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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I
薛明川和白芷醒来时,虞菀菀已经从那团银白色的龙尾里跑出来了。
妖冢内已一片狼藉,来时的路彻底被巨石堵住,左右多出套阵法。但凡靠近,如遇无形屏障。
要脱身,只能先破阵。
但不管怎么样,人没事就好。
虞苑苑彻底掏空自己的存货:“你们还有哪不舒服吗?”
薛明川摇摇头,揉着太阳穴说:“只记得做了个很让人不舒服的梦。”
白芷也在旁点头附和:“又记不住梦了什么。”
所以这才是正常状况,刚才那个异常………………
虞菀菀忍不住回头。
阴暗狭仄的一角,穴顶星盘朦胧勾勒着少年修长身影。
他支起条腿,左手搭在膝上,指尖百无聊赖转着个绸缎质地的绯红缘带,神情复杂。
那是虞菀菀刚才绑他尾巴尖尖的。
银配红,不正正好看吗?用的还是她独家蝴蝶结技巧呢。
干嘛那副很嫌弃模样。
察觉远远投来的这道过分明显目光,薛祈安掀起眼皮望来,星盘闪烁着,映得那颗红痣忽地闪过妖冶红光。
“丑。”
他向着她,薄唇张启,慢条斯理吐出个字。
蝴蝶结在他指尖转悠一圈,垂落,最终松垮地套在无名指的指根。
少女更怒恼,张牙舞爪的,像是气得要上来给他一拳。
可惜她被人喊住了。
说的人认真,听的人也认真。
竹青色衣袍的青年微俯首,举手投足净是正儿八经的世家气度。
薛祈安神情稍淡,却只是垂眸,扯了扯蝴蝶结的末梢。
她绑这个的时候还在说什么?
“过去的事不会过去,但活着的人也许可以向前看呢?”
“实在不想向前看也没事,可以在向前的路上把那些人踹回过去嘛。”
“蝎子的事......节哀顺变。马上不是寒衣节么?可以到时告慰逝者在天之灵,或者回去我们买点黄纸什么的给阿叔烧过去。
少见她那样小心翼翼说话。
本来就空空如也的脑袋估计更是掏空了来含蓄安慰他那只蝎子的事。
薛祈安随意地“嗯”一声。
他早踹了。
早把那些人踹去和阿叔作伴。
干嘛总多管闲事啊?
他恹恹想着,把那个红色的蝴蝶结在指尖转过一圈。
头顶星盘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烁着,星轨变动,星光交错,皆是有迹可循。
薛祈安估算时间,百无聊赖抬眸看那光影重叠里相对而立的男女。
他们比刚才得更近。
青年偏过脸,在她耳边讲悄悄话般低语。
龙的听力和嗅觉都不错。
即使不刻意去管,也能闻到甜橙味里混着旁人不讨喜的气息,或是听见他们大抵说什么。
薛祈安乌睫颤了颤,忽地抬眸喊道:
“师姐。”
虞菀菀正在听薛明川说话。
“虞姑娘,万分抱歉。”
薛明川连着向她作揖道歉三次,起身时仍微弯腰,俯首歉然道:“那位姑娘是同我们一道来妖冢的。我们要摧毁妖冢,就不能让她发现。”
“一路上,始终未发现孟姑娘的踪迹。不得已,我们才出此下策。靠您之前给的补灵符相助,也靠薛家法器抵御妖冢禁制,我们佯作和你们闹掰了拔剑相向。再趁你们和她都不备之时,忽然击毁妖冢内的尸骨。”
AR......
