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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火忽大忽小,忽明忽暗。怕影响了药效,姜禾禾掩上了门,只留了窗户的小口通气。
黎兮托着腮,紧挨着她坐下,长长地叹了口气。
素日里最爱讲话的人缄默下来,姜禾禾反倒还有些不习惯。
“唉。”
这已经是黎兮叹的第数不清个气了,她周身气氛低沉,眉眼耷拉着,哪里还像之前的小太阳?
姜禾禾朝着灶膛里添了些柴,转头看她:“怎的了?怎么心事重重的?”
黎兮不语,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摇了摇头。
“和谁学的,这么嘴硬。”
姜禾禾掰过她的脸,一脸认真地盯着她:“从我见你开始,你就在叹气,还说没有烦心事?”
“自打你在黎府对我掏心掏肺那时起,再到我去救你们回来,我们早已被命运绑在一起,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你心中有事,莫要瞒着我,说出来,我与你一起想办法。”
也不知哪句话戳中了黎兮的心窝子,她的眼泪滴吧滴吧地往下掉,平日挺直的脊背也弯曲下来,瞬间失了气势。
她的眼泪怎么擦不干净,好似受了委屈后找家长哭诉的孩童。
姜禾禾心疼,轻拍着她的后背,生怕她哭岔了气儿。
坏情绪发泄了不少,黎兮哭声减弱,这才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与姜禾禾娓娓道来。
他们搬来此处久居,纵使行动再隐蔽,也会被周围的邻居察觉。这倒也无妨,此村距离京城较远,倒也不怕消息外露,惹来官兵搜查。
在计划里,本是要让有经验的方氏领着崔氏母女与方瑜安,装作一家人,混入村民中,与村民打成一片。可偏偏在崔氏身上出了岔子。
起先,刚搬来时,村民们尚未起疑,自然而然地相信了她们的说辞,欲接纳他们。
这屋子本就闲置了多年,见他们孤儿寡母,方瑜安也年岁尚小,家中无男丁,也无土地,无依无靠,便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时常给他们送些多余的野菜,以便他们度过寒冬。若是赶上去河边洗衣,还会有好心的妇人帮衬着洗。
可这一来二去的,倒是把崔氏的胃口养大了。她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金贵日子,打心底里瞧不起这些村民,把他们与府里的丫鬟小厮画上了等号。她时不时去村子里溜达,若是看到村民家中有好吃的好喝的,她便抢回来,还说什么,她是落魄的宦官家眷,他们就应该孝敬她,等着她东山再起,会给他们金银珠宝。
黎兮说到此处,难堪不已,羞红了脸。
姜禾禾蓦地想起在村口时村民的警告,接下来的情景,她猜对了七七八八。
村民们自是淳朴,谁也不信崔氏画的大饼。原以为她是个脑子有病的,事后却发现并非如此。三番五次,村民们厌恶她,也连带着厌恶起他们一家,就连村里的小孩儿都不愿意和方瑜安一起玩。
村民的态度越来越差,而姜禾禾又因着铺子上的事情绊住了脚,他们的物资越来越少。因着崔氏,村里又没人愿意帮他们一把。
“隔壁的鸡窝紧挨着咱家院子,母亲非要说,占了咱家的墙,就是咱家的东西,义正词严地抢了兰婶子的鸡蛋,兰婶子气不过,这才发生了今日的争执。”
“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黎兮瘪嘴,带上了哭腔,“母亲以前断然不会占这样的小便宜,禾禾,你见过她以前端庄娴静的模样,你说,她怎地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刚刚止住的眼泪再次落下,在火光的映照下,好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姜禾禾沉默不语,嘴里微微泛苦。她从怀里掏出帕子,顺手把她带来的点心塞到她的怀里。
“生活的巨变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或许变好,也或许不好。但这样的改变不是谁的错,只是生活所迫。”她轻轻捏了捏黎兮的冰凉的指尖,“人活着,就好像赶驴车。我们是驴,而生活就是车夫,它挥着鞭子,逼着我们朝前走,不论我们愿不愿意。我们不能决定前进和后退,但我们可以决定方向。”
黎兮泪眼蒙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紧紧抓住了姜禾禾的手腕。
“这样糟糕的生活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别怕,我来想办法。”她揉了揉黎兮的头发,柔声安抚道。
药壶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厨房里弥漫着苦药味,两人相顾无言。
药煎得差不多了,姜禾禾起身寻了空碗,褐色的液体撞着碗壁,轻轻打着旋儿。
姜禾禾端着药刚到门口,方瑜安便捏着鼻子,小脸紧紧地皱在一起。
“姐姐,这药闻起来怎么这么苦?”他咧着嘴巴,嫌弃道。
黎兮轻轻戳了戳他的脑袋:“你懂什么?良药苦口利于病。”
她帮着扶黎珩坐起,蹲在床边,看姜禾禾一勺一勺地喂药。
碗内空空如也,黎兮才松了口气。
“这几日你也累了,你去眯会儿,这里有我看着。”注意到黎兮眼下的乌青,姜禾禾催促道。
黎兮也不推辞,临走前,还给屋里添了些炭火。
人参与药汤双管齐下,也不知是哪样起了作用。不过两个时辰,黎珩悠悠转醒。看到坐在桌边的姜禾禾,微微一愣。
“你醒了。”姜禾禾展颜一笑,悬着的心骤然落下。
瞥见桌上成捆的药包,黎珩心下了然,他倚着床,虚弱一笑,眼中盛满了感激:“多谢姜小姐救命之恩。”
“你是我兄长,何必与我客气?”姜禾禾不以为然,为他披了件大衣。
黎珩捂着嘴轻咳几声,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小妹近日可好?身体可有恙?铺子生意如何?”
“近日甚好,身体无恙,至于生意嘛……”姜禾禾一顿,多了几抹探究之色,“前些日子我遇到一位江小姐,与我同音不同字,是三点水的那个江。”
她在空中比画了几下。
“你怎会与她相识?”黎珩皱眉不解,“江家府上便有不错的绣娘,不该去外面制衣才对。”
“你莫要急,且听我细细说明。”
姜禾禾为他斟了杯热茶,把和江知悦有关的一切,尽数讲予黎珩,倾筐倒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