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费那劲了,倒我塘里得了。反正过半个月,我还得铲掉上层的淤泥,拉到南边的窑厂。”
“行~”
张庆走了,他急着找门道,沈青把泥倒进塘内,也收拾东西往北走。
走到村尾的‘+’字路口,果断拐向东边的那户人家。
院中栽了一丛紫竹,歪斜着叉在一块,既没有倒伏,也不笔挺,不过根根有大拇指粗,且光滑锃亮的。
家里没大人,只有一十二岁男孩在家。
他称爸妈吃过午饭,去爷奶家压土砖了,说是要建新房子。
沈青让男孩找出一磨刀石,他就着井水,将锹片磨亮。
总不能,借时锹片锃亮,还时满是黄泥吧?
男孩接过铁锹,拉着他到紫竹前显摆一番。
如,紫竹,是爷爷特意从老远的地方挖来的,村里男娃可羡慕了,给他好吃的好玩的,只为像话本里的孙悟空,能有一根棍子耍。
末了,还大方铲下一根紫竹送给了沈青。
那根紫竹长两米,下粗上短,竹叶繁茂,竿面摸着很是顺滑。
沈青虽不知拿它做什么好,但还是很开心的收下了。
出了那户人家,略过榕树情报站,走了一里地,便又拐回了太任路,还碰见了许玉娟。
她挑扁担戴草帽,脖颈还挂了条红毛巾,一颠一晃从东边走来。
“这是又去城里卖菜了,回来咋不坐班车?”
许玉娟卸下扁担,揪起毛巾擦了擦汗,该死的鬼天气,热得人出汗不止,还浑身刺挠。
“别提了,破铁皮车跟个灶膛似的,比外头还闷还热。
搁车里坐上一会,就头晕想吐。
忍到实在撑不住了,就提前喊师傅停车,剩下的几里地,我情愿腿着回去。
你送我的雪花膏,挺滋润的,抹起来香香的,我很喜欢,谢喽。
哦,我记得你上过初中,对吧?”
“没念完,念完初一,就跑公社上工了。”
“比我强,我小学都没念完。”许玉娟眼珠一转,“那啥...我买了几本书,想送给江风,你帮我看看合不合适。”
说完,她从篮内拿出三本书,递了过去。
沈青接过书,仔细瞅了起来。
书,不像从书店买的,倒像从旧书店、废品回收站淘的。
页脚打卷,书页被涂画过,还一股子霉味。
不过,抛却外在因素,内容还挺不错的。
第一本,是个诗集,《火的喷泉》,专门赞扬各岗位的劳模。
第二本,是个小说,《老人与海》,讲述一名外国老渔夫,出海捕到一条大马林鱼,与一群鲨鱼斗智斗勇的故事。
第三本,是个科普书,《十万个为什么---动物》,上到熊猫、孔雀,下到蚯蚓、蚂蚁,都涉列其中。
“怎么样?”许玉娟探了过来,“我不懂书,我一看到密密麻麻的小字就头疼。我掏了2毛钱,托同样来旧书店淘书,还戴眼镜的老教师,帮我选了三本。”
沈青将书递了回去,“老教师帮忙挑的,送人怎会有问题?”
许玉娟接过书,指腹捋着发卷的书脚,发现捋不平整后,改为抚摸封面上的印花。
她眼里含蜜,仿佛在看情人。
“拿回家,用板子+砖头压平整,再在书侧(书脊的对面)写上我的名字。
这样...江风一翻书,就能看到‘许玉娟’三字,就能想起我,嘿嘿~”
她把书搂在怀中,低头窃笑着。
这时斜对面传来呼喊声,“玉娟,花儿,特意给你摘的,可香了。”
二人扭过头,看见了穿汗衫的李钊,一只手举起来高挥,一只手攥着一束花。
忽略那是一束萱草花的话,此行径尚可纳入‘给你惊喜’之列。
萱草,就是黄花菜,乡户一般摘其花骨朵,焯水后炒着吃,或晒干后打汤喝。
至于开了花的花朵,因内含毒素增加,没谁会采回家吃。
追女孩,送其没人要的黄花菜,也是没谁了。
果然,许玉娟的脸,歘的一下就臭了。
“他脑子有泡吧?!!
这几天,不是拉我去沟坡喂花蚊子,就是讽刺我头发毛躁,硬给我别上压呆毛的发卡,还...送花。
送的若是月季、杜鹃、鸡冠子等,我还不至于那么生气。
他送的是南瓜花、泡桐花、丝瓜花,说是赏完还能吃,一点都不浪费。
我肺都快气炸了,我爸我妈却对他一顿夸,说他会过日子。
今个倒好,送开了花的黄花菜,想毒死谁啊?
走喽,懒得搭理他。”
说完,将书放回篮内,挑起扁担,气呼呼抬腿迈大步走。
“欸,别走啊~”
李钊朝沈青笑了笑,算是打了个招呼,便横穿煤渣路,小跑着追上许玉娟。
他嘴巴嘚吧嘚,虽然捞到好脸色,却也高兴的飞起。
沈青默默朝其竖了个大拇指。
人才啊,佩服啊!
抬野猪那天教的内容,一学就‘会’啊!
送人开了花的黄花菜,大抵是许玉娟表达过不想收赏了还能吃的花。
沈青继续赶路,回了安宁村。
离小院只剩七八米远时,瞧见豆子一脸愤懑的跑出院子。
院内,还传出了怒吼声,“翅膀硬了,不听话了,往后,有你苦头吃。”
咳咳---
似吼伤了嗓子,吼完,竟猛烈咳嗽起来。
豆子转过身,神情焦急+担忧的往院内走去,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
概因院内又传出声音,“他爷,豆子大了,心里有主意了,你甭吼他,给他留点面。回屋吧,我煮点橘皮水,给你润润嗓子。”
“唉~”
一声叹息后,小院恢复了平静。
豆子余光扫见沈青,“你这是去哪了?”
“去东边办点事,你家咋了?”
豆子抿了抿嘴,眼里满是倔强,“我爷,就是个老顽固。
上你家吃饭那晚,你帮忙说通了他,这才过了几天啊,又让我当学徒工,往后做个木匠。
他做床,我搭把手可以,但让我学木匠手艺,我心里一百个不愿意。
说着说着,就吵吵起来了。”
沈青将人揽到路旁,低声说道:“上一回,我是用‘先闯练练心气,成功了皆大欢喜,不成功再提学木工一事’的说法,说通了你爷。那请问...未来要做啥,你心里有方向没?”
豆子爷不是说话不算数的人,他这样做,估计是想逼孙子出去闯一闯。
“这---”豆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还没想好,但我清楚,我不想做木匠。”
“那你思考一下自己有啥优点和技能,想通这个,再想未来要做啥,就容易多了。”
“好~”
豆子摩挲着下巴,低头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