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衣服...去北郊牛角园呐。”
土丘顶上的少年们冲下坡,一头发盖过耳的少年,笑着插话道。
“嗯,对。”刘小卫点了点头。
“牛角园,有一成衣批发市场。
你沿着人民路,向北骑到头,遇‘T’字路口后,往西拐,略过办事处,便能瞧见批发市场。
那儿有连排瓦房,树上也拉着横幅,很好认的。
那里啊,衣服款式老多了,质量参差不齐,能不能买到好货,全凭个人本事了,价格有高有低,一般来说,进货价约为报价的三分之一。
砍价时,你报出的钱数,比进货价高个1~2毛,基本就能谈成。
哦,对了。
那里的生意,只走批发,不单卖的,但...佯装是商场采购经理,或者卖衣服的小贩,表示来买样衣,老板基本能破例单卖。”
沈青嘴角牵起,“行,我记下了。”
少年是个实诚人,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吐了出来,也不枉救他一场。
沈青与几人又寒暄几句后,便再次挎上了二八大杠。
少年们目送其走远,方爬上土丘,继续挥铲筛煤灰。
……
另一边,沈青于野集出入口处,跳下脚蹬,推车往里走。
许是到了秋季,部分花卉花儿凋谢、叶子枯黄,土路两旁的小摊,卖花的占比下降,卖块茎类蔬菜和水产的,占比倒是有所上升。
这不,刚走一分钟,就碰见一占地30㎡的水产摊。
摊上摆满货长椭圆、或正圆的大水盆,盆里装着一些水产,如黑鱼、鲤鱼、鲈鱼、鲶鱼、虾虎鱼等。
此刻,沈青的目光,停留在三大盆螃蟹上,壳青底白,爪子活跃,个个都有3~4两重。
秋风起,蟹脚痒,眼下正是吃螃蟹的好时候。
沈青看向摊贩,“老板,螃蟹怎么卖?”
那摊贩,戴着一个黑皮围裙,身材不胖,脸上却有很多肉,不是往下赘的肥肉,而是油亮的肌肉。
听到有人问价,摊贩笑着往跟前凑,他一笑,小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
“这...不是沟里的小青蟹,是正宗的大闸蟹,价钱嘛,自然是要贵一点。
两个卖法。
按斤卖,8毛钱一斤,你不能挑,全由我来捡。
按个卖,3毛钱一个,随便挑。”
盆里的螃蟹,3~4个才能凑出一斤,按个买,会在重量上吃点亏,但是品质有保证呐。
“老板,我自己挑吧。”
“欸,成。”摊贩递过一个小桶,“相中哪一个,就把哪个丢进桶里,结完账,再装进网兜内。”
“好~”
沈青接过小桶。
螃蟹的大螯,已被皮筋对折捆住,是以,挑拣时不用担心手指的安全。
沈青单手扣紧青壳,拿起一只只大闸蟹。
他先掂一掂分量,再仔细打量蟹眼、蟹螯、蟹爪、蟹脐等,样样达到满意标准了,方丢进小桶内。
期间,一位戴眼镜的白发老头,向摊贩寻问几句后,也接过一个小桶,蹲下来慢慢挑。
他的挑法,和沈青差不多,唯一区别是‘掂分量’变为‘弹脐听音’。
法子虽不同,目的却一致,都想凭技巧判断螃蟹壳内‘鲜货’的多与少。
后面,一位穿花衬衫的青年,也凑到水产摊前,要了一个小桶。
青年的挑法,就比较随意。
他捏紧螃蟹的一根后爪,拎起来扫一眼,是丢回大盆,还是扔进小桶,当即就有了判断。
甚至还有闲工夫,看身旁的人怎么挑螃蟹。
倏地!
沈青臂膀被人撞了一下,他扭头问道:“怎么了?”
“嗐~”
青年热心肠一笑。
“吃螃蟹,奔的就是一个‘鲜’字,螃蟹最鲜的部位,乃是蟹黄,又绵又沙,细品还有一丝颗粒感。
我发现...你挑得都是尖肚脐的公蟹,挑它干嘛,挑圆肚脐母蟹啊,母蟹才有蟹黄。”
是的,唯有母蟹,才有蟹黄。
蟹黄,指母蟹的卵巢、消化腺、未成熟的卵细胞,呈橘黄色,富含油脂和胆固醇,口感绵沙起油,像升级版的咸蛋黄。
公蟹的壳内,亦有一鲜货---蟹膏。
蟹膏,指公蟹的性副腺及其分泌物,呈浅白色,口感绵密微甜。
二者相比较,蟹黄更胜一筹,不过,沈青只挑公蟹,必然有他的道理。
“现在是十月了。”沈青语气淡淡。
青年懵了,“十月又怎么样?”
