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从厨柜取来碗筷,每一样辣片,都往碗里夹一片,并仔细品尝。
翅膀形!
柔韧厚实,沿着竖纹,能一柳一柳撕下来吃。
扁圆柱形!
很硬,筷子夹住中间部位,牙齿咬住顶端,筷子往下拽,脑袋向后仰,才咬断它。
还倍有嚼劲,哪怕嚼碎了,颗粒感仍很足。
薄片形!
也很硬,但不似上一个那么难咬,又韧又有嚼劲,像在吃...猪肉脯。
细丝形!
只有2.5厘米长,不需要咬断,直接塞嘴里就行,不软不硬,一咬就往外滋油。
炸猪皮形!
很软,一咬就掉。
因含有无数气泡,嚼起来会有‘爆炸’感,辣椒油会被爆裂的空气波,冲到上颚,蛮奇特的品嚼体验。
张泽微微侧头,“味道怎么样?”
沈青喝水消一消嘴里的辣味。
“味道还行,就是...这五种豆制品呐,本身口感就很有特色,用同一种调料来拌,特色反而不突出了。
豆子卖的两款辣片,虽也拌着同一种调料,但前期制作工艺不一样啊。
一个蒸,最大限度保留食材本味。
一个烤,改变了食材质地不说,烤之前,还刷了一层麦芽糖呢。
因而,两个成品口感、滋味有很大区别。
把两种口味,都试吃一下,就很清楚自己青睐哪一款了。
赵浩,你这...味道太雷同了。
明明是好吃的,吃完,却...从里挑不出最喜欢的。”
“行家呐,稍微尝一尝,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赵浩竖起大拇指。
“我和赵和吃了四五天,才察觉到这个问题。
专业的事,还是交由专业的人来办。
我想麻烦你根据每样豆制品的特色,研制出独属于它的调料。”
沈青挑了挑眉,“这么说,你是想跟我买秘方喽?”
“不是。”赵浩摇了摇头。
这等级别的秘方,一张秘方就得好几百,全买了,还想不想办厂子了。
“我和我弟,租了一个带院仓库,还花钱找个施工队修缮了一番。
地,夯实后,抹了水泥。
墙,铲净后,又刮了腻子。
屋顶上的碎瓦,也全被换掉了。
食品厂,生产环境绝对要干净,对不对?
后期,原材料、人工、运输、销售推广等,支出很大的。
因此,买秘方的钱,是匀不出来了。
你以秘方入股,季度清算时刨除成本,再分你15%的利润,怎么样?”
沈青手指摩挲碗沿,陷入了沉思。
赵和是个理工男,做事应该是一板一眼型的,赵浩情商高,脑速快,说话圆润。
二者搭一块,能够互补,生意起来的概率,也会大一点。
生意大了,15%的利润分红,也蛮可观的。
“可行,但我有一个条件。”
赵浩:“什么条件?”
“合同里头,要写明辣条秘方的所有权,一直归我所有。一旦合作瓦解,我有权带走秘方,合作期间,我这边保证不会泄露秘方。”
赵浩听到前半句,眉头紧锁,新增的条件,也太...利于对方了吧。
听到后半句,他嘴角噙起了笑意,有了这句保证,只要厂方保密工作做得好,市面上就不会出现一模一样的仿品。
“秘方,多长时间能研究好?”
“三四天吧。”
“行,到时候,我拿着合同再来找你。
欸,对了。
我计划给辣条整个外包装,一个大袋装很多小袋那种。
还想了五个品牌名,帮我参谋参谋哪一个更好呗,振华、灵翔、飞庆、轩荣、金安。”
沈青思索一番,“这五个...哪个都不太行。”
“啊,为什么?”
赵浩懵了。
他花5块钱,找一算命的,算命的在厚厚一本词典里搜罗一通,才选出这五个的。
沈青看向张泽,“刚才,赵浩念的品牌名,你是头一回听到吗?”