还有一点薛明川没同她说,他怀疑这事和薛祈安脱不开关系。
孟章怡确实招认,灵核在他之手。
薛明川放下手,起身更歉然道:“等出去后,不论是法器宝具,或是符?金钱,只要您想的我都愿悉数偿还。”
“我不要紧的。”虞菀菀摇头,“毕竟受伤的又不是我。”
薛明川稍愣,很快颔首道:“我明白虞姑娘的意思,这事我也会向祈安道歉的。‘
“嗯。”不晓得说什么了,虞菀菀冷淡应一声。
过会儿却听他忽然说:“薛祈安恐怕不是虞姑娘想得那般简单,还请您稍留份心。”
许是怕被听见,青年忽然凑近,佯作检查她身后那片石壁时不经意说。
原书里,薛明川不是个爱说人闲话的性子。
但他在书中确实有类似行径。
那回是个画皮妖伪装美人与一男子结亲,日日骗取精气。薛明川闻迹寻去,却见两人夫妻关系和睦。
他旁敲侧击提醒,叫那男子先识清夫人真面目后,才动手除妖。
他现在显然也是这性子。
正常人提醒谁谁不是好人,得加个论据以作佐证。
可薛明川没有。
光这样说闲话就很叫他为难了。
“......“
虞菀菀刚要开口,忽地听见稍远些,少年喊她:“师姐。”
嗓音似乎有气无力。
扭头望去时,正好有缕银白星光落在他面颊,衬得人愈发失血色。
“师姐你有药么,我头疼。”
顿了顿,少年又侧过脸,唇抿成条直线:“算了,你继续忙吧。不用管我,我过会儿就好。”
乌睫轻微颤动刹那,投落片好似刹那就会破碎的阴影。
什么时候见他这样示弱啊?虞菀菀哪还敢不管他。
正要和薛明川说时,薛明川已经退后半步。
“总之,“
没有证据的事,薛明川也不会胡乱同人动手。
他再次向虞菀菀行礼,诚心道:“若有需要,您随时来薛家或万剑宗寻我,我自会为姑娘寻处庇佑之所。”
应该不会的。
虞菀菀想。
她和薛祈安其实本来也并不算熟。
她见色起意,他人好顺着来,所以就这样建立一段关系。
真到发现他不简单,关系破裂,那她自己没手没腿不会一走了之么?
在这世上,谁活着是简单的?
连她都是啊。
白日里专业第一打扮体面好似很风光,背地里却因父母赌博而欠债两百万,她连垃圾都捡。
但这些话她没必要和薛明川说。
他们并不那么熟。
“好的,谢谢薛公子。”虞菀菀随意应一声跑了。
“哪儿疼?”
她担忧地蹲在薛祈安面前,掏着芥子囊。
“不知道。”
他哪知道他脑子会忽然抽一下。
喊她过来,喊她过来然后呢?有什么意义吗?
少年神情恹恹的,瞥她一眼就收回目光:“不用药了。”
“?“
虞菀菀动作一顿。
“你不是头疼?”
“刚才。”
“现在呢?“
“好点儿了。”
想了想,他又垂睫乖乖巧巧补充:“师姐一来就好点了。”
总算像回平日里的模样。
虞菀菀不放心:“真没事了吗?”
“嗯。”
拧着眉打量他片刻,到底是药三分毒,虞菀菀也不强求他用:“那你不舒服要告诉我。”
“嗯。”
再未有交谈声。
偶尔石块碰撞叮当作响。
不远处,薛明川和白芷都持根树枝在地面勾画,拧眉不时看看那片星盘,试图找寻破阵之法。
薛祈安随意拨弄面前的石头,想起方才薛明川讲的那些话,余光瞥眼身侧。
青绿衣裙的少女不会解阵法,正半蹲着,托腮盯块碎石发呆,面颊泛着天生淡粉色,很像被裹挟青叶间的一株桃花。
许是怕被潮湿土壤弄脏,她曳地的衣裙被很豪迈撩起,卷成个结放在膝盖,露出两截白得发亮的小腿。
“师姐在想什么呢?“
他轻声问。眸色如春江,江面之下却净是寒凉刺骨的冰川。
“喔。”少女回神,侧目看他。
洁白衬裙不经意从膝上滑落,薛祈安下意识就伸手接住了。
那片白云没有沾染泥泞。
他愣了愣,将衬裙去回她膝上,困惑又腻烦地轻压眼皮。
恰好听见她很严肃说:“在想之前在木屋时,你是不是发情期了?”
薛祈安错愕。
虞菀菀是真在想这事。
之前忙于悬命,她都还没仔细接受薛祈安化龙的事。
他化龙前干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她摁着啃了一顿,刚好成年不久。
《百妖志》写的她还记得呢。
他问起,虞菀菀下意识就说了,话音未落,唇忽地被只微凉大掌捂住。
她向右后跌入少年冰冷怀抱中。
“可以不提这事吗?”