青年嗓门很高,震得老头直皱眉,“你说怎么样?九月吃母,十月吃公,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啊?”青年目露震惊,“还有这样的说法?嘿嘿,小伙,解释一下呗。”
“秋风起,蟹脚痒,听说过这句话吗?”
“嗯,听说过,意思是...秋天到了,螃蟹该上桌了,我理解得对吗?”
“理解得差不离。”
沈青点头赞可。
“不过,于大闸蟹而言,这句话还概括了它们的洄(hui)游习性。
大闸蟹,是一种洄游性生物,孵化于入海口处,像蚂蚁一样大,过着蜉蝣般生活。
春季,幼蟹遵循本能,洄游至淡水湖泊中,以红虫、孑孓等为食。
在第二年春天,幼蟹长至瓶盖大小,进入疯狂觅食褪壳期,并于秋季,洄游至入海口处,交配繁衍,死在那儿,沦为蟹蚁的养分。
其洄游时,需爬过一个个河流闸口,方能抵达目的地,因此被叫为大闸蟹。
对大闸蟹来说,秋风起,蟹脚痒,意思是...秋季寒潮来袭,性腺逐渐成熟的大闸蟹,该舞动蟹脚洄游了。
而性腺发育期,正是螃蟹长膘最快,也最肥美的时候。
母蟹早熟,九月黄最多,公蟹晚熟,十月膏最鲜。”
“嘶,一句俚语,竟然藏着这么多道理。”
青年瞳孔微睁,看向摊贩,用眼神寻问:这是不是真的?
“嗐~”
摊贩讪笑。
“十月,确实是吃公蟹的最佳时期,但也不代表不能吃母蟹啊,就是黄少了一点,味道和‘九月蟹’一个味。
小伙子,你挑的蟹,壳大脐圆,爪子灵活,个个都是好货,回家刷干净,配点姜片一蒸,绝对好吃。”
青年抿嘴一笑,将桶里的螃蟹,倒回大盆内,着手挑尖脐的。
摊贩坐回原位,不再劝说。
反正这波生意没跑,后面来的客人,若不晓得‘九十之分’,买母蟹概率更大,毕竟,蟹黄名头在外。
怎么算,他都不吃亏。
须臾,沈青走到摊子最右边,那儿放着一盆清水,他捧水洗净手上的泥污,将小桶递给了摊贩。
“老板,我挑好了,你算一下钱。”
哗---
摊贩接过小桶,手腕上下一晃,令结团的螃蟹散开了,他打眼一扫,道:“拢共6只,付1块8就成。”
沈青付了钱,摊贩取来一个网兜,和一卷麻绳。
摊贩先将蟹爪对折,剪一段麻绳,‘左-右’绕三圈,‘上-下’绕三圈,并打了个活结。
接着,用同样的方式,将其余螃蟹绑好,并装进网兜内。
“喏,给。”
沈青接过网兜,将其挂在车把上,便推车继续往前走。
野集人来人往,呦呵声、砍价声不绝于耳,十分的热闹。
沈青并未着急摆摊,他径直向南来到朱大阳的摊子,寻问春兰最近的行情。
得到的信息:行情上涨,异种价格未变,仍是70往上,其余春兰,价格普遍上涨3~8块钱,卖价为43~58块。
朱大阳建议沈青,这回摆摊除异种外,每盆花的卖价,提个4块钱就行。
值得一提的是,哑女彻底栓住了浪子的心,二人将于下个月办喜事。
沈青收下喜糖,祝贺二人一番,表示一定会喝喜酒后,方推车离开,去寻空摊位。
走着走着,目光被一花摊吸引。
坐在椅子上的摊贩,小眼睛、小鼻子,脸型像一个扒铲,呈梯形,摊子正中央,摆有三盆奇特的高壮花卉。
扒铲?
高壮花卉?
