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深夜。
——‘嘀嗒’。
空旷的仓库区没什么光亮,或许大雨刚刚停歇,所以会有水滴蓄起溅落的声音。
头顶,破旧的灯在摇晃,发出吱呀的响声。
这里没什么人。
偶尔老鼠发出窸窸窣窣的躁动。
今天,这个僻静的仓库里却传出了脚步声。
皮鞋踏在水泥地上的声音绵长悠回,脚步声不急不缓,由远及近,一步一步顿进人心里,无端地给这里带来一丝怪诞的恐慌。
灯光映照下,一缕金发恍惚瞩目。
出现在这里的似乎是个外国人。
太宰治坐在阴冷潮湿的地面上,支起一只腿,靠着水泥墙面,仰头盯着外面虚晃的灯,鸢色瞳孔倒映出光亮,听见脚步声,后知后觉似的,眼睛眨了一下。
他没低头,依旧看着外面的灯。
脚步声更近了。
犹如死神一般走近,一步、两步、三步……
脚步清晰的,像是走到了太宰治身边。
下一刻又慢慢走远。
太宰治终于有了反应,他低下头,环在头上的洁白绷带松散地下滑了一段,露出挂在耳朵上的耳麦,里面传出年轻低哑的声音——“太宰,他到了。”
太宰治没说话。
黑发少年依旧垂着头,好像无处可去的流浪汉,又像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死气沉沉地隐藏在阴影下面,安静得与黑暗融为一体。
“异能者布局按乱步先生指示已经到位,附近人群疏散已经结束,大型军火调用森先生批示下来了,他说外面的事情他会负责交涉,让我们大胆行动。”
无线电传来细碎的电流声。
清朗的少年音一句一句满含杀意。
百米之外,少年迎着喧嚣的海风,展望大海那一望无际的蓝,中原中也声音冷如冰碴,带着黑色手套的指尖按住耳麦沉声问道:“太宰,什么时候动手?”
太宰治还是没有说话。
中原中也也跟着沉默,但即使焦躁到了极致他也没再追问。
他转头看向临时从森鸥外手下抽调来他身边的信天翁,吩咐道:“让所有人都警醒起来,把这里的各个出口都给我盯死了,但凡有魏尔伦的消息立刻传报给我!”
少年眉目冷冽如锋,哑声说道:“知情不报者,死。”
信天翁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立刻把这道命令下达了下去。
再回头去看站在石墩上的橘发少年,中原中也立在高处,单薄的身躯犹如屹立不倒的磐石,遥遥地看着不远处的仓库区,少年橘发张扬随风飞舞,蓝眸暗沉如渊。
蛰伏的野兽锁定了猎物。
和几日前那个欢庆宴会上羞赧的少年人截然相反。
似乎这个时候的中原中也才更像是传说中那个被赈早见宁宁饲养的凶兽,撕咬敌人时如同鬣狗撕开血肉,凶狠至极。
…
港口Mafia总部。
干部办公室。
一袭黑色西装的少年干部在落地窗前,绿眸冷凝暗沉,遥遥地看着海岸仓库区方向,一言不发。
身后传来脚步声,森鸥外慢慢走近,走到江户川乱步身边,青年一样看着远处,他没看身边的人,却问了一句。
“你有多少把握能成功?”
江户川乱步像是被从思考里唤醒一样翠色的瞳孔怔了怔,少年捏捏鼻梁让自己清醒一点,回答道:“百分之八十。”
“现在中也的力量在指令式解放之前未必会输给魏尔伦,加上调动的异能者,还有异能无效化的太宰,成功率不会很低。”
森鸥外顿了顿,没说什么。
“那另百分之二十差在哪?”
“在这个。”
江户川乱步说,黑色披肩下的手径直抬起,他看也没看就直接把一样东西抬到了身侧的森鸥外面前。目光一直看着城市远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执行强行截杀魏尔伦的方向。
森鸥外一看,有些诧异。
“银之神谕?”
“银之神谕。”
江户川乱步肯定道。
他说:“我在想,为什么我能这么顺利调查到中也的身世,还有魏尔伦的全部资料。那些资料里无论是荒霸吐还是黑之十二号的信息都一应俱全,全都是宁宁战争时期和军方合作的备案。”
“这些资料是最高一级,森先生。”
“只有首领批示和银之神谕才能取出来,否则就是你也只能查看一部分。”
“而我。”
江户川乱步迟钝地说,茫然地看着眼前清冷的夜色,眼睛有些发胀,他说:“而现在我手里就有这份银之神谕。”
所以对付魏尔伦的关键问题迎刃而解,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黑之十二号的弱点,能在开打之前就做好万全的准备。
恰到好处得诡异。
森鸥外哑然,他几乎是立刻明白了江户川乱步的言下之意:“但这份银之神谕是四年前夏目先生给你的,是吗。”
也就是说,夏目漱石从四年前就预示了这一幕。
否则以赈早见宁宁对组织的集权管控能力,哪怕是江户川乱步联手森鸥外欺上瞒下,也未必能在她的眼皮底下调动组织对魏尔伦进行截杀。
森鸥外把银之神谕交还给江户川乱步,眸色晦暗难明。
来自四年前的预示。
也就是说,还有无数他们不知道的计划在很久以前就悄然进行。
就像当年他在书房门后听见的那样。
夏目漱石不是会情绪外露的人,他是赈早见宁宁的老师,和那位少女首领比起来心思只会更深。可他却把这样重要的东西提前四年送进了江户川乱步手里,从四年前就开始期望着什么。
森鸥外忽然觉得难以呼吸。
夏目漱石提前预示的,是这剩下的百分之二十。
可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才值得夏目漱石提前这么多年暗示给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孩?