“嗯!”张泽点点头。
“来,你试着复述那五个品牌名。”
“振华,飞...飞翔,还有个...金什么来着?金...”张泽眉头皱成川字。
“行了,不难为你了。”沈青抬手截断张泽的思绪,“小米、苹果、西瓜、萝卜、玉米,来,你试着把我说的词语复述一遍。”
“这还不简单。”
张泽笑着复述一遍,连语调都一比一还原了。
“赵浩,看出问题了吧。”
沈青两手一摊。
“品牌名,讲究朗朗上口,一看或者一听,就能记在心里。
你列出的品牌名,就‘振华’好记些,但...这个名字太大了,大厂子都很难压得住。
乡下村户,给孩子起名时,还晓得要避开昊、辰、龙、天等字呢。”
“嘶---”
赵浩倒抽一口凉气。
“我光想着起个响当当的名字,讨一个好彩头,竟忘记考虑...起名本身的避讳了。欸,你也算辣片厂的合伙人,动动脑,帮忙取个品牌名呗。”
“容我想想。”
沈青大脑飞速运转一圈,想起许家寨小学报名那天,一群学生围在摊子前,嚼着免费试吃的辣片,笑得格外灿烂。
“叫‘笑笑’吧。
辣,属于一种痛觉。
吃辣的东西,舌头会有灼痛感,这种刺激会促使身体分泌内啡肽、多巴胺,令人心情愉悦。
而且,人在说‘笑笑’两个字时,嘴角是往上扬的,从视觉上看,像是在微笑。
如此,说出或听到‘笑笑’二字,会很容易联想起辣条那香辣、灼痛、令人愉悦的滋味,从而升起购买欲。”
内啡肽和多巴胺,赵浩不晓得它俩是什么东西,但他听明白了...笑笑一词,不仅朗朗上口,还易引发关于辣条的联想。
“成,品牌名就叫‘笑笑’。沈青,外包装上,你有啥建议不?”
沈青:“花钱找人画个图标,如红辣椒、生产场景、笑脸小孩等。右下角,要标注口味,如香辣、甜辣、咸辣等。还要写明配料表,省得对辣条某样原材料过敏的人,误食辣条惹来麻烦。旁的...你自己看着办。”
赵浩:“成。”
沈青:“你想好打开市场的策略了吗?”
“有点头绪了。
我爸认识大队的采购商,说是采购商,其实是个司机,开着辆拖拉,把城里、厂里的货,运送到各个小卖部。
届时,送点礼,让他记录小卖部采购单时,向老板推销辣片,一般情况下,老板会卖他面子,进上一点点。
东西好,只要起个头,后面的路就顺畅了。
我打听过了,旁的厂子刚开始,也是这样打开销路的。”
嗯,算是个计策。
不过,把希望全压在‘顺嘴’推销上,风险有太大了。
而且,说动采购商帮忙,绝不止送礼那么简单。
赵浩:“关于打开市场,你有啥好的建议吗?”
沈青:“建议...谈不上,只是有一个粗略的想法。
厂子呢,可以准备一些试卖品,每一个大袋子里,每样辣条都塞进去十小袋,再送往各个小卖部试卖。
一个小卖部,只送一大袋辣条。
送时,表示新厂开业搞活动,不收货钱,甚至额外补贴5毛占用柜台费。
店方接下试卖品后,厂方不要留下任何联系方式,直接消失就行。
接下来,一边生产辣条,一边派人观察试卖品销售情况。
卖完了,也甭露面,等个四五天,当小卖部老板,被学生问‘啥时候来货’问烦了时,厂方再出面。
届时,辣条,不要混装,一个大袋子里,只装一种辣条,报出来的进货价,也要比旁家辣条贵10%。”
赵浩眼睛一亮,这法子妙啊!
投入成本,虽然要比打点采购商大一点,但效率高啊。
货品免费+柜台补贴,谁不收谁是傻子。
如此一来,‘笑笑’便能在极短时间内,闯入全镇小孩的视野,能否稳住脚抢到市场份额,就看辣条口感硬不硬了。
“沈青,你想出来的法子,比我的策略靠谱多了。我先记下来,回头再跟赵和商量怎样实施。我的事整完了,你俩谈吧。”
说完,赵浩从‘药箱’翻出本子和笔的,持笔唰唰写东西。
张泽:“天气冷,路不好走,我想多进点辣椒油,来...10斤,你有这么多存货吗?”
“有。”
进青山之前,沈青曾拉一袋大豆到镇上榨油,顺便买了很多香辛料和花生油,回家后,耗时一天,做了20斤辣椒油,和两罐干调料粉。
一半,当晚就送到了豆子家,一半,找个地放着了。
“我去取。”沈青打开条几柜,抱回一个四鼻大陶罐,“刚好10斤,我去拿秤称一秤。”
张泽阻拦道:“不用称了,你,我还信不过吗?”
