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秋老头

苏云廷意识再清醒的时候，先感受到了光线的明亮，身上暖洋洋的，知道自己现在院子里晒太阳。

然后是空气中的腥气，耳边传来秋语若的声音：“忘了待会再让你哥出来了，这股味太难闻了！”

苏静姝笑嘻嘻的回答：“没事，有鸡汤喝，我哥不嫌弃。”

秋语若拎着烫过的鸡，拔着鸡毛，说：“喝汤哪有吃肉营养，待会把鸡腿上的肉踢下来，剁碎了给你哥熬粥喝。”

苏静姝真没听过过这种理论，然后就询问起肉和汤的区别。

空气中的腥气慢慢消散，在她们姑嫂的低语声中，苏云廷第一次感受到了被暖阳照射后的慵懒感。

身旁又多了个走动的声音。

秋语若喊屋里的苏静萱：“小妹出来和你二哥一起抬一下桌子，拿着你的沙盘你们俩一起练字。”

小妹应了一声，蹭蹭的的从屋里跑出来。

苏云廷身边就又多了一个脚步声。

秋语若把鸡毛拔干净，又用水冲洗了两遍，先剁下来一条鸡腿放在一边，然后再剁鸡块。

鸡块刚剁好，秋三叔就赶着牛车，带着秋老头来了。

前天秋三叔从苏家庄回去，忍着老娘的骂，找老头子说了一会话，今天就顺利的带着老爹一起来了苏家庄。

秋老头心里再是不甘，这两天也让他认清了现实，分了的家，再没有合起来的可能了。

老三虽闹着分了家，不想再供他哥读书，却也没有不认自己，该尽的孝道他还得尽。

秋老头今天跟着来苏家庄，一个原因是，老三说孙女要和自己商量摆摊卖面的事。

第二就是苏家的那个老头子，听老三说他对大房这边很是绝情，秋老头觉得自己身为亲家，很有必要和他好好聊聊。

两人到了苏家，除了躺着不能动的苏云廷，其他人都表现出了绝对的热情。

苏家的三个小孩，按着秋语若提前交代的，又是搬凳子又是倒茶水，爷爷喊的比秋老头的亲孙子都亲！

如此高标准热情对待，让秋老头萎靡的精神稍微恢复了一些。

秋语若更是满面含笑的说：“知道您今天能来，一早我就把鸡杀好了，待会给您炖鸡汤。”

秋老头把脸一板：“杀什么鸡呀，我又不是外人！”

秋语若拉了个板凳，挨着秋老头坐下：“外人我还舍不得让他吃呢。”

这话让秋老头很是受用，心情也跟着好了一些，就问起摆摊卖面的事。

秋语若先把家里的经济情况说了，然后就道：“家里只剩十亩地，别说给云廷看病，就连家里的嚼用都不够。

我做的饭菜爷爷也是知道的，不敢说比酒楼的大厨做的好吃，绝对比其他摆摊的做出来的好吃。

这边又挨着官道，前面双庙村路口就有摆摊的，云廷离不开人，我也不去那边，就在苏家庄村口摆个摊，家里有事喊一嗓子就能听到。”

秋老头听完连连点头，以前他没有想过让秋语若去摆摊，那是因为家里的日子并不难过，现在她嫁到苏家，能想着靠自己的手艺养活一家子，可比想着靠娘家接济好的多。

秋老头对秋语若的打算表示了支持，还说有困难他给帮着解决。

秋语若：“摆摊的事昨天已经和族长说过了，就是路口那边需要搭个棚子，再张罗个架子车。”

秋老头一挥手：“放心，有我和你三叔呢。”

秋语若听完就笑了，然后道：“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有时候还会怨您不够重视我，直到出嫁了，见过别的人，才明白，您虽然不够重视我，却比那一点不管的强了太多了！”

她的话让秋老头先得意了一瞬，他自己也觉得对于次子留下的唯一血脉，自己还算是尽了心的。

毕竟没有短过她的吃喝，把她平平安安养大成人，至于说让她替琳儿嫁到苏家，不也是觉得两人命格相配么。

现在秋语若能想通，秋老头心里还是有些欣慰的。

欣慰过后，就想到了孙女说的别的人。

至于那人是谁，秋老头不用脑子去想，就知道是谁。

他直接问秋语若：“苏家那个老头子又做什么事了？”

秋语若：“前天三叔送我回来，跟我说还是要和这边的长辈缓和关系的好，然后我昨天一早就去镇上买了肉回来，做了肉酱给这边老爷子送去……”

秋语若把昨日发生的事细细的说了一遍。

秋老头听完气的拍桌子：“这是什么混账东西，真是白烂了几十年的粮食！”

