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缓飘,微风徐徐,拂动了高粱叶。
兄妹俩挎篮前行,大黄也忙碌着,它淌水扒拉蒲苇,若啥也没发现的话,就去扒拉下一丛。
皇天不负有心狗,扒到第六丛蒲苇时,它的瞳孔倒映出一只野鸭子。
体型较小,脖颈修长,羽毛棕黄中夹有黑纹,酷似小个头的麻鸭。
嘎---
野鸭受了惊,极速冲出蒲苇丛,翅膀大张,蹼踩水面,蹿进了菱角田。
大黄没去追鸭,它目送鸭影消失在绿叶下后,扭头回到坡地,缘着高粱地疯跑。
良久!
兄妹俩撒出一个大方环,却还剩半篮麦种,沈青将其倒回袋内。
泡过石灰水的麦粒,不能吃,待麦芽破土长叶后,若发现某一片区域,麦苗过稀、或未出苗,可以拿它们补种。
“哥,甜杆还能吃吗?”
“我找找看。”
眼下,高粱叶尖泛黄,穗子临近成熟,茎杆也向木质化发展,沈青提镰在地里绕了三四分钟,才找到两棵勉强能吃的。
贴根割断茎杆,撕掉叶子,砍成一节一节的,坐在车尾开吃。
水分虽少,但依旧很甜,期间,沈小花咬几块丢到地上,惬意欣赏大黄龇牙嚼甜杆之景。
吃到一半,李茂秋牵牛而来。
那头牛,两耳水平舒展,皮毛油亮,肌肉线条完美,身上套着麻绳,绳子另一端,系着一木板+铁齿制成的犁。
哞---
黄牛见到恩人,低沉的叫了一声。
沈青薅一把野草,它只闻了一下,便用舌头卷走青草大口咀嚼。
沈小花绕到黄牛身后,好奇的打量木犁,“哥,犁地时,由我站在板上压犁,好不好?”
“主动干农活...真懂事。”
李茂秋咧嘴一笑。
“不过,小花,你太轻了,你的体重,没法把铁齿压进土壤里。铁齿不嵌土,等于白犁,再者,犁地时木犁会晃,把你甩下去可咋整。”
沈小花抿了抿嘴,不再坚持,“那还是让我哥来吧。”
“大青,趁天气好,赶紧犁吧。”
“行~”
李茂秋扛犁牵牛走下坡,接着,他将犁平放在地头,牵牛往南走。
沈青跳上木犁,双手握紧麻绳,有了上次的经验,这回压犁得心应手多了。
双腿岔开,膝盖微屈,令重心垂直于木板,一旦察觉木犁有倾斜迹象,他就用脚反方向推木板,将其推回原位。
哞---
黄牛拖着木犁,在田里缓慢的走着。
中途,沈小花觉得坐在车尾太无聊,便钻进高粱地,打算寻点香麻溜。
良久!
沈青脚底板酸疼不已时,一亩多地的麦田,可算是犁完了。
二人坐在垂柳旁歇息,李茂秋边用木棍刮鞋底的泥,边问道:“高粱穗都泛黑了,啥时候割啊?”
“待会儿先割几捆试试口感,过两天再大面积割,到时候犁地,还得借你家黄牛使一使。”
“没问题。犁完打算种啥啊?你这地一下雨,水位线就往外扩。瞧瞧,眼下都漫了一半高粱地了,小麦,是没法子种的。”
沈青眸光暗闪,下一茬种啥,他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但是未实际行动前,他不打算往外说。
“再看吧,地又不会跑,还怕没东西种。”
“也对~”
啊---
忽然,高粱地传出一声惨叫。
沈青神情一紧,起身往前冲,不过,还未冲进高粱地,沈小花就钻了出来,并扑进他的怀里。
沈小花表情惊恐,眼眶噙泪,胳膊还有点发抖。
沈青上下打量一圈,确认她没有受伤,“怎么了?”
“蛇,高粱地有蛇,呜~”
“嗐,蛇啊~”李茂秋扔掉木棍,“水、草、茂密大植被,都是蛇喜欢的。这里全占了,可不得有蛇出没嘛。小花,甭怕,玉城地界内的蛇,都是无毒的。”
沈青摇了摇头,李叔安慰错方向了。
“李叔,跟蛇有没有毒无关,小花是被蛇的恐怖样貌吓到了。”
“嗯,蛇,甭管长的短的,还是粗的细的,我一见到它,就...浑身发抖,忍不住尖叫,怕得不行。”
据说,人惧怕蛇,不仅是因为蛇长相恐怖、有攻击性,更多的是因为...源自基因里的恐惧。
远古时期,人类可通过团结协作,抵御大型肉食动物,如狮子、老虎、豹子等。
然而,面对行走悄无声息、攻击迅速致命的蛇类,人类很难防范,久而久之,人类为了繁衍生息,进化出‘惧蛇’的本能。
比如,看到茂密草丛、听到窸窣声响,会下意识提高警惕,或火速撤离。
“爸~”北边传来小亮的声音,“我和妈把地里的草薅净了,你犁得咋样了?”