薛祈安轻压眼皮,抿了下唇,耳尖完全不受控制得滚烫发热。
“师姐也啃过我了,不能两清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但不要再提这事。”他抿紧唇又强调次。
“啊,不要紧的。怎么了吗?“
虞菀菀都没太反应过来。
他别过脸,过好一会儿,声音罕有的闷闷:“丢人。”
发情期是龙的一种本能。
和求生一样无法控制的本能。
就像即使暂时结束了,他还是渴望她的气息、渴望触碰她。
少女闻言更困惑地眨眨眼。
却还是挺乖地“喔”一声,不再问下去。
定定看她片刻,薛祈安忽然松手,坐得离她远点儿,拨弄那几块石头,并不看她。
过会儿,他才莫名其妙问:“师姐,你会喜欢超出掌控的意外频发么?”
虞菀菀稍愣,很快反应过来:“你不喜欢。
他可能是要完完全全的掌控?
不单是掌控他自己,还要掌控和他自己有关的一切。
但发情期不是的,至少有一个瞬间他没有控制住。
虞菀菀看小说时就总感觉薛祈安有种很带劲的傲气。
比如书里写他不杀无辜。
不是单纯的不杀,而是不屑杀。
“好吧,”听见他轻轻“嗯”一声,虞菀菀于是表示理解,“我不提啦,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不是什么大事。”
“但偶尔失控也不要紧嘛,会有种解放了的欢愉。怕他郁结在心,她还宽慰说。
少年没应声。
但显然对她的观点嗤之以鼻。
才发现他面前的石头似乎被刻意摆成什么模样。他动作很快,愈来愈快,然后忽然不再碰。
说是刻意,但虞菀菀其实看不懂,只能看懂它们被拨弄着从一种凌乱变成另一种不普通的凌乱。
青绿衣裙被拂了拂。
虞菀菀以为他和先前意一样帮她托裙摆,道了声谢就没在意。
自然也没看到有道绿光蓦地从衣裙里钻出,照着石头的几个方位钻入石壁内。
她问:“这是什么?”
几乎同时,薛明川的声音响起:“虞姑娘,薛公子,麻烦过来一下,我兴许找到了破阵之法。”
“什么也不是了。”
薛祈安起身,轻笑着播散那堆石头。
他不想说就不说吧。
虞菀菀无意打破砂锅问到底。
两人快步走过去。
薛明川和白芷面前也有堆石头。
虞菀菀低头看眼,忽然愣住,猛地抬头去看薛祈安。
他神情依旧温和含笑,寻视线望来时,困惑地歪歪脑袋:“师姐?”
虞菀菀抿紧唇,摇了摇头。
他刚才也在破阵啊………………
看眼头顶星盘,薛明川正在这时开口说:“青龙司东方,掌二十八宿中的角、亢、氐、房、心、尾、箕。若以四季相对,青龙应春。
“而十天干十二地支,当今正值甲辰年七月十六,即乙卯日的中时,正值夏日,此外也可对应星盘方位。”
“不知诸位是否有发现,灵界内星盘始终有变化,正是随时辰流逝而动。五行中,春为木,夏为火,木生火。”
“星盘而动,天干地支加减,恰为四季轮回。对应春日之时,星盘有一息的暗淡,是阵眼所在。”
“我依照奇门遁甲之法,推演出此阵阵眼。只待下一回,青龙归位之时依次触击青龙七宿于洞穴内对应的方位即可。”
薛明川说得轻巧,可推演之事极其耗费精力。他额角渗出汗滴,面色也比方才白些。
但仍素条不乱地指出青龙七宿对应的位置,和他们等会要做的事。
一盏茶后,便是青龙归位之时。
虞菀菀严肃记下。
坐在薛祈安旁等那一盏茶流逝。
薛明川以剑道和阵法见长,那薛祈安呢?书里写的不多,只说他天赋出众,对他过去和成为妖主前的时日却着墨不多。
想起方才少年拨乱石块的动作,虞菀菀忽地又有点难过了。
他以前会擅长这事吗?
虞菀菀下意识抬眸看她,记得他喜欢符?,符脉却被姜雅回命人废去。
“师姐?”
薛祈安神情一如既往凉淡,目光碰撞时,还歪歪脑袋困惑。
“我不久前不是看到你年纪小点儿的时候吗?”她凑过去轻轻开口。
不懂她干什么说这个,薛祈安颔首:“然后呢?”
