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城位于襄阳西北,此地向北就是河南南阳境,再向西北则是均县。
均县便与鲁虾、李恕等人潜居的淅川县境交壤。
这片地区可以用四个字形容。
穷乡僻壤。
三个县级地方总人口加一起也不过三五万人,同保康一样除了县城和有限几个镇子,大部属于无人区。
也正因此地条件恶劣,所以当年八大王张献忠投降明朝后,就被明朝廷安置于谷城。
没想到张献忠在谷城仅“老实”了几個月就再举义旗,重新点燃了已经平息的农民起义烽火,最终同李自成一起埋葬了明王朝。
让张天望带两千兵夺取谷城并占领附近的均县和光化,王五不是托大,而是收取这些地方的确就是探囊取物。
尤其是谷城,可以说只要明军过去,县城就能易主。
这还要感谢八大王。
因为八大王当年再次起兵时把谷城的城墙给扒了,城中除了夫子庙以外的建筑都被拆毁怠尽,以致于后来历任谷城知县连衙门都没有,只能将夫子庙作为县衙办公地点。
说是县城,其实就是个镇。
没有城墙,守备营兵了不起就两三百人,张天望要是搞不定不如找根绳子自个把自个吊了。
张天望出发前,王五又面授机宜,除夺取这三个县后要及时建立地方政权,安抚百姓,恢复民生、鼓励百姓耕种荒地,告知百姓三年免税外,要及时封堵自河南邓县进入这片地区的驿道。
必要时候,可以断道。
即有桥拆桥,有路拆路。
总之,能扒的都扒了。
如此一来,清军想要从河南进入襄阳,只能走新野这条路,或者绕道德安。
由于明军的骑兵力量太少也太弱,王五眼下根本不考虑北上河南深入中原。
那样做的话会让明军在战场上陷入被动。
平原地区以步兵为主的明军碰上集团规模的清军骑兵,哪怕这些清军骑兵战斗力实际早不如当年,但也是步兵难以消除的噩梦。
不客气的说,只要两三千清军骑兵,就能将上万明军按在地上磨擦。
到时走也不是,打也不是,最终只能被活活耗死。
而且河南被清廷经营了二十年时间,比起战火始终不断的湖北,清廷在河南的统治更为牢固,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王五是不会冒险挺进河南的。
一口吃不成胖子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且现在进军河南他王五这个女婿真就成了老丈人吴三桂的马前卒。
为王先驱了。
想要挺进中原,除了拥有一支绝对规模的骑兵外,就是拥有强大的火力。
前者,以荆襄的地理条件和现实情况,明军根本做不到。
除非老丈人吴三桂豁出去把宝贝似的战马给他送几千匹来,不然还是老老实实经营荆襄的好。
后者,倒是可以。
虽然不懂具体办法,思路王五是不缺的,火器相关技术人材也储备了不少,投入的经费也很多,就等开花结果。
乐观估计,两年内明军的火器生产就能进入正轨,且领先于清军。
什么颗料火药,什么炸药包、地雷、药子定装、前膛改后膛之类、火石击发的基本武器常识,王五还是晓得一些的。
这些其实在现有火器技术基础上稍加改进即可,没有什么技术难题。
提出来,让“专家”去试验即可。
钱给的足够多,就没有什么造不出。
王五,天生就喜欢洒钱。
瞎子万四带300骑马步兵深入浙川营救被困在李官桥的吴世璠,问题也不大。
明军仅有的千余骑兵只能称为马上步兵,尚无法称之为真正骑兵,也就是无法与清军骑兵正面对决,但只要不攻城掠地,单纯救援几个被困的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王五让万四速去速回,途中绝不可做任何耽搁,救出吴世璠后立即回返谷城。
并且尽量做到保密,就是不能让吴三桂孙子落在明军手中一事被清军知道,也不能被虎帅他们知道。
王五不敢将此事告诉韩王、洪部院和虎帅、袁帅。
甚至与吴三桂秘密“勾结”,自个娶了人家女儿的事,王五也不敢透露半点。
不是王五想瞒着虎帅他们,实是担心顺营和吴三桂之间的血海深仇会让虎帅他们变得不理智,强迫他扣下吴世璠用以威胁吴三桂。
虽然王五的算盘也是扣下吴世璠,达到挟孙子以令爷爷的目的。
但强行扣下和代为抚养是两回事。
不管怎么说,王五终归是吴世璠的亲姑父。
有这层关系在,再施以合适理由,把侄子先交给小姑姑抚养,即使吴三桂心中不快,起码不会马上翻脸。
人与人的区别就在这里。
这要是由虎帅、袁帅他们出面扣下吴世璠,那吴三桂多半就会掀桌子。
真翻了脸,高大捷是听他王五的还是听王爷的?
