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子抿了抿嘴。
“那人拦下板车,试吃之后,张口就问辣片秘方...50块钱卖不卖。
我说不卖也不清楚秘方内容,那人继续纠缠,称愿意多掏20块,央我想办法整到秘方,还说自己来自辛乡镇,不会和我抢生意的。
要不是小桃拉着,我非痛揍他一顿不可。”
买秘方?辛乡镇?
沈青扬唇一笑,“那人是不是骑着一辆二八大杠,个头不高,还长了一张大圆脸?”
豆子惊愕,“对,是个圆脸,你认识他?”
“不熟,他遇见你之前,先来找过我,想花150买下辣片秘方,被我撵跑了,下次再遇见,甭搭理他。”
“好。”豆子点头答应。
“哦,对了。
我今个路过大队,瞧见拖拉机、脱粒机、大铁犁等,全挪到麦场上了。
一堆戴红袖章的,又是擦灰,又是磨铁刃,又是涂机油的。
我好奇的走上前,问了问大队机子秋收怎么个安排?
他们说...户多机少,一村两天轮着用,而且,村民想用,需提前跟村长报备。
拖拉机、铁犁等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脱粒机,没它真不行。
割大豆之前,咱俩一块去找村长报备呗?”
沈青摇了摇头,“我那一亩多地的大豆,不值当使机子,我整一大连盖,自己手动脱粒得了。”
连盖,一种由木棍+竹片+铁丝制成,高高举起用力拍打,周而复始,就能助庄稼脱粒的农具。
豆子了然点头。
“确实,地少用机子划不来。听说,光启机费就得一块钱,脱粒费用看用机时长和油耗。
我家地多,近二十亩呢,用连盖拍...胳膊断了,都整不完,我爷的意思是,村长一敲锣通报,就冲上去预约脱粒机。”
“脱粒时吱一声,我过去帮你忙。”
前世,大型收割机,在地里走一遭,割庄稼、脱粒,就一同完工了。
不过,沈青小时候,也曾体验过半自动化秋收,镰刀割完,拉回家里,晒个几天,再拉来脱粒机。
脱粒时,需全家一同出动,
运送大豆秧、往机斗内塞大豆秧、出口处接大豆、挑走豆秸,每个分工都需要1~2人去做。
又热又累不说,豆秸碎末还满天飞,一番下来,满院的人和物,都落上厚厚一层碎末灰,就连擤出来的鼻涕,也是浑浊不堪的。
若是夏收,那就更惨了。
针尖一般的麦芒碎,在空中乱飞,整完,洗澡洗秃噜皮了,也消不掉那股子刺挠劲。
不过,即便是这样,也比使连盖脱粒轻松点。
“行,到时候,我好肉好菜招待着。”
豆子抱着陶罐离开了,兄妹俩在门口又玩了一小会,便也回屋睡觉了。
……
数天前的大暴雨,似乎是9月份的唯一甘霖。
因为,自那场雨之后,一直是大晴天,太阳晒得树梢打蔫,秋蝉滋儿哇乱叫。
不过,大豆成熟期时,最需要这样的天气了。
大豆的茎杆一天比一天硬,豆叶缓缓飘落,豆荚枯硬下垂。
安宁村忙碌起来了,家家户户在为秋收做准备,村头的榆树下,已无拉呱撇闲的妇人。
沈青也在忙。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他去镇上买土豆、鸡蛋、白面,白面烙成大饼,其余水煮一下,做法简单,吃了还能快速补充体力。
仔细察验板车性能,泼水握着砂石,将镰刀、抓钩、铁叉等农具,打磨得光滑锃亮。
还托豆子爷,做了两个大连盖。
……
9月17日,晴。
一朵朵白云,像小船般飘在湛蓝的天空中,大豆的清香,袅绕着田野,怎么也不肯离去。
沈青吃罢早饭,饭篮挂到车把,镰刀和铁叉放进车兜,喊起树下的大黄,便拉车往外走。
略过扬树林,向东走一里地,便往南拐上长满野草的小路上。
田里,已经有人在忙活了,蹲在地上狂挥镰刀,还默契的将板车停在地头,绝不挡路。
大黄很是兴奋,在野草间又蹿又蹦的,时不时站直身子,等落后的主人追上来。
