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活动一番后,如实评价中装棉衣。
“嗯,挺保暖的,活动起来也不卡腋窝,袖子长短适中,领子不乱歪,就是...里侧绒面有点问题。”
吴静猛地抬眸,“有什么问题?”
相中这款棉衣的顾客,总是在领子、锁边、衣兜、钮扣上挑刺,挑绒面...还真是头一回见。
沈青脱下棉衣,将其铺在长条桌上,瞬间,绒面上堆出一些褶皱来。
“我摸过了,除锁边外,绒面和布料间再也没有缝线了。
布料紧实,不易变形。
绒面有弹性,穿久了会拉长、变松垮,走路或弯腰时,部分绒面滑出衣摆,暴露在外面,多不雅观呐。
解决方法很简单,不穿透外侧布料,缝数道‘井’格,将绒面和夹层缝在一起。”
“原来如此。”吴静了然点头。
“能解决就行。”许玉娟拿起棉衣,“它...多少钱?有几个码?”
“三个码,旁人拿2块7一件,你俩拿的话,2块3一件,不能再降了哦。”
许玉娟思索一番,“小号、大号,各来5件,中号来15件。”
“成。”吴静从兜里掏出纸和笔,唰唰写了几个小字,“要毛衣吗?冬天,谁不穿毛衣呐。”
“不了。”
于村妇而言,织毛衣没啥技术含量,而且,边织边闲聊,可是一大乐趣。
进毛衣,还不如进毛线团呢。
沈青:“欸,对了,袁霞进了什么货?”
“我知道。”一戴蓝围裙的少年凑了过来,“是裤子。我找到袁婶时,她正往麻袋内塞弹力裤呢。喏,就是那种裤子。”
沈青顺着少年手指方向望去,三米开外的长桌上,摞了一堆黑裤子。
他走上前,拿起一条裤子细瞅。
面料光滑有弹性,里侧布有一层绒毛。
裤筒上宽下窄,裤脚有一‘篮子提手’样的布料,应是个脚蹬。
许玉娟把手伸进裤筒,“柔软舒适,就是...穿上它,布料会紧紧裹住双腿,又勒又不雅观,会有人买吗?”
“那就不晓得了。”吴静摇头一笑,“我看旁人买,也就进了一些。搞批发的,有些货,你可以卖不出去,但不能没有。”
沈青垂眸沉思。
袁霞智商不高,但洞悉市场能力强,她整日坐在门口,观察行人的穿着打扮,脑海里的服装知识,一准越看越多。
那200块钱,袁霞势必要花在刀刃上。
沈青:“弹力裤怎么卖?”
吴静:“1块2一条,只有一个码。它有弹性,胖瘦都能穿。”
沈青将许玉娟拉到一旁,他俩背着人小声讨论着。
“我不喜欢弹力裤。”
“你不喜欢,不代表所有人都不喜欢,这家店大吧?它当初能开起来,袁霞功不可没。跟着袁霞挑货,一准没错。”
许玉娟环视店内一圈,心一狠,“来个吉利数字,整...88件。”
“好嘞~”
吴静眼眸一弯,写下了数据。
一单就几乎清空了库存,能不高兴嘛。
接着,沈青和许玉娟,在店内闲逛起来。
瞧见实用的、款式新颖的棉衣,取下来检查一番,再向吴静询问价格。
觉得合适,就商讨买不买、买多少。
良久,三人绕回柜台旁。
吴静给他俩倒水,并撕下清单递给王强。
王强扫了一下清单,“呦,眼光不赖嘛,除了弹力裤,其余皆是紧俏货。”
说完,来到墙角,往平板车上,放三个藤篓,拉着它朝里走。
他先打开长桌下的柜子,再走进仓库,折返回柜台时,三个藤篓皆已被装满。
王强摘掉手套,“你俩验验货,看款式、数量对不对。质保一个月,错版、破洞、抽丝啥的,都可以拿来换货。”
“成。”
二人扒拉衣物,查验无误后,央吴静算账。
吴静寻一计算器,对照着清单,快速按动一个个按键,末了,抬头道:“拢共413块5,抹个零,给410块就成。”
“嘶---”
许玉娟呼吸一滞,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她出门时,包里揣了400块。
加上张桂玲塞的5块,减去付给五金店、童装店的钱,还剩370多。
奇怪!
