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花扫了一眼柿子,上面确实有个黑凹的大癞疤。
于是,她擦了擦柿皮,放心的咬了一大口,结果...舌头涩麻不已,沈小海却捂肚子大笑。
一整天,她舌头涩得一口饭都吃不下,但活还是得照干,剁草、浇菜、扫地、洗衣等,不干的话,老婆子就瞪眼抄扫帚。
不过,眼下手中柿瓣的口感,和沈小海送的相比,堪称一个天一个地。
脆甜多汁,气味清香,让人吃完一瓣,还想再来一些。
“哥,柿子可甜了,你尝尝。”
“成。”
沈青拿起一瓣柿子,一咬咔嚓脆,嚼几下便汁水四溢,满嘴都是清甜香。
这口感,不输前世的巧克力脆柿,他尝了几瓣后,便开始吃饭。
南瓜饼外焦里糯,豆腐脑滑嫩无异味,一抿就碎成渣,和艮啾啾的咸菜,简直是绝配。
饭罢,沈小花趴在亲哥背上,撒娇想让他再洗一个柿子。
柿子,味道虽好,却不能多吃。
概因!
柿子内的鞣酸、果胶等,与胃酸相遇后,会形成难以被消化的物质,沉淀在胃的底部。
此物质数量过多时,能与纤维素结合,凝聚成胃结石。
得了胃肾石,轻则腹胀、恶心、腹痛,重则肠梗阻。
放眼整个柿子,属果皮鞣酸含量最高,沈青削掉柿皮,就是避免小花犯懒,连皮一起吃。
沈青转身戳了戳小花的胃,吓唬道:
“柿子吃多了,这里会长结石,懂不懂?小花,想象一下,你每走一步,体内的‘鹅卵石’就会撞击一下胃壁,撞破后,还会在你肚子里乱蹿。”
“我---”
沈小花狂眨眼睛,她被脑海中的幻想,吓得小臂汗毛直立。
“我...我不吃了,哼,我回屋串草珠子去。”
说完,莽着头扎进西厢房,小狸一蹦一跳,也跟了进去。
沈青摇头一笑,果然,有时候想象力太强,也不见得是件好事情。
他稍微收拾一下,便回了东厢房,点起煤油灯,拿出纸和笔,着手画花盆外包装的图稿。
火光摇曳,削尖的铅笔,在纸上划出或直、或弯的灰痕,但绝大部分‘灰痕’,都随着橡皮屑消失了。
良久,当床腿旁落了一地橡皮屑时,一声‘喵’叫,打破了屋内的平静。
小狸跳上床,挤到主人胸膛前,仰脖展示新得的白珍珠样式项链。
“喔,真漂亮。”
小狸胡须微颤,嘚瑟的喵喵叫。
“啧,项链上,再系一根长绳子,那就更好了。”
小狸:项链+绳子,那不就是……
小狸睁圆瞳孔,喵,长吼讨伐无良主人,吼到一半,目光却被纸上的图画吸引。
一个宽口的藤篮,铺满整页纸。
篮底,是空的,并布有斜插的藤条。
篮沿,有四个‘鼻’,鼻上皆系有一根麻绳,绳子们的另一端,汇聚在顶部,并打成了死结。
喵---
小狸朝图画伸爪,似在问这是啥?
“哦,这是花盆的外包装。
漏空的篮底,能卡住盆壁。
四鼻+麻绳,怎么晃,花盆都不会斜。
篮沿宽广到大于叶沿,叶子摇动时,便不会磨擦绳子了。
关键是...下窄上宽,能摞到一块,巨省空间。”
喵---
小狸听没听懂不晓得,但叫声又嗲又沙,明显是困了。
沈青捏了捏猫耳,打算帮小狸摘掉项链,草珠子是硬的,戴着它睡觉会硌得慌。
倏地!
屋内猛的一亮,不到半秒,亮光消失,床旁又陷入一片橘黄。
沈青抬眸略过花架,看向窗外,乌漆墨黑,啥也瞧不清,但能听见呼啸的风声。
咔嚓---
那雷声,惊天动地,似乎想要把整个夜空震碎。
阴了一整天,乌云早就按捺不住,一旦破了口、起了头,那便是...暴风雨。
这不,屋内又闪过一道亮光。
沈青忧心小花会害怕,抱猫来到堂屋,西厢房虽一片黑暗,但却传出窸窸窣窣扯被子声。
“小花,你睡了吗?”
