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事情是这样的。”
他直起上半身,相当费力地咳嗽着,爪子把领结的位置再次调整了一下,尾巴在身后快速地晃荡:“您当然知道,港口黑手党并不是什么适合猫待的地方……”
虎斑猫“唔”了一声。
“而且呢,里面总有些小崽子对于猫并没有什么敬畏之心,咳咳咳!”
黑猫再次拨弄了一下自己的领结,似乎是觉得它系得太紧了:“对这一点,当然是要严厉批判的。人总以为(哈,他们总是自以为是)猫是一种可以拿来随便揉捏的动物,简直是荒天下之大缪。猫呢——当然是另一种东西!”
讲到这里,他的声音甚至变得义正言辞了,话语有那么点掷地有声的意味:
“按照我的说法,我们要比人类有自知之明得多。说实话,甚至是高尚得多。单凭这一点来说吧:相比较人类对猫的了解,我们对人类的了解还要更多。这难道还不够吗?如果你生活的地方到处都能看到人类,那么你很难不了解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恰恰相反,人类却总是对自己身边所有的生物都一无所知呢!光是在这方面,猫就赢得彻头彻尾了。这样高尚的、愿意理解别的种族的生物,难道不该获得尊重吗?但没有办法,人类就是这样一种不懂得尊重的动物。哎呀,他们就是讨厌、惹猫生气,甚至可以说是忘恩负义!”
“是的,没错,就是忘恩负义!”
最后这个脱口而出的词汇似乎给了河马源源不断的新鲜灵感,他以指挥方遒的姿态对着想象中的人类指指点点,伴以一种痛心疾首的表情:
“想想我们到底为人类付出了多少吧。我们伏低做小,明明能找到食物,却为向他们提供可笑的自我满足而在街边喵喵叫;我们假装看不懂他们干的蠢事,反而给那群总是干傻事的玻璃心人类送上安慰;我们在寒冷的日子用温暖的皮毛抚慰他们,用举止逗乐他们。尤其是宠物猫!牺牲者中的牺牲者!他们付出了自己的一生,用来点缀一个人类生命中区区十几年的时光……但这一切换来的只是人类越来越不把我们瞧在眼里,事情就是这样。”
慷慨激昂地发表完这一番言论,黑猫仿佛自己都要落泪了。他最后用力地咳嗽了两声,以马丁·路德金演讲的姿势,举起自己的爪子,金色的眼睛在房间里闪闪发光:
“所以,所以——”
黑猫双爪高高举起,用洪亮而热情的声音喊道:“每一只猫都不能再忍受下去了,我们应该表达出自己的抗议!就从我自港口黑手党辞职作为第一步吧,莱特首领!革命总是要有牺牲的,我可以来做第一个!我无所畏惧!”
“咳咳咳咳咳!”
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声,但这次不是从河马的嗓子里挤出来的,而是从莫布斯的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冒出来的。
只见那只黑白相间的燕尾服猫正扶着桌子用力地咳嗽着,看上去像是被哪个食物呛到了,脸上是一种极为浓烈的、极为冒犯的见鬼表情。
河马当即有些不满,立刻朝对方的方向瞪了一眼。但燕尾服猫还在旁若无猫地咳嗽,声音在房间中激起一阵可怕且无端有些尴尬的回声。
“啊。”
最后是莱特打破了沉默。虎斑猫眨了两下眼睛,声音是真诚的敬佩和惊讶:“你胡编乱造的本事看来又增强了,河马。”
河马庄重地说:“这可不能说是胡编乱造,首领先生。”
“嗯,如果你坚持认为不是的话,那我就当它不是。”
莱特理解地点点头,他调换了一下自己坐着的姿势,从身子下面掏出一本笔记,用尾巴卷着上面插的钢笔,奋笔疾书地写了起来:
“不过我现在已经搞清楚情况了:你被某个港口黑手党的新人逮住了,然后对方把你当成一只可爱的、不会说脏话的小猫咪,狠狠地把你捏扁揉远了一顿……是这样吧?或者说更糟?对方把脑袋埋到了你的肚皮里?”
河马不吱声了。
“哦,看来我的猜想还可以更严重一点。”
虎斑猫写字的动作停顿了半秒,他抬起头,此刻的表情是与之前燕尾服猫脸上如出一辙的古怪:“那个人类该不会还用力亲了你一口吧?”
“不!”
河马一下子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地大声辩解:“这是胡说八道!”
“看来真的发生了。”莱特嘟哝了一声,接着大为震撼地仔细看着面前的黑猫,“你应该没有闹出人命吧?”
在横滨这片土地上,有关于猫咪的都市传说已经多到了泛滥成灾的地步。但就算如此,河马也在其中占据了一个相当独特的生态位——他包揽了港口黑手党所有恐怖故事的戏份。
据传说,凡是被黑猫投以微笑的人类都将在不久后回归死亡的怀抱。
据传说,那只首领身边的黑猫是传说中的恶魔。而首领就是恶魔的契约者,向这只邪恶的生物献出了灵魂,才坐上了这个位置。
据传说,当成员在搞背地里的小动作时,就会听到一声轻柔且颇具讽刺意味的猫叫。
回过头时,他们就会发现阴影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对冰冷的金色眼睛,兴奋而冷漠。在眼瞳的下方,尖锐的森白牙齿微微露出,似乎构成了一个咧嘴微笑的姿态。
那张僵硬吊诡、浮动在黑暗里的猫笑脸,如同某个拙劣模仿人类姿态的捕猎者,藏在死亡角落里的幽灵。
据传说……反正传说太多了,而且没有一个是好话。
河马对此并无太大意见,甚至对自己在横滨都市传说上的贡献力度感到颇为骄傲。但你要是问他关于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他就只会朝你笑笑——那种和故事中黑猫一模一样的笑。
至于为什么他能为自己赢得这样的名声……那当然是因为河马本身就是一只足够危险的猫,重点在于前面的“危险”,而不是“猫”。
“人命?我才不会干出这么便宜人的事!”
河马显然被戳到了什么痛处。他吱哇乱叫,他跳来跳去,他用爪子拍自己的脸。他看着很气愤、非常气愤、相当气愤、相对且绝对地气愤。就算你不是猫,也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把这只黑猫给气坏了。
“我能怎么报复她,莱特首领?他喵的撒旦啊,最令猫生气的地方在于,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报复!如果一个人类已经沦落到了失去所爱的一切、而所拥有的全是自己恐惧之物的地步,那么就算魔鬼也没法让这家伙更加不幸!
“她既无期盼,也无指望。灾难还能怎么折磨她?给她一次希望再毁掉这个希望?哼,那也不过让她在短暂的幸福后再次回到这种状态里而已。死亡能威胁她吗?对她来说,死了甚至都还能算是个相当不错的结局呢!”
“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