这剩下的百分之二十究竟是什么才会让那位老前辈也要把未来的赌注放在别人身上?
“乱步君。”
森鸥外压下嗓音,他问:“你有什么推测,都说出来。”
江户川乱步摇了摇头。
聪慧的少年干部冷静地判断出一切,脑海中无数细节流淌而过,自然而然就推理出了结果。
但他却说:“现在我能推解出来的结论很少,只有一点可以肯定:宁宁最后的目标不在魏尔伦身上。”
“她明明能根除全部敌人,却留下一场可有可无的东京谈判,目的无非就是为了激怒小泉家,从而从铁板一块的本州岛内部撕开一道豁口,让里面的人放外面的人进来。横须贺有港口,偷渡进来一个人比夏目漱石、或者说异能特务课视下的东京容易。”
少年发挥着他让外星人也为之恐惧的天生才智。
“这个人不是魏尔伦。”
“魏尔伦只是宁宁和别人博弈的一个环节。”
“有东西想进入横滨。”
“这个‘东西’很大概率就是死屋之鼠。”
“那么宁宁的目标就是欧洲地下犯罪组织死屋之鼠,或者说,是死屋之鼠背后的某个还没见光的势力、与灾难。”
江户川乱步嘴上说着大概,目光却笃定到了让外人发冷的敏锐程度。
这就是港口Mafia的少年军师。
无数人为之忌惮战栗。
江户川乱步眺望城市夜景,今夜横滨安静得诡异。
港口Mafia实行的宵禁命令传达城市各处,就连横滨周围的城市也有波及,现在从高处望去,只有一两处还亮着灯,其余地方就是一片死气沉沉的黑。
阴云笼罩,不见天日。
江户川乱步不断的思考那百分之二十是什么,从他在路边被赈早见宁宁捡走的那一刻开始回忆,相处的记忆从头至尾,却找不到一丝可以作为继续推理的疑点。
少年咬了咬牙。
他知道,这是宁宁的信息差误导了他。
擅权的少女首领对自己的每一处细节都控制到了极点,就算偏爱,也绝不会轻视他的头脑给出更多会被解读的信息。
“森先生。”
江户川乱步喘了口气,他慢慢平静下来,低着头再喊一声,像是在强调什么:“你知道夏目漱石会在哪吗?”
他没再用尊称。
江户川乱步再抬头,眸中翠光如磷火,仿佛为了他在意的人燃烧一切也不足惜。
“或者另一个人。”
“孤剑士福泽。”
“他是宁宁战前认识的人,比你更早接触到夏目漱石和赈早见宁宁这对师生,他知道的事情会是最关键的线索。”
赈早见宁宁羽翼下万千呵护和宠爱的少年干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成长为了藐视一切的猛兽,不擅进攻,却擅长运用他的智慧逼迫猎物退入必死之地。
“森干部。”
江户川乱步再次抬起手,直直举起银之神谕,这回少年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起伏,有如盛冬霜雪,以命令的语气对森鸥外说道。
“抓到他们两个人,只要活着、能说话就够了。”
“其他的无所谓。”
“我只在乎宁宁。”
“她的伟业,我不绝不会一无所知地被排除在外。”
森鸥外没有迟疑。
他接过了那封银之神谕。
“我明白。”
森鸥外回答。
首领直属干部加上银之神谕,权力约等于首领本人,他明白江户川乱步这么做的用意。
+
是枝千绘还在她的办公室里。
还没到她出场的时候,比较闲,就在玩国际象棋。
巨大的落地窗下迎着天色,办公室内还是一片暗沉。
是枝千绘坐在地毯上,背靠着玻璃窗,一墙之隔,转转头就能看见万丈深渊。
少女却自顾自地把玩着一颗做工精良到了无可挑剔地步的「皇后」棋子,眉目带笑。
她把西洋棋举过头顶,让外面照进来的光透过水晶质地的棋身。
光辉如同水波,投射出奇妙的光。
少女骤然五指张开。
松开手,棋子从指尖直直摔落地板,水晶颗粒碎了一地。请牢记收藏:,网址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