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玲来村东头等人,一是想告诉豆子,俩酒鬼密谋了什么,二是想...要回那5块钱。
其实,俩酒鬼计策若成功了,还真能赚到钱。
但是,赌,一旦开了头,还尝到了甜头,后面想戒可就难喽。
王月玲决定把此事捅出去,是想让李东丢尽面子,绝了他‘靠赌赚钱’的念头。
她思索一番,抹掉针扎场景,将事情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
“……建民来我家时,李东酒劲还没消,听到计策能赚钱,就迷迷糊糊点头答应了,还私自拿家里的钱,塞给了建民。
豆子,我一个人养活一大家子,日子很难熬的,那钱能不能---”
“我爸真是长能耐了,竟学会坑骗赌资了。”
豆子一脸不忿地看向王月玲。
“你别把李东择得太干净,他都私自拿钱了,点头时,脑子绝对是清醒的。
李东,舒服睡了一天。
我爸,受了伤,现在还没醒。”
王月玲叹了一口气,原以为能顺利要回5块钱,没成想,张建民受伤了。
现在张口要,等同于把‘理’全推给对面,落得个甩锅、爱钱、没同理心骂名。
“行吧,你爸回家后,我再找他谈。”
说完,王月玲往西走去。
豆子:“唉,这都叫什么事啊?”
沈青凝视南边土路,瞧见两个人影。
一个瘦削,脚踝巨细,一个矮壮,搀着瘦削人影往北走。
“你奶出来了!”
“啊?”
豆子一抬头,看见远处人影后,忙向前狂奔,沈青紧跟其后。
很快,他俩跑到了人影跟前。
豆子奶佝偻着身子看向沈青,“都赖你,你不说‘人教人,百次无效,事教人,一次入心’的话,建民能出事?”
沈青瞥了一下豆子奶,神情愤恨中,夹杂浓烈的担忧,一旁的李业,挤眉弄眼地使眼色。
沈青皱眉佯装困惑,“咦,崴个脚而已,至于那么大反应吗?”
豆子奶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睛开始乱转。
李业:“师母,我都说了,张叔脚崴了,被师父拉去了医院,我哥跟着去帮忙了。你不信我,还使招套话,你正常问,大青哥也会如实说的。”
豆子奶:“崴脚...用得着上医院?抬回家,凉毛巾敷一会,涂点红花油,卧床休息半个月不就行了。”
“奶,你不清楚内情。”
豆子走上前。
“送我爸去医院,是有原因的。
一呢,我爸脚踝肿得厉害,脚也跟着肿成了猪蹄。
小面积肿胀,按你说的法子去做,八成会管用,大面积肿胀,还是医院更靠谱些。
二呢,近几天,我爸嗜酒严重,他眼睛但凡是睁着的,不是在喝酒,就是在找酒的路上,我爷把他送医院,是想借机让他消停几天。
在咱家,有你宠着、护着,我爸总能弄到酒喝。
在医院,有人定时查房。
一个屋,住好几个病人呐。
我爸一打开塞子,同屋的人闻到酒气,不得抗议啊,去外头喝...大夫会让他出去嘛。”
“好吧~”豆子奶被这两个理由说服了,“建民在哪一家医院,你领我去看一看。”
杏香镇,拢共有两家医院。
一个,在镇集中心处,一个,在镇中学旁边。
豆子奶挪动脚步往前走。
“师母,土路不平整,我搀着你。”
李业挽住师母胳膊,明面上是搀扶,实际上...在将人往后拉。
豆子奶迈了四五步,发现越走越往后退,气得推开了李业。
“不用你扶,我自己会走。”
豆子奶,个小,脚更小(裹的),走起路来一颠一晃的。
沈青嘴角轻扬,可算知道豆子爸的走路姿势,是跟谁学得了。
“奶,爷和李乐,在医院守着呢,你就不用去了。”
豆子急得要拽人,沈青却拦住了他。
“豆子奶,你这走路姿势,啧,走不到医院,就得崴脚。
到时候,你和豆子爸躺一个病房,也挺好,彼此能有个照应。
豆子爷打饭时,多打一份就成。”
“你---”豆子奶扭头瞪人。
“说实话,不想崴脚,还是有招的。”
沈青眼尾上扬。
“寻一板车,铺上褥子,你坐进车兜,由豆子拉你去医院。
不过,我得提醒你一下,豆子爷兜里的钱不够,豆子回到家,拿了钱就得赶紧走。
拉着你,脚速可就快不了了。
还有,村民瞧见你坐车,难免会问你咋了,哪里不舒服。”
不坐板车,坐自行车?