是刘小卫口中的‘南方’花贩无疑了。
沈青凝眸看向那三盆花。
一盆,高约2.5米,叶柄粗如手腕,叶片呈长圆形,大过担架,翠绿有光泽,乃是芭蕉。
一盆,高约1.5米,茎底布有蓑衣样玩意,叶片呈圆形,还像蒲扇般,布有许多褶皱,油绿有光泽,不晓得晒干后,能否剪一剪当扇子使,乃是圆叶轴榈。
一盆,高约1.4米,叶柄又长又粗,叶片呈类心形,翠绿不光滑,像放大版的木耳菜,乃是---
这时,一眼袋下垂的老头走上前,还一脸愤怒的瞪着第三盆花。
“滴水观音,这种害人的东西,也敢拿出来卖?它的汁液、果实、滴下来的水,都有毒,误触或误食,轻则灼伤,重则...丢命呐。”
“不懂,别瞎说。”
摊贩站起身。
“做生意的,咋可能卖害人玩意,卖了,不是堵自己的活路嘛。这不是劳什子滴水观音,而是...小伙,你来说,你盯小一会儿,应该已经瞧出点门道来了。”
不是滴水观音?
那便只能是---
沈青挑眉,“是...象耳芋?”
“厉害,真识货。”摊贩竖起大拇指,“象耳芋和滴水观音,都是天南星科植物,外观也很相似,都是粗柄大叶,不过,懂行的人,瞅上几眼,就能分辨出它俩。
象耳芋,叶子是绒面,透光,从小往上看,叶背呈线条状,叶柄附有一层白雾,微毒,经过一番处理,可烹饪食用。
滴水观音,叶子光滑,叶背油亮,叶柄青翠,剧毒,碰到了,要离得远远的。
摊上这盆,叶柄绿里透白,咋可能是滴水观音?”
象耳芋,别名大野芋。
爱生长在南方林下湿地,或者石缝中,根茎有解毒消肿、祛痰止痉之效,还能治跌打损伤、蛇虫咬伤。
叶柄可以凉拌、炒、煮,或加一些佐料舂着吃。
(舂,chong,指把东西放进石臼、乳钵内捣碎。)
沈青环视摊子一圈,其余花卉还算正常,属于一看到就能喊出名字那种,如金桔、蟹爪莲、菊花、松柏等。
估摸那三盆花,是吸引顾客驻足的噱头,毕竟,粗如水缸,茎叶高过人,非常的炸眼。
沈青边绕着摊沿慢走,边驱动异能,观察一盆盆花卉。
霎时!
一颗颗或大、或小的绿团,映入沈青的眼帘,他察觉东南角有特殊情况。
那儿,有一圆瓷盆。
盆上,铺了一些绿色的小叶子,盆内,布有数十个芝麻样的绿点,和一绿豆大的绿团。
绿点,应是绿叶的根系,绿团...本体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那绿团个头不大,颜色却很浓,都浓成墨绿色了。
沈青走上前仔细瞅,盆内的植物,像是刚长出来的,不咋蓬,但挺翠鲜嫩,杆细叶圆,叶芯微微下凹,像...袖珍版的荷叶,乃是铜钱草。
瞧了一圈,未在铜钱草丛中,发现旁的植物踪影,不过,装铜钱草的盆,似乎是个旧物件。
绘有水墨山水的外壁,布有一些小裂痕,内壁泛黄,盆底发黑不说,还坑坑洼洼的。
草新,盆旧,看起来不搭啊,盆内的泥,呈黑灰色,不像是新泥。
“老板,这草...是刚移进盆里吧?”
“嗯!”
摊贩微微点头。
“我这人闲不住,就爱往外出溜,蹬着三轮车,在各个镇集、小村里串游,不仅卖花,还搞收购。这盆...是在一南方小山村买的。
那天,我把车停在路口,扯着嗓子呦呵,一裹小脚的老太太,抱着一盆发蔫的小莲,走到我跟前。
自称老伴生前最喜欢侍弄莲花了,老伴死后,她扛起养花重担,结果...枯萎的枯萎,烂根的烂根,唯有怀中的小莲,还泛着一丝绿意。
问我1块5收不收,收了,她就去镇上买二两大米,苦诉已经一年多没闻着白粥味了。
我见她可怜,就掏1块5买下了。
岂料,小莲没缓过劲,直接枯死了,我太忙,没空清理瓷盆,便拔掉烂根,塞了一把铜钱草。
小伙,你若喜欢这盆花,就...辛苦费,我不要了,你1块5抱走。”
故事的真假性,要打一个问号。
但就冲那个墨绿的能量团,怎么着也得把它买下来。
沈青抱起瓷盆,佯装敬佩。
“铜钱草,叶子圆圆的,像枚小铜钱,风一吹,铜钱摇曳,好看的同时,还有‘财源滚滚来’寓意。
没有谁,会讨厌这个寓意吧?
老板,你是个心善的,那我也不跟你讲价了。1块5,是吧?
喏,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