“还没,怎么了?”
“哦,雷声太响了,你要是怕的话,叫小狸陪你睡。”
“我不怕,嘿嘿,文老师说了,打雷是因为天上的积雨云,在哐哐放电,不是有妖怪作祟。只要不站在树下、不摸铁器,就不会被雷电击中。”
嗓音清脆、嘹亮,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于是,沈青放心回东厢房睡觉。
之后的一小时内,夜空时而亮如白昼,时而黑如泼墨,‘咔嚓’和‘轰隆’,轮番上阵,整起了交响乐。
雷声渐消之际,又下起了雨。
豆大的雨滴,打在万物上,发出啪、哗的响动。
很奇特,雨声很大,但是却不吵,反而很助眠,越大睡得越香。
……
翌日,清早,雨还在下,一声尖叫,吵醒了沈青。
他猛地坐起,火速下床,朝声音的源头跑去。
路过堂屋时,他还瞄了一眼墙上的钟,时针指向6,分针约指向12。
“小花,出啥事了?”
“哥~”
沈小花捧着一件连帽长款、黑色厚外套,小脸皱成了苦瓜。
“天气凉,我想添件衣服,就扒箱底找出这件外套,可...我明明记得,洗净晒干后,才把它叠好收进柜子的,咋会有霉味呢。”
“拿给我看看。”
“好。”
沈青接过外套,展开仔细瞅,领口、袖口等处,皆没有污渍、霉斑,但散发一股浓浓的霉味。
“哥,你说,穿它一整天,我会不会被‘熏’入味啊?
像个小蘑菇一样,走到哪里身上都飘着一股霉味。”
“不会的,现在拿去洗,干了之后再穿,不就行了嘛。”
“洗?”沈小花瘪嘴摇头,“来不及干的,一会就要去上学了。”
“来得及~”
沈青为安抚小花的情绪,取来三块粉色肥皂。
“忘记说了,上次赶集,除了柿子外,还得了几块肥皂。这三块...是专门给你的,里头加了月季花枝,可香了,你闻闻看。”
沈小花接过肥皂,触感滑润,凑近一闻,清幽的花香直入肺腑,令她心中的焦急感,消下去一大半。
“唔,是挺香的,但---”
“来得及,现在才6点,你比往常早起了50分钟,洗净后拧几下,再放到火边烤,去上学之前,保准能干透,有裤子要一起洗吗?”
“才6点?”
沈小花冲出门帘,瞥了一眼钟表后,长舒了一口气,她还以为快7点了呢。
许家寨小学,没有早读,只规定学生7点50前到校。
除周末和节假日外,沈小花每天6点50起床。
洗漱一番,吃完早饭,于7点20挎上书包往外走,到校时间一般为7点45~7点50。
一个多小时,再厚的外套,也可以烤干了,
“哥,嘿~”
乌云散去,小人儿的脸上,又有了春花般的笑容。
“厚裤子,放在箱柜最上面一层,我闻过了,没有霉味的。把外套给我吧,我现在就去洗。”
“我来洗吧,我手劲大,搓得快,拧时...也能拧出更多的水。”
说完,沈青打伞压了一桶水,拎回堂屋后,寻一个空盆,着手洗衣服。
泡湿-打肥皂-搓衣-漂洗,一番操作行云流水,快到能瞧见双手的残影。
末了,将湿外套对折,双手分别抓住它的两端,且朝反方向旋转。
霎时!
水,溢出棉布,淅沥沥流进盆里。
待再也拧不出水时,沈青来到厨房。
往大铁锅内,加足够量的水,往灶膛内,添豆秸和木柴。
引燃后,椅子挪至灶膛口,外套展平搭在椅背上。
沈小花洗漱完,也溜进了厨房。
她一边背新学的课文,一边她抓起袖口、帽子、衣摆,往灶膛口塞,好让外套干得快一些。
沈青则开动小锅,着手做早饭。
眉豆,撕掉两侧的豆筋,洗净后,快刀切成细丝,起锅烧油,油热下昨晚剩下的南瓜饼,煎焦两面,盛进笸箩内。
接着,用锅中的底油,炒熟眉豆丝。
雨势很大,灶膛还燃着明火,兄妹俩便...视案板为矮桌,留在厨房吃早饭。
饭罢,沈小花摸了一下外套,热热的,感觉不到一丝湿意,惊奇道:“哥,干了欸~”
“哪有那么快!”