弄不好,王五所有的努力都会在瞬间姓吴。
武安镇的会师宴比较简单,考虑到清军可能正在追击途中,次日队伍就离开武安镇向宜城进发。
途中努大海等人圆满完成任务顺利回归,被满洲大兵生生控制了几天的张天福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为了脱罪其将防线沦陷的责任全推给了被杀的张朝义。
这场官司有的打。
毕竟张朝义他爷爷张存仁还在。
西山防线的其余清军将领这会也都叫明军突围成功给弄懵,一个个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
张天福没有下令各部追击,而是派人到南阳请示因襄阳“沦陷”无法南下的征南将军达素。
不出意外的话,达素很快就会接管西山防线清军,如果其决定攻打襄阳,时间上至少得一个月。
达素首先得解决西山几万清军粮草问题。
说不定达素还得将西山这几万清军撤回河南,因为从河南往郧阳山区运粮的难度太大,光是损耗就得不偿失。
包括陕西清军也是这样。
漫长且极其难走的粮道不可能支撑他们深入湖北继续追击明军。
快要到宜城时,陕西清军代表、西宁镇游击胡定国终是“顺藤摸瓜”找到了明军后卫队伍。
有道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况胡定国是代表陕西清军与明军接洽俘虏交换的,因此担任后卫的总兵应绍第一时间将人带到了虎帅那里。
由于王五也不确定陕西方面是否同意交换俘虏,故而没有将此事告知虎帅他们,因此得知陕西方面竟愿交换包括郝摇旗和儿子李复国在内的俘虏,虎帅自是又惊又喜。
当下和洪部院、袁帅一起找到王五,问其详情。
王五这才将原委说了下。
“这种事鞑子怎么肯同意的?”
袁宗第对此事很是不解,他同鞑子打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鞑子肯交换战俘的。
其实原因很简单。
无论是大顺军还是忠贞营,在之前与清军作战中都没有抓到过清方的重要人物,有也不过是小角色。
反倒是顺军方面不断有大人物被清军抓获。
宋献策、牛金星、刘宗敏、李自成的两个叔叔、张鼐、田见秀等多了去。
如此,不是清军不肯交换俘虏,而是顺军没有俘虏同他们交换。
但这一次不同。
荆州一役,王五俘虏的不仅是三万多降兵,还有多铎的儿子董额、努尔哈赤嫡重孙特尔亲等于清廷极为重要的人物。
满洲八旗将校有好几十个。
从对等角度看,这件事对双方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王五让人叫来那个胡定国,问其同意交换俘虏是谁的决定。
胡定国很老实,说是西安将军富大人的决定。
“富喀禅”
袁宗第对此人有些印象,因为当年这人曾跟阿济格追击过闯王,按顺治登基后的说法,这个富禅喀应该属于多尔衮一系的“余孽”,一直被闲置,直到顺治去世才重新被清廷启用为西安将军。
这就合理了。
因为明军手中战俘最重要的一个就是多尔衮兄弟的“继承人”固山贝勒董额,随董额出征的两白旗将校也有不少。
作为西安将军且是多尔衮兄弟当年重用之人,富喀禅于公于私都不可能反对俘虏交换。
王五判断除了这个原因外,康恩倍于其中肯定也发挥了很大作用。
政治层面上,鳌拜虽然在燕京中枢只手遮天,逼迫小皇帝下旨诛杀同为辅臣的苏克萨哈,于两白旗掀起大狱,倒行逆施令燕京官员不敢言,但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督抚、满洲将军们恐怕未必都愿意跟鳌拜穿一条裤子。