“犁完了,这就回。”
李茂秋和沈青打了个招呼,便扛犁牵牛离开了坡地。
沈青替小花擦了擦眼泪,“那蛇长啥样?”
“我...我没敢仔细看,不过,感觉有点像...黄鳝,是褐色的,还有一些黑点。”
无毒?黄鳝?褐色?黑点?
在本地,同时具备这四个特征的,唯有草花蛇了。
草花蛇,别名渔游蛇,有手指粗,体长1~1.5米,喜食青蛙、泥鳅、昆虫、鼠类等,爱在丘陵、田野、水塘边出没。
水洼地,水里有田螺、泥鳅,岸上有蚂蚱、癞蛤蟆,确实挺适合草花蛇生存的。
沈青推开小花,“你在这等着,我去地里看看。”
“别~”沈小花抓住亲哥的胳膊。
“没事,不是毒蛇,没啥可怕的。”
沈小花松开了手。
簌---
沈青拨着高粱叶,在田地里搜寻,甭说蛇了,连蛇蜕都没瞧见,不过,他发现了一簇蘑菇。
伞盖圆滑湿润,呈灰褐色,伞背布满褶子,伞杆较细,气味芳香。
是香蘑!
特点是菌肉细嫩、气味香浓,适合晒干后煮汤喝,其爱生长在橡树旁,这里是高粱地,咋会长香蘑?
莫非---
沈青用脚尖踢了踢土,真踢出一根腐木的一角,他弯腰摘净香蘑后,便折回了原地。
此刻,沈小花用一柳条编成的小球,陪大黄玩‘我扔你捡’的游戏。
她嘴角牵起,时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想来,‘遇蛇一事’已经翻篇了。
“蛇没找到,却采了一堆蘑菇,可香了,闻闻看。”
“香?”
沈小花往前凑,很奇特,没闻到蘑菇贯有的土腥味,却闻到一股果香味,和月季叶子味。
“唔,好香,哥,要怎么吃它?”
“晒干,煮蘑菇汤喝。”
沈青将香蘑,丢进袋子内,抄起镰刀和麻绳,又来到高粱地旁。
他左手握穗杆,右手持镰刀,从左手向下25厘米处入手,斜着割断茎杆。
接着,左手直接去握下一根穗杆,当左手攥不住了时,将高粱穗放到地边,再继续挥镰。
不一会儿,地边多了一‘三棱柱’样的高粱穗堆。
沈青用麻绳,将它们分成脚踝粗的小捆,抱回了车兜内。
今日份地里的活,算是忙完了,沈便收拾东西,往回赶。
沈小花跟在车后头,举一捆高粱,模仿学校的护旗手,走起了正步。
大黄在最前方开路,时而嗅嗅草丛,时而蹦跳捉蝗虫,时而...抬腿施肥。
回到家,大黄飞奔至棚架下,找小狸玩闹,沈小花把香蘑倒在浅笸箩内,放到太阳底下晾晒,沈青则将一捆捆高粱穗,倒挂在晾衣绳上。
须臾,‘粗麻绳’变成了‘红绸缎’,瞧着倍喜庆。
“哥~”沈小花目露困惑,“地已经干了,往院内铺一晒布,解开捆绳,把高粱撒在布上晒,不是更省事吗?”
“嗐,倒挂着晒,四面都能照到太阳,还不用翻面。而且这里是风口,有风吹着,干得更快。再者,湿柴拾回来后,不得找一个地方晾晒啊。”
“这样啊~”
沈小花揪下一粒高粱,剥掉红壳,得到一枚粉红的芯仁,塞进嘴里咀嚼,口感...先硬涩,后糯甜。
“哥,高粱几天能晒干?打算怎么吃?”
哗---
沈青抓揉高粱穗,触感滑滑的,略微有点硌,“两天就能晒干,咋吃...搓下高粱粒后,熬粥喝。”
其实,高粱吃法还蛮多的,如,焖干饭、打糍粑、蒸馒头、擀面条等,但是量少、还未脱皮的话,熬粥才是最优解。
“熬粥?也不赖,加点冰糖,又甜又糯。”
沈青将板车推进仓库,便坐在门口休息,沈小花凑到跟前,献宝似的从挎包内,掏出一大捧香麻溜。
霎时!