草坡边的水沟呈幽绿色,成簇成簇的鸭跖草,在水中摇曳人,仿佛藏了无数条水蛇,看着怪瘆人的。
须臾,板车停在了两株垂柳之间。
站在树旁向西望去。
豆地一片金黄,偶尔也能瞧见一抹绿色;
高粱挺拔,穗子饱满发红,等到穗子发黑、茎杆木质化,就能割收了;
菱角田郁葱茂密,秋荷秀美多姿。
一阵劲风刮过,高粱齐刷刷摇晃,发出‘沙沙’声的同时,还送来一缕缕豆香。
大黄率先下坡,蹿进了豆地,沈青戴上手套,毛巾往脖上一挂,抄起镰刀来到坡地,着手割大豆。
他蹲在地上,左手反抓一大把豆秧,右手持镰贴地割断豆杆,将割下的豆秧放到一旁,再伸直胳膊,重复刚才的操作。
待左胳膊能够到的范围,全变成空地后,蹲着往前挪几步,再继续割。
今天,沈青没穿布鞋,穿的是胶底鞋。
豆茬,可不比麦茬。
踩麦茬,其会往两边倒,踩豆茬,其会跟人硬碰硬,戳烂鞋底事小,扎破脚心事大。
农忙时期,最忌讳手脚受伤了。
沈青割豆,每一小片范围内的豆秧,都是同朝向摞到一块,如此,待会儿装车方便多了。
汪---
割了一分多地时,南边突然传来犬吠,沈青起身舒展下筋骨,见犬吠依旧,便趟着大豆,循声走上前。
大黄趴在地上,全然不顾被它压斜的大豆,狂朝一只癞蛤蟆吠叫。
那只癞蛤蟆,通体黄褐色,还遍布绿豆大的痘痘,沈青捡些豆叶,裹住它的右肢,再用力向西边一抛。
癞蛤蟆尚在发懵之际,身子已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并重重砸进高粱地内。
大黄向西张望着,终是没有追上去,豆地内虫子多得是,不在乎那一个。
沈青正欲往回走,余光却扫见一些砂糖橘般大的西瓜。
定睛一看!
粗糙的绿叶,长绒毛的藤蔓,带纹路、迷你版西瓜样的果子。
是马泡,葫芦科属植物,有清热、利水、开胃之效。
沈青走上前,摘了一颗黄的,衣服擦净瓜面浮灰,便直接开咬。
口感...像在吃老黄瓜,滑滑的,黏黏的,籽特别多,香味却很浓。
属于,吃一颗还行,吃第二颗...还是算了吧那种。
不过,沈青吃完,又摘了一些马泡,也许...沈小花爱吃这个,上一回的扬桃,已隐隐表明她的喜好非比寻常。
除了黄的,还摘了青的,青马泡口感差,苦涩没香味,但却多了一个玩法。
青马泡,搓揉成软乎乎,放到硬地上,用力一踩,能听到闷雷一般的炮声。
沈青摘了一大捧马泡后,向北返回垂柳旁,把马泡丢进藤篮内,便继续挥镰刀割大豆。
……
阳光明媚,白云慢飘,脖挂毛巾的人影,亦向前缓缓挪动着。
累出的汗液,凝聚成珠,顺着脸颊滑落,若不及时用毛巾擦掉,便会啪嗒一声,在地上晕车一小片水渍。
其实,‘收大豆’于沈青而言,除用镰刀割外,还有一省时省力的法子---动用异能
像最初给水洼地除草那般,两手各抓一大把豆杆,驱动体内异能,吸走豆根里的绿团,令豆根极速萎缩。
轻轻一用力,便能连根拔起,且根须上不沾一点土。
沈青没这么做。
一因,小路上人多,拉大豆回家时,怎么解释豆根萎缩无土;
二因,豆根遍布球状小瘤,那是革兰氏阴性杆菌,入侵大豆的根毛,形成的瘤状物;
像兰花一样,大豆和杆菌是共生关系,大豆提供居所,杆菌供给养分。
根瘤富含氮素,拔掉豆根,等于消除土壤三分之一的养分,上多少农家肥,才能补回来呐。
将豆根深翻至地下,让其腐烂成底肥,才是王道。
割了六七分地时,沈青发现几株高壮的植物。
茎杆圆粗,阔卵形的绿叶间,藏着一颗颗或青、或淡黄的小灯笼。
是香麻溜,别名苦职、灯笼草、菇娘果,夏季开花,秋季成熟,有清热、止咳、化痰之效。
豆秧约有膝盖高,沈青下地薅草时,特意没清除香麻溜幼苗,为的就是今天。
沈青摘下一颗果萼干枯发黄的,手指夹紧向前一推。
瞬间!