“然后就是,我当时看见你在玉麒谷除妖嘛,就感觉你很厉害。”她扬起笑容真心道。
薛祈安却忽地拧眉。
那个时候才感觉他很厉害呢?
虞菀菀浑不知他这个想法,早斟酌好语言,要重拾他自信又不显太刻意:
“像旱魃那样的恶妖你竟然一除就除那么多。人能做好一件事就很了不起了。”
何况他还有张同样伟大的脸。
虞菀菀想,几乎用尽生平所学洋洋洒洒把他年少时夸了一顿。
说得口干舌燥才停歇,却忽地听他说:“行。”
薛祈安起身淡道:“你别和我说,和他说去吧。
“?“
什么他不他的?那不就是他吗?
虞菀菀一时给他这样的反应弄糊涂了。
“你不是记得吗?”她蹲他身边问。
“嗯,师姐也记得啊。”薛祈安颔首,又像平日那样好脾气地弯弯眉眼,但显然不太待见她。
她那一点他挪一点。
半天了距离都没拉近一毫。
面面相觑好一会儿,薛祈安忽地拧眉,看眼她又垂眸,徨然露出几分困惑。
他为什么会和她干一样的蠢事?
“怎么了?”虞菀菀正好开口,趁他不注意,悄悄摁住他的衣袖。
“没事。”薛祈安低头瞥了眼,不再去管,下颌无意识地绷紧。
他却弯弯眉眼,笑得清风和煦:“和师姐无关。”
一盏茶转瞬即逝。
七星变动
,青龙归位。
“就是现在!”
薛明川厉喝,挥转手中寒霰剑,提气率先袭向角宿对应的乾位。
数道凛光追随其后。
整座岩洞忽地如玻璃匣子般龟裂,菱形碎片又在半空变动,化作无数透明蝴蝶翩跹。
好看归好看,虞菀菀瞧眼薛明川凝重的神色,就晓得事情不对劲了。
可这段副本,书里也是没有的。
虞菀菀并不晓得该怎么做,收好薛明川借来攻击的法器,开口问:“是有哪里不妥当吗?”
薛明川抿唇出声:“如我所料不差的话,灵界内不只有两道阵法,还有其他包括星盘在哪的阵中阵,所以破阵后我们所处环境才并未有任何变换。”
两道阵法。
一道指方才困囿他们的阵,已破;另一道指孟章怡口中会摧毁物什的阵法。
那些蝴蝶并未飞远,忽然向着他们足底,一只接一只前仆后继。
触底刹那,变成一块透明砖瓦。在他们眼底,凝成条像玻璃铸就的透明小路。
四周洞穴坍塌,如剥去层墙纸,露出两侧幽邃静谧的黑暗。
他们好似立身在凭空多出的空间里,周围无声,只头顶圆形星盘愈发亮烁。
明川这样的神情有瞬眼熟。
薛
很像他刚才往井底望时。
虞菀菀问:“可有破解之法吗?和薛公子之前在井内看到的物什呢,有关吗?”
薛明川摇摇头:“我也看见了这片星盘,排列与此处别无两样。”
知晓是那瞬间神情变化太明显给她看出异样,他温声解释:“让虞姑娘惊慌确是我的不是。姑娘看星盘正中,天宫元位。”
星盘正中漆黑,像被活生生剜掉一处。
“本应是放灵核的位置。我往下看时,没料到正好看见灵核忽然消失。”
灵核消失过久会致灵界崩溃。
他们有可能被永远困囿于法器之中,惊异倒也算正常。
但哥们你不是会因这种事而大惊失色的人吧?虞菀菀腹诽,知道他没说真话,也不再往下打听。
离开这鬼地方最重要。
一团模糊的金色小人摇摇晃晃从透明小路的那头跑来这头,跳进白芷的掌心。
白芷一笑,整个人放松:“不会错的,我方才就是从那儿来的。走到尽头,就能从我来的入口出去。”
“往那走吗?”白芷又问。
众人没意见。
他们顺着小路走。
一路上,白芷正好讲和他们分开时的经历。
她最初是在这院落内醒的。当时还没有孟章怡,外头又一片黑暗无路可走。
白芷于是往黑暗中投灵力小人,也想让它们去探路,却全音讯查无,更无法联系上薛明川等。
充分查探院子内外后,她怀疑这口井是出口,于是想都不想直接跳进去了。
858:“......6“
幸好白芷还记得要留那些做线索金光,以防万一,如果薛明川寻来也好找到她。
之后,薛明川从孟章怡口中听说地底洞穴其实是方妖冢,修士进入的唯一渠道就是这口井。
或者虞菀菀和薛祈安跌落的那扇暗门,但暗门只开一次。
坚定要除去一切妖怪的薛明川,也这么水灵灵地跳下来了,在途中巧逢白芷。
信任和羁绊产生了!