一直没说话的秋三叔，接话道：“这人也太没理路了，小辈拿着东西和解去了，他不但没有接受，还要写什么互不干涉的文书！

这是我跟他差着辈，要不然非得过去骂他一顿解解恨！”

秋老头直接站了起来：“你跟他差着辈份，你爹我和他不差辈！”

说完就一甩袖子，气冲冲的出去了。

秋老头从被众人盛赞守信义，到被人议论持家不公太过偏心，期间的心里落差，让他这两天脾气暴涨，正好有这么个机会，出出心里的气。

秋三叔和秋语若对视一眼，然后跟了上去。

秋老头知道苏老头的家，当初他跑到秋家去闹，秋老头来苏家庄找过苏家的族长，也知道苏老头家在哪。

秋老头可不是到了苏老头家门口再骂，他是出了秋语若家的胡同，到了大街上就开始提着名字骂了。

这两天地里的粮食还没有熟，除了防着偷庄稼的，地里也没什么活，村里人大部分都在家里收拾农具。

听到街上有叫骂声，一个个的迅速从家里出来看热闹。

秋老头一路走一路骂，等到了苏老头家门口，大半个苏家庄的人都出来了。

若是别的事，自家村里的人被别村的从村头骂到村尾，苏家庄的人早就不愿意了。

可是苏老头办的事，村里人也没脸出面管呀。

秋老头又是个爱讲究个面子的，就算骂人，也不是什么脏的臭的胡乱骂，人家骂的有理有据的。

骂苏老头不仁不义，当初去自家逼亲，说的多好，骗了自家嫁了孙女，他这边不管不问还写断绝书。

骂他不慈不孝，孙子生病，他直接分家摆脱出去，是为不慈，没有护好长子长孙，是对祖宗的不孝！

秋老头骂了一趟街，又堵着苏老头的家门口骂了好大一会。

秋老头在前面骂，秋语若和三叔就一直跟在后面。

秋语若要做的，是在族长出面之前拦下秋老头。

而秋三叔的任务，就是预防苏家人忍不住动手。

好在苏家庄的人心里都清楚，苏老头做事不厚道，为他出头也是白出头，而且如果对秋老头动了手，他当场就能领着秋语若回去。

秋语若要是走了，苏云廷他们兄妹四个谁管！苏老头是不会管的，最后还得赖上为他出头的人。

所以秋老头骂了一趟街，也没受到任何阻拦，又堵着苏家门口骂了好一会。

苏老头和苏老二知道出去也是没理，硬是缩在家里不出来。

直到秋语若听到族长来了，才上前去劝秋老头。

秋老头气也出了，骂的也累了，秋语若一劝，他就顺势停了下来。

族长其实早就得到消息了，只是苏老头理亏，若是不让秋老头把气给出了，他可能要把孙女领走。

族长见了秋老头就要请他去家里坐，准备把人先劝走再说。

秋老头自然不去，道：“族长，当初他老苏头逼着我嫁孙女，还许诺说孩子来了绝对不让受委屈，我为了信义，把孙女嫁过来了，他老苏头却关上门子不认了，把一家子弱小丢给我孙女……”

秋老头又摆了一遍秋语若的不易，还有老苏头的不是东西。

族长在族里再是当家，这个时候也只能连连说好话。

秋老头这才说：“按着他老苏头做的这些事，我现在就把孙女领回家，你们村里也没有压着人不放的道理。”

秋老头若真那样做，村里人还真没办法反对。

跟在秋语若后面的苏云澈，听完心里一紧。

短短几天，他肩上的重担轻了，家里事事有人安排，自己不用操心了，大哥也有人照顾了。

这几天，是大哥昏迷以后，苏云澈过的最轻松的几天。

但是现在，秋家爷爷要带走大嫂！

苏云澈内心里清楚，大嫂离了自家，一点也不耽搁再找一户正常的人家，以后的日子也绝对比在这里过的轻松。

但是私心里，他一点也不想让大嫂走！

心里正难受着，又听秋老头接着说：“但是不管怎么说，孙女毕竟是嫁过人了，这边除了他老苏头不是东西，其他不管族长还是同族，都是难得的好人！”

苏云澈听完，心里就松了一点。

族长也赶紧说：“老亲家，你放心，云廷就算病了，也还是秀才，家里要有事，我们不会不管的。”

族长说完，秋老头马上谦逊起来，谢了族长，又对周围的人行礼。

这么知礼的人，就问谁不说一句仁义！

秋老头在苏家庄的名气，一下子就打响了。

回家的路上，秋语若把老头夸了又夸，回到家她得做饭了，然后对云澈使了眼色。

苏云澈就接下了吹捧秋老头的任务。

苏云廷就在弟弟的崇拜声，和秋老头的欢笑声中，慢慢的陷入昏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