:身穿完整衣物的女子脸及皮肤处均有腐坏,然而其上的腐虫相对较少,多亏了黑木棺的保护。
林曦毫不犹豫地开始验尸工作。
“死者年龄十八,身高不过五尺,生前遭受虐待,颈椎错位但未断裂。死因是……”
林曦轻轻拨弄了一下内脏、详细检查了眼睛、喉部和血液,面色复杂地抬起头,沉声说道:“‘蚀心幻兰’过量摄入导致暴毙。”
“该死!”青橘气得记录时手都在抖:“明明就是燕钧那混蛋干的!被勒死算是便宜他了!”
林曦斜了青橘一眼,青橘意识到自己说话过头,支支吾吾地道:“我说错了,小姐。”
“燕钧确实禽兽不如,但那并不意味着凶手可以跨越法律擅作主张杀人。”
要不是凶手一时冲动杀人,导致燕钧的罪行无法完全暴露于世,云小姐和冯小姐的名声也未必会被栽赃毁掉。
圆月郡主尚且不得不放下尊严,入宫请求公道,更何况是如冯贞儿这般普通人家?
幸好无论是锲而不舍求真相的圆月郡主、还是始终没放弃照顾女儿墓地的冯家父母,一直都坚信女儿的清白,最终等到了林曦她们这一次的调查。
抑制住内心的不安,林曦动作稳准,继续对尸体进行检查。
尸体的状态尚可,留下了许多有用的信息。
她用木镊子提起一个粉色锦缎荷包,对青果说:“你看看这个。”
青果放下记录本靠近,惊讶地叫了一声:“这不像是冯小姐的荷包!更像是、像是……”
“像是谈小姐的东西。”林曦眼神突然一沉:“这个案子,并非单纯的失窃后杀人!”
验尸完成后,主仆二人重新让冯贞儿入土安息。
站在墓碑前,林曦郑重地承诺:“今日对小姐遗骸多有冒犯,他日定将替小姐洗清冤屈!”
两人行完礼后,毅然离开。
马车一路向西,林曦从京城的郊区赶至驿站只用了半盏茶的时间。
她快速跳下马车,严肃地向驿站的小二询问:“陆大人归来没?”
小二结结巴巴,惊讶林仵作与陆大人互相询问对方的归来相仿。
“我在这里。”从楼上的栏杆之上,陆云帆俯视着她,展现一抹淡淡的笑容:“早在等你。”
尽管确知陆大人想谈论的是案件,这样略带暧昧的话语还是让林曦微微红了脸:“我也是来找大人的。”
她迅速上楼与陆云帆会合。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同时一愣。
“那我先说。”林曦递给陆云帆一个牛皮纸袋:“这荷包似乎是云小姐的旧物。”
“是从冯贞儿身上找到的?”陆云帆的眼神一凝。
“是的,我怀疑冯贞儿的死与云小姐有关。”如果冯贞儿的死也与燕钧有关,那么受害者不止两人。
“大人找到了什么线索?”林曦反问。
“冯贞儿与大理寺卿于植有过一段情缘,但因身份悬殊被家中反对,最终被迫分离。”
陆云帆讲完后,林曦脑中闪过一丝明悟:“于植与冯小姐恋爱不成眷属,于家转而向圆月郡主提亲,却被燕钧插手破坏。”
两个案子、四个人,他们之间的联系竟如此错综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