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许玉娜长叹一口气。
“爸,我也想管呐,可...晴天我被撵出下地干活,雨天困在屋内掷梭子织布,吃饭时,祖孙三代聚一个屋,我总不能当着长辈的面管教吧?
临睡前,倒是能管,但...我没说两句,她俩就开始厌烦,捂耳朵蹬腿,说‘坏妈妈,没本事挣钱,还爱教训人’。
我心伤得不行,知道她俩的话、脾气,都是婆婆教的。
我想继续管教,她俩却闭眼装睡。
唉,我苦恼得头疼,想着分家,另找一宅基地,建个土坯房,好好管教她俩,可...公婆不同意。
这些年,甭管是工分,还是私活,我和阿泽挣的钱,全被公婆攥在手里,二老心里只有大房一家。”
张泽眉头紧皱,“不仅如此,我妈还瞒着我,到饭馆里去闹,搞得我被辞退了。
现下,我晴天跟娜娜下地干活,雨天扛铁锹垒坝、泄水,即便这样,爸妈仍对我没个好脸色。
我知道...想撵我和娜娜走。”
“等一等。”沈青目露困惑,“据玉娜说的,她想分家,公婆不让。据你说的,爸妈想撵走你们,这...不矛盾吗?”
许玉娜摇了摇头,“不矛盾,我公婆的意思是家可以分,但地、钱、宅基地,休想要一点。”
沈小花惊讶:“宅基地都不给,难不成...让人上山搭窝棚,或下河住船上啊?”
许玉娜猛的看向小表妹,苦笑道:“还真被你猜着了,对,就是下河住船上。阿泽,你来说吧。”
张泽接过话把,“是这样的,我们辛乡镇出了个政策,只要填了申报表,就能去当船民,每户按人头补助400-600不等。
这年头,一个工人不吃不喝,干个近三年,才能赚到这么多。
我爸妈心动了,想撵我一家去当船民。
钱、地、补偿款,全捞他们兜里,好为大哥的三个儿子存着。”
嘚,又是一对偏心的父母,搅黄饭馆厨子活计,就是在断二儿子的后路。
船民,指以船为家、从事水上运输的人,沙谷河,属于淮河的支流,北上南下都行,水上运输得天独厚。
真去当了船民,生活水准,大概率会提高,可...没了‘家’的感觉,总是令人心慌。
沈青挑眉:“他们想让你当船民,你自己怎么想的?”
“我?”
张泽怔了一下。
“我不愿当船民,飘在河上没个家。
我是个厨子,开饭馆...不敢想,没那个能耐,我想分家,建个土瓦房,整一辆板车卖卤菜,悉心管教小琪和小莹。
为了分家,为了不当船民,我想...立个军令状。
我一家净身出户,三年之内,给二老500块,大青,你觉得行吗?”
“不太行。”沈青并不赞同,“当船民,补助一次性发放,立军令状呢,时间长,你俩还没个稳定工作,有信服力吗?再者说了,地是上头分的,工分、私钱怎能不要了,白送给别人?要是我,全都抢回来,让他们一分钱好处都落不着。”
许玉娟眼睛一亮,“欸,大青,你脑瓜子很灵,能借力打力,和姓沈的那帮人断了亲。后面,沈家人挨过来占便宜,也被你一一化解,还击回去了。我姐过得太难了,你帮忙支个招呗,让他俩能单分出去。”
“容我想想。”
沈青垂眸沉思,张泽和许玉娜,性子都太绵、太老实,没个硬茬,俩小混世魔王,都没把爸妈当回事。
耍横不成,只能另辟蹊径了。
沈青抬眸问道:“张家二老最在意什么?”
“我婆婆是‘钱匣子’托身。”
许玉娜抿了抿嘴。
“遇到用钱的事,想走个公账,比锄十亩地的草还难。
好不容易要到,婆婆的铅笔头,恨不得戳烂记账本,还会捂着胸口,哎唷个半天。
但...对大哥一家,尤其是大孙子张昌,特别的大方。
某天,张昌跟她要5毛买文具,她竟给了1块,称...用好点的文具,有益于提高孙子的成绩。”
张泽拧着眉头。
“我爸...有官瘾,饭桌上,总说谁谁当官了,一家子过得有多滋润。
公社时期,他想当‘八大社员’来着,和村长有矛盾,没竞选上。
我大哥生了三个儿子,其中,大儿子张昌帅气、聪明、成绩不赖,是块读书的料。
我爸把当官的梦,寄在张昌身上。
希望他考个好大学,毕业后,直接分配到大单位,让他沾点官家人的光,在村里横着走。”
二人的话语里,皆涉及一关键人物---张昌
沈青问道:“一大家子里,张昌地位高吗?”
“高~”许玉娜道:“婆婆管钱,公公掌权,张昌是二老的心头宝。有时候,张昌的意见,甚至能左右公公的决策。”
“哦~”沈青拉长了尾音。
和村长有矛盾,渴望长孙当官,这不妥妥的两大利器吗?
“大房一家,有没有捅过篓子,或者干过蠢事?”
夫妻俩回忆一番。
“有~”许玉娜肯定道:“我嫂子脾气爆,一点就炸,村里小一半的人,都跟她吵过架,为了自留地的地界、沟边的野果、大塘内的鱼、孩子玩闹摔了一跤等等。”
张泽:“我大哥...凡事都有我嫂子往前冲,印象中,他真没捅过啥篓子。”
村妇互喷,都是些鸡毛蒜皮,当不了武器。
沈青:“再仔细想想,就没点...涉及违法...警察出动...的篓子?”
“警察?”
夫妻俩齐声惊呼,对视一眼后,又垂头沉默了。
啪---
许保康瞧出了端倪,将罐头水杯重重放到小矮桌上。
“张泽,你娶玉娜时,咋跟我承诺的,说会让媳妇过上好日子。
现在呢?
钱,钱没有,房,房没有,地,说是分给你俩的,打粮食后,能落进嘴里多少。
奶奶的腿,就连‘农民’这个身份,也快被整没了。
眼下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替那一家子隐瞒什么?”
“没...没瞒什么。”
许保康沉着脸,“我活了大半辈子,会看不懂脸色,你俩心里指定瞒着事。”
沈青开口提醒,“说吧,二老已干出...害你被辞的事来,保不齐来个先斩后奏,帮你一家填上‘船民’申请表。到时候,你不想下河上船都不行。”
张泽神情一紧。
别说,依父母的尿性,还真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