挑货时心里打着珠算呢,总价不才360多吗?
许玉娟扫视平板车,东南角藤篓内的黑裤腿,令她想起一件事来。
刚才往回走时,又相中一款松紧裤,要了30多条。
总价超出预期了,拿掉一些,又舍不得。
忽的,两张百元大钞,闯入她的视野。
沈青:“不白借,要利息的,听说你种了半亩地的萝卜,等其成熟了,装半麻袋送我家抵利息。”
许玉娟接过钱,“半麻袋哪够吃,要送就送一麻袋。”
沈青视线略过柜台,看向装满袜子的麻袋,“老板,买这么多,送点袜子呗。”
“成。”吴静拿出4沓袜子,每一沓中央,绑了两圈皮筋,“喏,一沓里头有十双。”
许玉娟扫了一眼,那些袜子,长度皆在22厘米之上,“有童袜吗?”
吴静摇了摇头。
“没有。
市场东南角,有一家袜子店,还卖些饰品、皮筋等,价格不虚标。
到那去看看吧,你摆摊时,卖一件衣服,就赠送一点小礼品。
渐渐地,众人都夸你会做事,口碑不就有了嘛。”
“行。”
许玉娟付了钱,接下票据,并讨要了4个超大号编织袋,和一些中号麻袋。
编织袋,撑开,紧贴着篓壁,塞进藤篓内。
麻袋,装满衣服后,再丢入编织袋内。
与夫妻俩寒喧了几句,二人便推车离开了。
拐过数个岔路口,来到市场东南角,瞧见了吴静口中的袜子铺。
店铺面积不大,宽2米、长10米,东西却挺多。
店门口!
摆了一筐筐袜子,只留半米宽的过道,供人进进出出。
店内!
低矮的长条桌上,摆满了布匹,墙上的竹排,挂满了饰品,就连屋顶,也悬挂着数不尽的皮筋、毛线、松紧绳等。
“要点啥?”
一矮墩墩的妇人,走出店铺热情的问道。
许玉娟:“袜子怎么卖?”
“按沓卖,一沓30双。以过道为分界线,东边的6毛一沓,西边的8毛一沓。”
许玉娟绕着篮筐转了一圈。
东边袜子,以纯色为主,面料薄,罗口较松。
西边袜子,罗口较紧,面料厚,印有图案,或带点小刺绣。
脚的敏感程度,比脸低不了多少。
一颗沙砾落进鞋内,走不了多远,脚心就能察觉到它的存在,概因...硌得慌。
许玉娟:“老板,成人袜和童袜,一个价钱吗?”
妇人:“哦,童袜一沓要再低个1毛。”
许玉娟眼眸一弯,降1毛,也还行,“各来20沓,拿西边的。”
“好嘞。”
妇人寻一麻袋,利落的往里头装货。
许玉娟走进店铺,在竹排边徘徊。
沈青也跟了进来,饰品以发卡、发圈、耳坠居多,且款式多样。
拿发卡来说,亮片、绒面、彩珠、塑料花等都有。
许玉娟:“老板,发卡怎么卖?”
妇人装完袜子,走了过来。
“按件卖。
发卡是别在纸上的,一张纸算一件。
东边的5毛一件,西边的7毛一件,再往里...1块一件。发圈、耳坠啥的,也是这个价。”
许玉娟微微一怔,“这么贵?”
“这还贵?”妇人咧嘴一笑,“整个批发市场,都找不到比我家更便宜的了。我这啊,全是南边来的时髦货,做工还细致,摆在纺织厂门口卖,不愁没销量的。”
纺织厂?
许玉娟灵光一闪,看了看悬在上空的皮筋,又看了看桌上的碎花缎布,二者一结合,不就是发圈吗?
“老板,皮筋和缎布怎么卖?”
“皮筋按米卖,细的3分一米,粗的4分一米。缎布也按米卖,5毛一米,13块一匹。”
许玉娟思索片刻,选中一款扁粗的黑皮筋,和两款浅粉、浅绿的碎花缎布。
“皮筋,来100米,缎布,各来一匹。”
“好嘞。”
妇人打开长桌下的柜子,翻出一捆黑皮筋,连同两匹布,一起塞进麻袋内。
“别的布,剪个口,双手抓紧剪口两侧,用力向外一拽,就能撕成两半。缎布不同,那样做,撕不开,还会令它抽丝。还需要啥不?”