金黄的圆球,冲破了薄如纸的果萼。
一口咬掉,爆浆流汁,酸酸甜甜,自带一股独特清香,味道甩马泡十条街不止。
吃完,沈青又去揪香嘛溜,当地上落了一层黄果萼时,他才刹住闸,挥镰继续割大豆。
高壮耸立的植株上,仍挂有很多黄果子,沈青打算装完大豆时,再摘下带给小花吃。
……
良久之后,明黄的太阳,高悬于正南,大黄卧在垂柳下,哈舌散热气,爪旁躺着几只大蝗虫的尸体。
沈青后背的衣服,早就被汗水打湿了,脖子上的毛巾,也由‘纯白’变成了‘浅灰’,嗓子发干,肚子咕咕抗议。
他抬眸向前望,发现还差二分地,就割出一个大方环了。
水洼地是四方形的,大豆只种在外围的缓坡上,割完可不就是个大方环空地。
沈青鼓足一股劲,快速挥镰,打算割完再吃饭休息。
速度提快了,小心程度可没减。
镰刀,斜向下割,且与左手垂直距离,始终在2.5厘米以上,杜绝手被割伤的可能性。
当沈青视线模糊,看啥都带一层水晕时(汗水进眼里了),最后一把大豆秧,终于摞在了秧堆上。
他擦了擦汗,起身回到垂柳旁,猛喝半罐水,嗓子才不再冒火。
随后,取下饭篮,席地而坐,与大黄分食午餐。
烙饼咸香,煮鸡蛋滑嫩,腌青椒辣爽,猕猴桃软糯甘甜。
吃饱,体力是恢复了,精神...上下眼皮直打架,索性薅些草,麻袋一裹当枕头,嗅着青草香补觉。
斑驳的树影,投落在熟睡的一人一狗身上,画出一幅静谧祥和的景色。
微风拂过,树影随柳条儿晃动。
沈青感觉有点刺眼,揪两片紫苏叶,盖在眼睛上继续睡。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树影追随太阳缓慢挪动着。
沈青是被吵醒的,他迷瞪起身半坐,瞧见对面田地的村户,正在装大豆。
抬头望天,太阳划过正南,略微向西偏了点,估摸只睡了半小时。
沈青站起来活动下筋骨,便拉车下坡,着手装大豆。
装时,先紧挨车框斜立摆,两侧车框各竖一排,再贴紧车板横着摆,上一捆割面朝西,下一捆割面朝东,交叉摆放打个底。
接下来,一捆捆大豆秧,交错摞进板车上。
沈青时不时冲上去,来回踩压瓷实豆秧,防止回家途中...豆秧侧翻,或者滑落到地上。
后面,豆垛高度上升,徒手装货变得很费劲,沈青便握着铁叉,挑起一捆捆豆秧,甩到豆垛的上头。
末了,整出一大土丘样的豆垛。
车尾的两条粗麻绳,‘X’形交叉着甩到车头,麻绳绕车把一圈,用力向下拉拽,拽到极致时,再绕车把几圈并系紧。
两根麻绳都系紧后,沈青将铁叉,叉在豆垛上,摘点黄香嘛溜,割点甜高粱,掰成一节一节的,全塞进藤篮内。
末了,套上板车的绑带,握紧车把,倾着身子向前拉。
可惜,拉到小臂起青筋,板车都没带动的。
硬的不行,那就上异能。
沈青驱动体内绿流,由经脉向血肉溢散,很快,他感觉全身都充满了力量。
他再次倾斜身子,向前一拉。
霎时,车轮碾倒一簇豆茬,缓缓转动起来。
有了异能的加持,爬坡不再困难,黄金龟子般的板车,驶到垂柳旁的土路上时,沈青呼喊道:“大黄,甭玩了,回家。”
汪---
大黄舍掉癞蛤蟆,钻出高粱地,一路飞奔,跑到车后头,吠叫了一声。
“走喽~”
沈青踩着柔韧的青草,嗅着浓郁的豆香,向北边走去,走到一半,他被一堆聚成个圈的人,拦住了去路。
人圈中央,还传出了孩哭妇斥声,听音色...像许春苗。
沈青停好板车,肩膀前后摆动,使巧劲挤到了最前面。
人圈中央,一寸头小男孩抽泣着,他右手握紧左手的大拇指,指缝渗出鲜红的血液。
矮墩墩的许春苗,正在朝一手牵约摸7岁光头小男孩的瘦妇人输出着。
“我家小亮才6岁,我太忙,没来得及教他怎样干农活。
王燕,你可倒好,把人哄到你地里,给小亮派活。
啥也不教,镰刀一塞,就让人割豆子,结果...割到大拇指,若不是还有一点皮连着,非掉一块肉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