“不是信不信得过的事,做生意,可不敢马虎,要称的。”
沈青拿来一根杆秤,和两节麻绳。
一节麻绳,穿过两个互为对立面的陶鼻,并绑成死结。
如此,两节麻绳呈‘X’形,栓住了四个陶鼻。
沈青拿起杆秤,弯钩勾住麻绳交叉点。
左手拎起提绳,使杆秤、陶罐悬于空中,右手缓缓拨动系有秤砣的麻绳,当秤杆与地面平行时,读取刻数。
“13斤2两,去掉罐重,刚好10斤。”
沈青收起杆秤,从厨柜拿回一个小陶罐,这是赠品干调料,无需称重。
张泽付了50块钱,将两个陶罐,塞进车后座的背篓内。
篓里放有带圆孔的箅子,罐身卡在圆孔内,这样,路,再怎么颠簸,陶罐也不会倒洒。
事情谈妥,张泽将上次带走的、已被刷干净的陶罐,放到堂屋小桌旁后,便跟赵浩一同往外走。
路过小院木床时,赵浩频频看向簸箕内的五味子。
沈青抓了两串,分给二人吃,“这是五味子,鲜食吃法...只嗦食果肉,皮和籽,是吐是咽,全凭个人心情,但不能咬哦。”
张泽照做,嗦尽果肉,吐出皮和籽,“酸酸甜甜,挺像葡萄的。”
赵浩...嚼碎了皮和籽,五官扭曲几秒后,又恢复了原样,还面无表情咽下了碎渣。
“籽...还挺辛辣的,能当调料使吗?”
沈青摇了摇头,道:
“某些东西,明明具有独特香味,却未被普及开来当调料使,必然是有原因的。
有的过于稀有,有的只在某一片区域内传播,有的内含毒素,有的是一味中药。
五味子的籽,有补肾、宁心、护肝的功效。
熬汤、卤肉,丢进去几颗,没什么大碍。
磨碎当日常调料使用,日积月累,身体会吃出问题的。”
“这样啊!”
赵浩闻言,不再咀嚼皮和籽,改为...直接咽。
沈青寻两个布袋,每袋装点五味子和拐枣,递给了二人。
“来,拿回家尝尝鲜,要板栗不?”
张泽摇了摇头,“之前,玉娜下班时,碰见一个板栗摊,一斤5厘钱。玉娜买了5毛钱的,吃了好几天,厨房还剩一半呢。”
赵浩没接布袋,“给我装2斤吧,我拿回家剪口、刷糖浆烤着吃。”
“行~”
沈青走向晒布,捧了数捧板栗,倒进布袋内,再把它塞给赵浩。
赵浩将布袋、药箱放进车后座背篓,又从篓内拿出一个鼓囊囊的黑塑料袋。
“喏,这里头全是没拌过调料的豆制品。”
沈青接过,几人寒暄几句后,来到‘小院-土路’形成的‘T’字路口。
赵浩挥着胳膊,“不用送了,回吧,四天后,我再来找你拿秘方。”
说完,跨上自行车,向南驶去,张泽连忙跟上,沈青则转身往院子里走。
……
杨树林旁,怀抱葫芦、眼神迷离的张建民,听到赵浩的喊话后,猛然睁大眼睛,酒也醒了一半。
秘方?
什么秘方?
张建民看到,两个男的和骑一辆二八大杠,朝他驶来。
一个,皮肤黢黑,双眸深邃,是那个每隔一段时间,就来找沈青买辣椒油的人。
一个,头发浓密,长相中上等,气场出众,在脑海搜罗一番后,确定是个生面孔。
“停下,停一下。”
张建民跳到路中央,还大张着胳膊。
赵浩怕把人撞出好歹,惹出事端来,忙捏紧手闸,待车速放缓,及时跳下车蹬,张泽亦是如此。
赵浩闻到浓烈酒味后,眉头紧皱,他不讨厌酒,但讨厌喝醉了,还带着一身酒气,四处瞎晃悠的人。
张泽单手握住车把,“大叔,你拦路,是有事找我俩吗?”
张建民侧着脑袋,看向车后座的背篓,“小伙,你跟豆子一样,从沈青那儿进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