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收回脚,不再狠踢李家亮,他悄摸打量大汉,留着光头,身形魁梧,肤色偏深小麦色。
此刻,李家亮瘫在地上痛苦哎唷。
他感觉自己像被压土机来回碾压过一般,骨头都散架了,每一次呼吸,皆会带来挖髓之痛。
沈慧也好不到哪里去,头发凌乱,眼睛发红,脖颈布满抓痕。
女子见大汉来了,抽出刀纸,擦净甲缝内的污垢。
沈慧冲上摊子前,扶起了李家亮。
光头大汉:“你们...谁能说一说这里发生了什么?”
“我来说吧。”
沈青收起钱包。
“我在这买米花糖,刚掏出钱包,正准备付钱呢,他俩突然冲过来抢钱包。
我手劲大,抓得也紧,钱包方没被抢走。
他俩想来硬的,挥拳头打人,我总不能傻站着挨揍吧。
于是,我莽足了劲回击。
岂料,这二人瞧着四肢健全,却跟病鸡一样弱。
女的,小脑失调,没站稳扑一男子怀里,被人家老婆暴揍一顿。
男的,被我别倒后,就再没爬起来过,踢几下,就打滚喊爹,没半点骨气。”
李家亮盯着沈青,眼里充满了恐惧。
一周前,他在镇集上闲逛时,碰见了买搪瓷盆的沈慧。
沈慧将两个盆套在一块,却只付一个盆的钱。
摊贩识破后,拽着沈慧不让她走,非让她赔四个盆的钱。
李家亮掏出鞭炮,点燃扔进人群,制造混乱,趁机拉走了沈慧。
超刺激的经历,令二人大脑都处于亢奋状态,聊了一番,吃顿饭、逛下成衣铺,就确定了关系。
沈慧是个话痨,光是家庭情况,说了不下三遍,可...三堂哥这么能打,她咋不说呢?
沈慧也在盯着沈青,不过,她的眼里充满了愤怒。
脖颈火辣辣的痛,一摸一手血印子,想伤口愈合后不留疤,必然要买高档次的药膏。
“我命令你,把钱包里的钱,全拿给我。”
光头大汉斜瞟沈慧。
当着他的面,都敢抢钱,这么猖狂吗?
光头拿起哨子,塞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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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声嘹亮,引来了另一名寸头大汉。
“赵哥,出啥事了?”
赵哥指了指沈慧和李家亮,“这两货闹事,想抢人钱,走,给送到派出所去。”
沈慧慌了,出来之前,民警曾说过...再犯罪,绝对会重罚。
“误会,都是误会。”
沈慧忙摆手解释。
“没抢钱,他是我哥,下船时,我俩约定要玩一个小游戏。
游戏内容是:他在集市闲逛,我和对象伺机抢他钱包。
抢到了,包里的钱,就全归我俩,抢不到---”
众人扭过头来,脸上皆写着:你当我是傻子吗?
赵哥面露讥笑,“你说的话,比沙谷河明天会干涸,还要离谱。”
“我...说的都是真话,不信,你问他。”
沈青语气淡淡,“我确定我跟这两货没有一分钱关系,为防止他俩跑了,还是拿绳子绑一下吧。”
摊贩顿时寻一些细麻绳,递给了赵哥。
“那俩抢钱时,我全程看着呢。凶得嘞,还要打人,幸亏小伙有能耐,不然,还真叫他俩得逞了。”
赵哥接过麻绳,将李家亮的双手,反绑在身后,去绑沈慧时,她急得直跺脚。
“他真是我哥,这真是个游戏,我真没抢钱。”
“我作证。”
围观人群里,传出一记女声。
有证人,是...安宁村的吗?
沈慧心中大喜,扭头怒斥赵哥。
“听到没?有证人能证明我和他是堂兄妹关系,还不快点松开我的手?”
赵哥疑惑,莫非判断错了,抢钱一方说的才是实话?