比如老张这个湖广总督之前就说过,他与现调任贵州总督的杨茂勋其实都是反对鳌拜专政的。
其上鳌拜这条贼船也是被王五强行推上去,而不是真的想同鳌拜一党扯上关系。
“我若没有记错的话,陕西总督白如梅是汉军镶白旗。”
说话的是部院洪育鳌,也是目前为止能够代表明朝政权的最高官员。
甚至可以说他才是永历朝廷真正的“发言人”。
地位比监军潘应龙还要高。
无它,潘是内臣。
八旗满为尊、蒙为次、汉军再次。
但旗色就是八个。
按八旗的制度,无论是满洲白旗还是蒙古白旗、汉军白旗,其实都受白旗满洲旗主掌控。
当年多尔衮是正白旗主,弟弟多铎是镶白旗主,虽然顺治亲政后对两白旗进行了清洗,也调换了不少牛录,但八旗的根本制度却不会变。
作为汉军镶白旗出身的陕西总督,白如梅肯定是希望能换回苏克萨哈被杀后两白旗唯一“旗帜”,也就是镶白旗主多铎的亲骨肉董额。
根据洪部院的说法,陕西巡抚贾汉复早年为明朝淮安副将,降清后一直随多铎南征,后多铎赏其功劳将其晋为正蓝旗汉军,都察院理事由此由武转文,官至巡抚。
有提携大恩在,贾汉复这个巡抚也没理由反对交换俘虏。
毕竟,这事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好事。
可能对此事唯一不满的就是陕西提督陈福了。
奈何陈福这个军事主官必须听从三位“领导”的吩咐,有再大的意见也只能保留。
基本上可以确定陕西方面是真心愿意同明军交换俘虏的。
“请回去转告,我方可以释放贵方希望释放的人员,但贵方必须将所有被俘的我军将士及家眷交出,伤者、妇女都在其列。”
王五于担架上撑着坐起,告诉胡定国如果陕西高层没有意见的话,双方就于四月在保康进行战俘交换。
胡定国只是来接洽传话的,做不了决定,老老实实将王五的条件记下带回。
虎帅出去时回头又看了眼王五,虽然这位老帅什么话也没说,王五却能感受到对方目光中的感激之情。
汪士荣并没有出来与虎帅他们见面,却在虎帅他们走后来到王五屋中,在那欲言又止的样子。
“先生有话直说便是,便是难听的也请直言,无须如此。”
王五示意亲兵拿个凳子给汪士荣。
汪士荣却不坐,在那复站了片刻,终是忍不住问道:“敢问额驸到底心属何方?”
“先生究竟想说什么?”
虽然明白汪士荣的意思,王五却是没有直接答复,而是反问对方。
“那在下就直言了!”
事关王爷大业,汪士荣也不拐弯抹脚,直言额驸这次设法救出西山忠贞营,他个人于情感上可以理解,但额驸似乎忘记王爷与忠贞营之间有无法解开的心结。
“若额驸心向闯贼心向李、袁等人,恐王爷对额驸起疑,于荆襄大局不利,望额驸三思!”
汪士荣是真心站在王五角度考虑,其不希望因为王五与老贼们走的太近,导致昆明那边停止对荆襄的支援,甚至王爷因此重新考虑起兵之事。
那无疑是得不偿失的。
“先生的顾虑,永康心中有数,只先生也知道永康自幼长于顺营”
既然汪士荣把话挑明了说,王五也不回避,直言自己若是抛弃忠贞营,其部明军恐怕立时就会分裂。
而且好不容易将忠贞营接出,就此不管不问似乎也没道理。
欲以合力抗清,搁置争议劝说汪士荣能够写信昆明,调停一下。
未想汪士荣却道:“额驸顾虑,在下也知,但自古忠孝难两全,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故在下以为唯今之计,额驸不妨将襄阳让于闯营仍归荆州,如此一可全了额驸大义,二也可使王爷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