老人身子骨,可比不得小孩子,坐一路,骨头怕是会被颠散架了。
豆子奶仍旧瞪着沈青,对方话里话外都在说...去了也帮不了忙,反倒给人添乱,关键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来,她能不气嘛。
豆子奶嘴一撇,“我不去了,我在家等建民回来,回来后,我三天杀一只鸡,熬成鸡汤给他补身体。”
“奶~”豆子皱紧眉头,“那些鸡,养了七个月了,再过1~2个月,就能下蛋了,现在杀,也太可惜了。”
“鸡重要,还是你爸重要?”
豆子奶转身往南走,李业急忙上前,搀扶着她走进了院子。
“大青,还是你脑子好使,三言两语,就说服我奶不去医院了。
她呀,凡事一沾上我爸,脾气就古怪得不行,对不住呐。”
沈青摆摆手,表示没啥,“你回去取钱吧,钱要是不够,你来我家---”
“够的!”豆子截断沈青的话,“我爷临驾车前,告诉我他的钱藏在哪里了。”
豆子,才摆摊几个月,没多少存款的。
豆子爷,十里八乡有名的木匠,医药费,自是完全负担得起。
“那行。大黄,走,回家。”
大黄在电线杆上留下一大滩水渍后,快速奔向主人。
豆子扫了一眼紧靠后墙、竹子搭成的鸡棚,暗下决定要护住母鸡,接着,拐入了小院。
另一边,沈青和大黄略过看桃树,走进了自家小院。
此刻,东厢房的窗台上,蹲着一只眯眼浅睡的狸花猫---小狸。
小狸听到动静,猛地睁开眼睛。
它瞧见主人后,如疾风一般,一跃而下,火速跑上前,踩人脚背‘啊呜’叫。
仿佛在问:咋这么晚才回来?
沈青心头一暖,这小捣蛋鬼,平常酷爱调皮跑酷,偶尔晚回家一次,还挺关心、热情的。
沈青想撸一番小狸,奈何...手脏,他走到檐下,把大黄送进小木屋,夸赞道:
“今晚表现真棒,嗅了一会空气,就领我们找到了人。明天,我去镇上卖铁木,顺便买一些鸡腿卤着吃。”
大黄卧在垫子上,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尾巴却仍摇得飞快。
“行了,不打扰你了,睡吧。”
沈青推开门,洗漱一下,就钻被窝睡着了,小狸则在枕头旁缩成一团。
……
翌日,晴!
天空明净深邃,几片薄薄的白云,随风缓缓漂浮着。
饭罢!
沈小花背上书包,前往许家寨上学。
小狸和大黄,你跑我追,在看桃树下玩闹着。
沈青将野板栗倒在院中晒布上,并用手拨均匀,又将五味子放在木床上。
随即,从仓库推出二八大杠,还用麻绳+铁棍,往车后座的两侧,各绑一个背篓。
他将铁木分成两捆,一个背篓里塞一捆,叮嘱大黄看好家后,他骑车离开了小院。
路过豆子家时,他往东扫了一眼。
压水井旁,出水管下方,摆一大陶盆。
李业狂压水。
豆子奶将装有小麦的竹篮,放进陶盆内,篮沿远高于水面。
她把手伸进篮内淘洗小麦,瞬间,麦糠、瘪粒飘满篮内水面。
别说,画面还蛮和谐的。
……
沈青向北、向西、再向北,来到镇集最北侧的土路上。
土路,宽约2米。
路北,是连成一大片的麦地,路南,是一长溜门面房。
那些门面房,专收中草药,如薄荷、蛇床子、车前草、小蓟等,偶尔,也会收一些木材。
原身曾漫山去寻蛇床子,采摘晒干后,装袋背到这儿卖了2块钱,买了几根铅笔,剩下的钱...全交给李老太了。
咚---
沈青跳下脚蹬,拐向一家铺子。
他对这儿不熟,打算找个人问问哪一家收铁木。
他扎好车,走进了铺子。
铺内,没几件家具。
门旁,摆了一张办公桌,桌上放着本子、笔、盘称。
里墙处摆了一张条几,一半放工具,一半放金银花。
两边侧墙旁,摞满鼓囊囊的麻袋?