不久后,就是他们靠灵海传讯沟通好如何瞒着孟章怡以清除妖冢。
但是孟章怡到底去哪了?
“小心!”
面前那条路突然从前往后极迅速破碎,银蝶复现,翩翩远去。
虞菀菀匆忙把面前的少女拽回来。
白芷差点就掉下去了。
那根木簪从白芷髻间掉落,顷刻间,就被搅碎粉末,黑暗中似有无数无形细线。
向前的路在破碎!
怎么会这样?她是不是,是不是闯大祸了?
白芷乌发散乱,面色惨白,哆嗦着向后头的薛明川和薛祈安大声喊:
“往回跑!”
一行人跑着,路破碎也愈来愈快。
眼看着来时那片地近在咫尺。
噗突!
又是那豌豆射手音。
虞菀菀一阵头皮发麻,本能地拽倒身侧离她最近的薛祈安。
一颗蓝色灵芝从他们右侧一寸处飞过。
暗处传来阵阵??声,似无数虫蛇在背脊缓缓爬过,胳膊不受控制生出疙瘩,众人几乎都腾起阵彻骨寒意。
“杀吗?”
辽阔空间里忽地响起女人空灵的嗓音,有种缥缈的神圣感。
只有薛祈安一人能听见的声音。
沾染甜橙香的乌发如春日嫩芽般从面颊拂过,薛祈安仰起脸,洁白下颌如珠贝般近在咫尺。
少女摁住他的肩膀,看向骤然明亮的四周,背脊绷紧,像只伺机待发的警惕小兽。
连呼吸都比往日里都快,急却仍滚烫着扑面而来。
薛祈安蓦地低笑一声。
“你有这本事的话,随意。”
隐匿潜藏的妖气如潮水般四散。
也是只那人能听见的声音。
小路破碎势头骤止,却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们依旧无路可退。
虞
菀菀抬眸,来时那地生出颗寿字树,主干发着白炽灯般的亮光。
他们从黑暗走到纯白的极端,那些分支不再是似蛇,彻底化成数条棕褐色小蛇,
除了最初的几颗灵芝外,寿字树附近再无动静,连蛇都像在冬眠。
虞菀菀把薛祈安扶起来,拍拍他的衣摆,要说点什么时,面上忽地一痒。
少年捏着袖子,垂眸安安静静替她把面上尘土拭净。
“师姐不要离我太远。”他说。
又在虞菀菀开口问前收回手,看向别处,抿了下唇说:
“我怕。”
他面色比方才苍白许多,好似一瞬间被抽干了血,像堆碎纸屑拼起来阵风就能吹散。
虞菀菀的袖子都被他拽在手里一晃。
是因为在妖族埋骨之地吗?