沈青粗略估算一下,这会儿应当才6点50左右。
“哥,不信,你自己摸摸。”
沈青抓起外套,甩了几下,又等了两分钟,才仔细揉摸外套。
温温的,使劲抓揉,松开后掌心也不会有水渍,但...还是略微有点潮。
“七成干,还得再烤一会。”
“啊?”
沈小花有点懵,当她再次朝外套伸手,感觉到潮乎乎的湿意后,更懵了。
“怎么会?刚才明明---”
“刚才...你只摸了袖子外头。”
沈青将外套翻个面,重新搭在椅背上。
“外头离火源近,水分蒸发快,摸着干干的,实属正常。
我把外套拿远,还甩了几下,令其温度下降,里头的水分,也顺着纤维,蔓延到外头,再摸...自然是湿的。”
“原来如此。”
沈小花了然点头,坐在一旁预习课本。
7点10分时,外套终于干了。
穿在身上,一股股暖意,自衣服涌向肌肤,令沈小花有一种躺在冬天晒烫被子上错觉,特想...再眯上一觉。
不过,清幽的月季花香,又助她赶走了困意。
沈小花看向门外。
天,阴沉沉的,不似早上,反倒像...夜幕降临前的傍晚。
风,很大,吹得玉米叶和海棠枝乱颤,就连如线般的雨珠,也被吹得倾斜着往下落。
“嘶,天气真恶劣。”
沈小花折回西厢房,挎上书包,换上雨靴,戴上化肥袋叠成的雨披,揉了揉猫耳,便往外头走。
岂料,她刚走到堂屋,就瞧见亲哥穿着雨靴,手抓两把黑雨伞,一副要出去的样子。
“哥,你要出去?”
“嗯,雨太大了,土路不好走,我背着你去学校。”
“背?”
沈小花兴奋不已,她很享受双脚悬空的感觉,仿佛变成了一只小鸟,在自由的飞翔。
她小臂交叉,胳膊一伸一缩,像在进行无实物表演。
“哥,这一次,我手往下来一点,绝对不勒你脖子了。”
沈青神情一滞,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涌进了脑海之中。
之前下大雨时,也曾背过小花上学,这丫头‘勒’人脖子,劲还大,差点令他后仰着摔倒。
沈青嘴角微抽,“小花,说到就要做到哦,不然...没收月季肥皂。”
“啊?”
沈小花眼睛滴溜一转,暗下决心要护住肥皂。
是以,当她趴在亲哥背上时,想了一个既能抓牢,又不勒脖,还可以举伞挡雨的点子。
下巴搭人肩上,胳膊锁人胸膛,双手交汇于左胸口,并举起大黑伞。
对于这种取巧行为,沈青摇头一笑,放任不管。
咕叽---
沈青踩着泥泞的小路,向东走去,途中,还遇到了张临。
张临,也背着一小孩去上学,只不过,背法有点特别。
背法:
【父女俩,背靠着背。张临是站着的,他手举雨伞,肩背大藤篓。张小美半蹲在篓内,还反戴着尿素袋雨披,也就是将‘三角区’扣在脸上,袋沿搭在藤篓外头。】
雨珠,打在雨伞上后,又滴到雨披上,接着,顺坡滚落至泥土里。
如此,小美和藤篓,皆不会淋到雨。
“小美,我昨晚用草珠子,穿了几个手串,戴上凉丝丝的,可舒服了。”
“小花,我也穿了,穿了一个门帘,用手一拨,叮叮响,可好听了。”
“小美,《观潮》背会了吗?”
“还差几大段,你呢?”
……
两个小姑娘,一个面朝东,直视斜挂的雨幕,一个面朝西,直视...棕黄的尿素袋,却聊得不亦说乎。
草珠子,穿手串,用不了几颗,穿门帘,需要一大堆,估计张临见天要下大雨,害怕草珠子发霉,全给它割了。
不一会儿,几人来到栅栏门旁。
沈青屈膝半蹲,沈小花双脚触到地了,才放心松开手,希冀道:“哥,我这回没勒脖哦,肥皂---”
沈青嘴角微抽,嗯,是不勒脖子了,改成伞把戳人了。
不过,被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沈青也不忍心点明‘伞把戳人’一事。
“不没收,肥皂,你留着自己用吧。”
“好耶~”
说完,她拉着小美,高兴的走进校园。
沈青一转身,就碰见了杨红,她一手歪举雨伞,一手牵着沈小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