正中央,有一小土丘样的车前草堆,一男一女正蹲在地上,挑拣车前草。
大且完整的,放进蓝色麻袋中,小且完整的,放进棕色麻袋中。
碎叶的,放进黄色麻袋中,至于杂质...随手丢到身后。
沈青:“你好!”
男子闻声抬起头,黢黑的面容上,扯出一抹灿笑,“来卖车前草?”
“不是,你这儿收铁木吗?”
“铁木?”男子走出铺子,抬手指向西边,“往西走二百来米,有一家收薄荷的,他家也收稀有草药和木材。我能看看你的铁木吗?”
“能啊,铁木就在背篓里,随便看。”
男子凑近背篓细瞅。
树枝长约1米,有粗有细,有笔直有弯曲,横截面布有毛刺,灰褐色的树皮上,布着一些树状裂纹,年轮灰白。
嗯,确实是铁木。
“小伙,厉害啊,你怎么把铁木弄成一节一节的?”
铁木,属稀有树木,但是,它太硬了,弄断它比找到它更难。
“脚踩手掰给弄断的。”
“你就吹吧,斧子都难以砍断的家伙,你徒手能掰得断?”
沈青笑着反问,“用利器砍的话,横截面会有毛刺吗?”
男子神情一愣,活似在雪地里驻足的狍子,透着一股傻劲。
“也许...你把铁木固定在地上,寻一根粗铁链,一端,系在铁木分杈上,一端,系在...石磨上,通过转动石磨,来扯断铁木。我猜得对吧?”
男子满眼希冀,沈青直接泼一盆冷水,“你猜得...很扯。”
这时,妇人走出铺子,“铁木,那可是做杆秤的好材料。”
男子扒拉背篓,抽出一根五名指粗、具笔直的铁木。
“小伙,把这根铁木卖给我,怎么样?媳妇,咱家上一根杆秤,花多少钱买的?”
“2块!”
“小伙,我掏5毛钱,拿走这根铁木,怎么样?剩下的1块5,付给老木匠当工费。”
“行,我不要钱,条几上的金银花,青黄细长,品相不赖,帮我装5毛钱的吧。”
金银花,属于寒性药,不能常喝,但它在咽炎、风热感冒、丹毒上有奇效,包上一点,以备不时之需。
丹毒,是一种皮肤病。
具体病症为:皮肤出现大片红斑,有灼烧、疼痛感,红斑逐步向外扩散,冒出水疱、血疱,并令人发烧、打寒战、头痛。
“5毛钱,能买半两(25g)金银花,我进屋给你装。”
男子放下铁木,走进屋内。
他寻一张四方形的大草纸,往纸上抓一把金银花,将其叠成纸包,丢在盘秤上。
指针微颤数下,指向‘0’右侧第一个刻度线。
“去皮后,半两整,喏,给。”
男子走出屋子,将纸包递给沈青。
沈青接过纸包,拿起那根铁木,递给了对方。
男子握紧连挥数下,铁木划破空气,整出‘嗖嗖’的响声。
“嚯,又轻盈又有力量,比戒尺趁手多了。
回头,把树皮剥了,用砂纸打磨光滑,再涂一层桐油。
小虎要是不听话,如,在书桌旁坐一下午,屁字没写,反倒把作业本弄成鬼画符,我就握铁木抽他大臂。”
沈青神情一滞,铁木很硬,拿它当戒尺使,不得把孩子打成内伤啊。
“老板,你刚不是说买铁木做杆秤嘛,咋又想用它教训孩子了?”
“嗐~”男子坏心眼一笑,“实话实说,你还会把铁木卖给我吗?”
梆---
一条毛巾狠抽男子大臂,妇人收起毛巾白了丈夫一眼。
“小伙,他这个人,就爱编瞎话唬人,小虎乖着呢,回回考试都拿班级第一。
前两天,我家中号杆秤掉到地上,被一辆拖拉机碾裂了,正打算再买一个呢。”
恶作剧被戳穿,男子也不尴尬,朝沈青挤眉问道:“听到我要拿铁木打孩子,吓着了没?”
“并没有!”
沈青语气淡淡,收好纸包,推车往西走去。
男子摩挲着铁木,“媳妇,下回...别再拆我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