“我知道了。
”
她嗓音不自觉放轻很多。
山雨欲来风满楼。
所有人都知道现下这番宁静只是暂时的假象,在等,等它按捺不住的?那。
虞菀菀也握紧桃花扇。
刹那间,寿字树有了动静。树干中间开出道缝,无数灵芝、红桃从中而生。
蛇也如闪电般射来。
一条、两条、三条………………
似离弦之箭,速度快得根本来不及反应。
寒霰剑被薛明川挥得虎虎生风,却也砍不完如乌云压顶般的蛇群。
虞菀菀挡在薛祈安身前,只觉面上忽地一痛,连怎么回事都不清楚,抬手一摸,就已是满掌心的血。
“师姐。”
听见声少年的叹息。
面颊被双微凉手掌遮覆,温热液体从下颌滑落,生着异香没入她的衣领。
烫得她一抖。
本该留在她面颊的伤口,全都在罡风内,留到他的手背。
他在把她往怀里扯。
“说过了不要一
离我太远。
话语戛然而止,薛祈安眸中忽然闪过惊愕。数十张符纸将他环绕其中,带着她的气息。
蓝光奔涌,金字缠绕,竟是在他身侧以法器筑成个结界,挡住汹涌罡风。
“不要乱跑。”
少女眉头紧敛地沉声说。
空中似有龙啸,头顶定格许久的星盘又开始转动。
这回天宫元位却渐渐有绿光填充。
蛇群底腾起无数陶俑,眼睛闪着红光,如训练有素的军队般向薛明川进攻。
陶俑动作慢,却力大无穷。
他和白芷本来应对就吃力,现下更是。
陶
俑握着的土剑穿透明川右肩,他单膝跪地,身形摇摇晃晃地似要摔倒在地。
白芷眼中含泪,却只是加速催动通灵塔去应对那些妖物。
虞菀菀背对着他,捏紧桃花扇往被围困住的薛明川和白芷跑去,选择了向前的那条路。
青绿裙袂似花般飞扬,又转瞬被疾风扯断,戳出无数破洞。
她却没有一点儿犹豫,转瞬被蛇群吞没,恰如飞蛾扑火。
血肉横飞,蛇群前仆后继,凝成几乎充斥整个空间的黑球。鼻腔里到处都是令人升恶的血腥味,压过那股甜橙味。
忽地有种很奇怪的情绪涌起。
薛祈安垂睫的动作都一顿,不解拧眉,却没去在意。
“你忌惮的天选之子就这种实力?”听见女人嗤之以鼻笑道。
“嗯。”他懒得搭理,把那串鱼骨丢出去,“你要的。”
黑暗里生出只素白的手,半边竟然布着青色鳞片。
“答应你的事我记得。”孟章怡饱含恨意,一字一顿咬牙道,“还有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薛祈安并不关心这些。
他打了个哈欠,指尖缠绕疾电,触向她最后留下的那片结界。
“你的小师姐确定不留着?”
忽然听见她不放心在问。少年动作一顿,旋即漫不在意笑道:
“不用。”
又不是他的。
周围留的净是高阶符纸,在蓝光和白电碰撞的噼里啪啦声响里,却很快坠落。
第一张、第二张、第三张………………
忽然间。
不对!
薛祈安猛然回头。
他灵海里那片花岛并没有消失。
那团蛇群同乌云般静止,突然的,像平静夜空里划过一道惊雷,比大海还深邃的刺目蓝光从正中撕扯而出。
黑夜霎时有了罅隙,无数道更璀璨刺目的蓝光从四面八方奋勇钻出。咔嚓咔嚓,但是蝴蝶破茧蛹破裂的脆响在耳边串成篇连贯乐章。
蛇团在他眼前爆裂。
蓝光过后是纠缠的金红二色,半身的蛇首蛇尾纷纷炸开,像场绚烂的烟花。
“东南方第二个。”
“
西南方第四个。”
“正北方第一个。”
少女清脆的声响在其中响起,金红交织的亮光如利箭般穿透寿字树上,她报号对应的红桃。
咔!味!味!
瓷制的红桃一个接一个破碎。
还在爬动的蛇以某种规律,渐次化成尘土,破碎了的陶俑也再不能复原。
就这么会儿,她竟然能看破阵法。
乌云又碎一道裂口。
在一片金红璀璨间,娇小的身形如道青绿色利箭般势不可挡弹出,带起湍急气流,似流星般撞向寿字树。
那里本该有道结界。
修为越高它的杀伤力越强。
结界之后,也该有孟章怡设置的扰人道心的阵法。有幻境铺垫在前,他们不定能挺过。
道心破碎则大道尽毁。
“你有多远滚多远!”
虞莞莞却暴怒,不晓得在那里听到了什么,骂声回荡在整个岩穴,像恶龙喷火咆哮:
“我也是打败两三亿精子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好吗?谁要因为你一句“活得没任何价值”就去死,死了还转生继续给领导起早贪黑任劳任怨当牛马啊?“
桃花扇承载她全部的怒火如飓风般横向扫过。
“我每天光是活着就很辛苦很了不起了好吗?死不死的我说了算,您给我爬远点啊!”
当啷!
寿字树竟然从正中折断,白光湮灭。地面尘土四下掩去,一切归于寂廖。
明暗交替的刹那,薛祈安看见了一双眼,一双灼灼如烈火,比这纷乱交织光线还明亮的乌黑双眸。
他像被烫了一下,忽地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