“让让,麻烦让一让。”
人群自动往两边退,让出一条狭窄通道。
很快,一短发妇人牵一小女孩,走出通道,来到摊子前。
“我作证,小伙和他俩真的不认识,而且,他俩早就存有害人的心思。
刚才乘船时,小伙站在栏杆旁赏河水,女的想推小伙。
结果,她自己没站稳摔栏杆上了,还是小伙出手把她拉回甲板。
她不感激,反而讹钱。
依我看,小伙付船费时露了财,他俩一直找机会,想把别人的钱,整到自己兜里。”
结论,是对的,前面...一派胡言。
沈慧双眸几乎要喷出火来。
她原以为对方是来雪中送炭的,没成想,人家是来...雪中泼冷水的。
“你---”沈慧怒瞪沈青,“谁给你灌迷魂汤了,竟连本家亲戚都装作不认识。我若被抓了,我爷绝不会放过你。”
亲爷沈有根,是沈家最高领导人,动不动摆架子,挥烟枪打人,是沈慧最后的底牌。
换做原身,出于对掌权人的敬佩和畏惧,定会心肝发颤、双膝发软,忙解释一切都是误会。
然而,这一招对沈青没用。
“啧,大妈,你对象...惨叫连连,你确定你爷打得过我?”
“你翅膀硬了,不顾家庭和睦,敢编排爷爷了,等等---”
沈慧睁大眼睛,眼球往外突,瞳孔和眼皮间,隔着0.2厘米宽的眼白,瞧着格外可怖。
“你...游戏是个幌子,你在做局害人,想害我再次被进监狱。”
沈青嘴角轻扬。
沈慧会入套,一是蠢,二是贪,三是以为站在她眼前的,还是那个性子绵、好拿捏、凡事以家人为重的原身。
“再次?”
赵哥吃惊的挑了挑眉。
“合着有案底啊?现在就算小伙说你俩认识,我也不会放了你。你对象...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只好鸟,一起送到派出所去。”
李家亮狠瞪沈慧,“蠢货,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李家亮气结。
依据他的经验,集市扭送贼人之前,会先审问一番。
届时!
服个软,诉说悲惨身世,痛哭流涕,表示是头一回干,发誓绝不再犯,集市百分百会放人。
这次,因为沈慧一个‘再’字,必定要去派出所一趟了。
李家亮眼珠乱转,思索把罪责推到沈慧头上的计策。
赵哥绕到沈慧身后,抓住她的两个手腕,并用麻绳绑紧,驱散众人后,和同事拽着麻绳离开了。
热闹散去,小女孩扒着摊子,眼巴巴盯着米花糖,“糖,妈,买糖。”
沈青:“谢喽。”
妇人:“说句话而已,不用谢。我就是看不惯他俩有手有脚,不靠种地养活自己,反而去抢钱。老板,米花糖怎么卖?”
“7毛钱一袋,散称的话,3毛6一斤。”
“行,来上一袋。”
妇人付了钱,与沈青寒暄几句后,便牵着小女孩离开了。
沈青将四袋米花糖塞进藤篓内,付完钱,又闲逛了一会,吃了一大碗饺子,方横穿杏林、翻越大坝,骑车往回赶。
……
辘---
沈青略过看桃树,进入了自家小院。
厨房侧墙旁的大黄,狂摇尾巴,但未上前扑人腿,它正专注的...盯着菱角。
嗯?
沈青顺着大黄视线望去,几只栗褐色的小麻雀,在晒布上跳来跳去,偶尔停下来,啄一啄黑硬的菱角。
小狸放低底盘,蹲在晒布旁,它瞳孔睁得溜圆,下半身还一扭一扭的。
忽的,一只麻雀和晒布上的线头干了起来。
小狸瞄准时机,火速往前冲。
麻雀察觉到危险,扇动翅膀想要逃离。
小狸弹跳,伸爪狂挥,嗖,半透明的弯钩,勾住了鸟翅,麻雀被迫随猫往下落。
落地后,小狸张嘴咬住麻雀,还嘚瑟的绕晒布走了一圈。
大黄跟在小狸身后,哼哼唧唧的,似乎是在夸它身手矫捷。
末了,小狸透过门缝,钻进了厨房。
上一回,小狸搁晾衣绳高粱穗上逮的那只麻雀,沈小花养了半个月后,嫌鸟屎太臭,将麻雀放飞了。
沈青停好车,走向晒布,拿起一只菱角,莽足劲将其掰成两半。
干菱角,硬壳干瘪,果肉外层透明内层雪白,口感粉糯香甜,和板栗一个味。
扑腾---
打厨房门缝内,飞出一只麻雀。
小狸折回院子,冲着天空喵喵叫。
“甭气,飞了,再逮一只不就行了。今天整了一布袋青虾,个头大得出奇。”