清甜的香味萦绕开来,勾得人馋虫躁动。
沈青瞥了一眼,枯黄的香麻溜间,夹了几个果皮镂空、果实小红的异种。
沈小花见亲哥一直盯着‘镂空果’,果断捏起一个递了过去。
“嘿,今天虽然被蛇吓了一大跳,但也没白钻高粱地,摘了一包香麻溜呢,镂空果,比较稀有,快尝尝看。”
“好~”
沈青接过,撕去果皮,一口咬掉红果,下一秒,五他官扭曲,将红果连子带汁,吐到了地上。
那红果,不酸,也不苦,却有一股子霉腥味,还很黏稠,嚼之像在吃...浓缩后的馊水。
“哥,红果很难吃吗?”
沈小花无辜眨眼,悄摸挑出‘镂空果’,向远处一扔。
小狸兴奋的追了过去,翘着尾巴,前爪交挥踢球玩,末了,嗅了一下果子,撇嘴走开了。
小狸没‘遭殃’,令沈青感到有点遗憾。
他一口咬掉黄果,将果皮摆在‘金字塔’的顶端,便带着一些家伙事,来到了菜园。
菜畦内的萝卜苗,已经缓过劲来,叶片宽阔挺翠,达到能移栽的标准了。
不过,天气虽然转凉了,正午阳光依旧很刺眼,下午才能移栽。
沈青来屋后,打算干三件事。
一,深翻菜畦。
他铲一筐农家肥,泼洒至空菜畦(酥瓜地)内,再挥动抓钩,将肥料深翻至地下。
二,摘菜。
他摘了一些茄子,打算炸一炸,做红烧茄子吃。
三,割红薯藤。
下一场雨,菜园里属它最欢实了,藤蔓一天一个样,大有霸占其它菜畦之势。
他割断多余的红薯藤,嫩叶连茎掐掉,留着炒菜吃,剩下的剁成小段,扔进兔棚内,大肥鸡和大胖兔,围成两个圈,挣着抢食吃。
干完三件事后,沈青回了前院,着手做午饭。
大锅,热包子,小锅,烧茄子。
茄子,削皮洗净,切成滚刀块。
淋点油,撒一些淀粉,拌匀后,再淋点水、撒点淀粉,确保每一块茄子,都能被淀粉糊完全包裹住,下油锅炸至金黄酥脆时,捞出来放一旁控油。
接着,趁控油间隙,处理各项配菜,辣椒,切成菱形片,木耳,撕蒂切丝,并焯水两分钟。
起锅烧油,油热下葱花、蒜片煸香,倒入由醋、糖、酱油、盐、淀粉、水调成的料汁,待料汁熬至浓稠,下茄块、辣椒、木耳,拌匀即可出锅。
大锅里的包子,也早已热好,沈青将饭菜端到堂屋,家里的三小只闻香而来。
“哥,哇,好香啊。”
沈小花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茄子。
稠汁和炒鱼块一样,酸酸甜甜的,特别开胃,面皮略韧,茄子甚是软嫩。
她吃得嘴角流汁,“唔,好吃,比焖茄子还要好吃。”
沈青拿起包子,撕块面皮沾点汤汁,又甜又香,味道确实不赖。
饭罢,兄妹俩歇了半小时,便拉车来到林子,着手拾树枝。
地,稍微有点湿,一脚踩下去,能踩出一个浅凹的脚印,但也达不到‘一踩满鞋泥’的泥泞程度。
地上的落枝,有粗有细。
细的,如麦秸,粗的,如脚踝。
沈青握着斧子,专找粗落枝。
粗柴耐烧,火还旺,是炸油货的好燃料。
很快,沈青发现一根长2.5米、粗如脚踝的落枝。
断裂面是斜的,不光滑,还布有很多木刺,似是不甘心脱离主枝、落到地上。
不远处,沈小花正在捡拾拇指细的落枝,并用麻绳把它们绑成小捆。
沈青走向粗树枝,单脚踩落枝,防止其乱晃,双手挥斧子,砍断水管粗的侧枝,和拇指细的节枝(侧枝的侧枝),并将主枝砍成两半。
嘶---
沈青甩了甩发酸的手腕,等村里通了电,定要整一把电锯,徒手砍,量少还行,量多...手腕怕是要罢工。
他用麻绳,将枝子绑成大捆,欲去寻下一根粗落枝时,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小花,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