“不需要了,算账吧。”
“成,袜子30块,皮筋4块,缎布26块,拢共60块,多吉利的数字呐。”
结完款,讨要到4沓薄袜子后,二人方把货物塞进藤篓,并推车往外走。
途中,沈青问道:“你想...自己做点发圈卖?”
“嗯,有这个打算。皮筋系成一个圆,缎布裁成长条状,挤出褶皱后,再裹住皮筋缝一圈,如此,一个发圈就做成了。”
出了市场,吃了碗板面,去一趟药店,二人便向西骑去。
骑了一段距离,瞧见大坝后,拐上了西北向的土路。
土路东侧,是连成大片的红薯地,些许村户正弯腰翻红薯藤,或持镰刀割断过长的藤蔓。
土路西侧,是7米高的大坝。
路面上,覆着一层沙土,风一吹,车轮一碾,沙土便会上扬乱飞。
途中,沈青见许玉娟牙关紧咬、身子前倾,蹬得很吃力,便和她换了车子。
骑了40分钟后,二人瞧见了李蔷所说的烧仙桥。
那条沟,宽4米,长度...不知道,水位很浅,立着几株秋荷。
那座桥,由石板砌成,桥洞周遭,堆满了香灰。
许玉娟望向桥洞,“李蔷说,逢年过节周洪镇的村户,会来这儿烧香许愿。大年初一时,更是人挤人,路旁会支一长溜摊子,香、供果、刀纸、玩具、糖等,卖啥的都有。”
沈青推测桥洞内供有神像,否则村户不会自发来这烧香许愿的。
在‘y’形岔路口,往东北一拐,略过石桥后,能瞧见路的尽头有一村庄---李庙。
此刻!
右手边,有一窑厂,外观上...像陕北的窑洞,但更高也更宽,院里有数个山丘样的煤堆。
左手边,是一排排齐肩高的砖头垛,垛上盖着茅草排,一肤色黢黑的男子,正穿行在砖垛间,敲敲这里,摸摸那里的。
咚---
沈青停下车,走向了砖头垛,他没上手摸,只用眼睛看。
那些砖,是青色的,棱角笔直,表面平整,基本没有气孔,即使有,也只分布在边缘。
不知何时,男子走了过来,他冷着脸,眼神凌厉,活似一只盘旋于低空的鹰隼。
沈青也没在怕的,直接问道:“砖头能摸吗?”
“能啊!”
男子爽朗一笑,气质陡然由‘凌厉’变成了‘亲和’。
“这一垛...阴干得差不多了,摸吧。”
沈青拿起一块砖。
很沉,比红砖重多了。
触感滑润、冰冰凉,锤敲几下,能听见又清脆、又实在的回音。
“这砖怎么卖?买多了,可以优惠一点不?”
“1分钱2块,数量超过一万块,3分钱7块,再多也不会降价了。不过,甭管买多买少,窑厂都免费送货。”
“免费送货?”
“嗯!我啊,买了三辆拖拉机,送货地点,不出玉城,都能免费送。我叫李启,下回来,不管是谁接待,只要报我的名,就是这个价格。”
“行。”
杏香镇,也有个窑厂,在沙谷河的另一岸。
记忆里,规模比这个大,听人说,窑厂改革了,不烧青砖,改烧红砖了。
沈青返回土路,跨上车,一口气骑到村口。
村口有一榆钱树,一些村户正坐在树下闲聊。
“玉娟姐~”一约摸六七岁的男孩,兴奋地跑向车子,露着虎牙笑道:“你咋来啦?”
“李庆,喏,拿去吃。”许玉娟掏出半袋糖果,塞给了小男孩,“你姐说,你家果林遭遇了病害,我带人过来给树治病。”
“嘁~”榆树下传来讥讽的笑声,“都快病死了,还治个屁呐。油锯一响,砍掉当柴烧得了。”
李庆扭头一瞪,“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想捞点枝子烧灶膛。没门,玉娟姐介绍的人,可厉害了,指定能治好果林。”
果树都淌脓水了,还能救活?
众人哄笑,皆不信他的话。
李庆欲争辩,许玉娟却拦住了他。
“这情况我熟,越搭理,他们就越起劲。除非有一拳击倒的把握,否则甭理他们。走,领我去你家看看。”
“略略~”
李庆朝众人做了个鬼脸后,便跑在前面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