小狸蹿上二八大杠,抓挠散发腥味的布袋。
沈青走上前,解开袋口,露出腿还会动的鲜活青虾。
那些青虾,不算须子,长约12厘米,虾腹圆润,脑袋以下全是肉。
小狸想叼走一只尝尝鲜,却被沈青拦住了,“别急,煮熟了再吃。”
沈青清空藤篓,把车推进仓库后,便着手晒虾干。
清水洗净泥沙,下锅加盐煮熟,捞出沥水晾凉,将棚架下的木床,拉拽至院子中,铺上晒布,再把大虾均匀摊在晒布上。
喵---
小狸,一边抓挠床腿磨爪,一边朝晒布叫唤。
沈青拿起一只大虾,掰除虾头,拧掉虾尾,扯去虾壳,得到弯弧状、雪白的虾肉。
他将虾肉撕成一缕一缕的,丢到一片杨树叶上。
小狸不再抓挠床腿,改为...狂旋虾肉,还发出呜呜的颤音。
猫咪吃食时,‘咕噜’代表满足、享受,‘呜呜’代表...护食。
沈青摇头一笑,又剥了一个虾仁品尝。
很嫩,不绵软,有嚼劲,鲜味没张家湾渡口买的虾浓厚,但却多了一丝甜味。
这时,大黄凑了过来,舔食地上的虾脑和虾壳。
沈青剥一粒虾仁,向上一抛,“大黄,接着。”
大黄起跳,于空中张嘴咬住虾仁,落地后,嚼个几下,就将虾仁吞入腹中。
沈青又丢给大黄三个不剥壳的虾,它没当场吃,而是叼进了堂屋。
忽然,脚踝传来柔蹭感,低头一看,小狸侧躺在地,抱紧脚踝脑袋狂蹭。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再给你剥两只。晒虾干时,不许偷吃,断你一个月荤腥。”
小狸靠耍赖又旋了两个虾仁后,院外传来喊声。
“有人在家吗?”
沈青循声望去,李乐和李业合力抬一狗窝,往这边走来。
咚---
狗窝被轻轻放在了地上。
李业:“大青哥,狗窝做好了,师父派我俩把它抬过来,你验验货。”
“行~”
沈青仔细检查狗窝。
狗窝,长0.8米、宽0.8米、高1米,像个缩小版的木屋。
倾斜的屋顶,粗壮的承重柱,地板和柱底间,隔了3厘米,无窗,但有一安了帘子的拱门。
木板滑润有亮泽。
使劲拍打屋顶,狗窝不会摇晃,狠狠捶敲地板,木块没发出‘咯吱’的响声。
掀开门帘,向里瞅去,也未瞧见钉钩。
从里到外检查完,沈青满意一笑,“木料结实,做工细致,抬到檐下吧。”
“行!”
李乐和李业手指伸到地板下面,合力抬起狗窝。
二人穿过‘厨房-菱角’夹成的小路,依沈青所指,将狗窝放到东厢房窗户下面。
抬狗窝的路上,李业目不转睛,一直盯着前面的路。
李乐却扫了几眼院子。
花卉虽少,长势却不赖,尤其是桂花,天气越来越冷,枝上仍开着花,可惜离得远,闻不到花香。
院里晒着大虾和菱角,仓库堆得满满当当,处处透露丰收的景象。
李乐羡慕之余,暗暗下定决心,要踏实学习木匠手艺,争取早点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沈青走进屋子,寻一旧棉衣,塞进木屋内。
“大黄,过来,试一试你的新窝。”
大黄舍弃大虾,迅速跑到檐下,对着木屋嗅来嗅去,末了,鼻子拱开门帘,钻进木屋转身卧下了。
咚---
沈青敲了敲木板,“大黄,往后睡屋内,还是睡檐下,全顺你自己的心意了。回头用旧褥子,把墙和屋顶包起来,这样更加防风保暖。”
小狸一溜烟蹿进狗窝,仰头观察一番后,在大黄胸侧趴下来了。
沈青:“回去后,替我向豆子爷说声谢谢。狗窝,多少钱?”
李业:“本来是9块钱,黄眉的狗窝,也是照着你画得图纸做的,师父说要给个半价优惠,付4块5就成。”
“行!”
沈青结完款,送兄弟俩离开。
路过晒布时,他还抓一些虾,塞给二人。
李业:“这虾...个头太大了,售价不低吧,我俩不能收。”
沈青:“给你,你就拿着。做狗窝时,你俩没少帮忙打下手吧,吃点大虾不是应该的嘛。”
二人收下大虾,李业眼睛一亮,“哦,对了。上午,村里大喇叭响了,通知村民明天拉上大豆,到西边粮站交公粮。”
“成,我知道了。”
眼下,农忙结束,大豆早已晒干,也是时候该交公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