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军视线中,那些背着泥土填河的百姓早就变得麻木。
为了活下去,这些可怜人甚至开始自相残杀起来。
不少冲到河边刚把麻袋扔进去想回头的人却突然掉进河中。
不是脚滑失足,而是被后面那看着无比憨厚、无比老实的同乡推下去的。
到这份上,谁都知道不早点把河填平,那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活着回去。
被推进河中的拼命伸手扒拉想往上爬,可就算他们爬上来,也逃不过岸上如雨点般落下的麻袋。
哪怕认识的人,这会也不敢伸手去拉那可怜的落水人。
一轮又一轮。
武林门外的护城河就这样被百姓用性命生生填平。
护城河被填平的那刻,交战的双方都知道决战的时候到了。
随着号角声响起,一队队早就准备好了的耿军士卒从各处向武林门冲去。
有扛云梯的,有推盾车的,有推跟城墙差不多高的楼车
为了拿下杭州,耿军的准备工作还是很充分的。
双方的厮杀无比惨烈。
清军几度出现危险,几度生生压了下去。
城墙上落下的石头如同冰雹,根本不用看,只要丢下去肯定能砸到人。
一锅锅金汁劈头盖脸的往城墙下浇去,滚汤的热油和着难闻的臭味烫的下面攀城的耿军士卒哀嚎一片。
大量金汁的倾泄,让城墙和城墙下方也变得滑溜万分。
更是热气腾腾。
不出意外,耿军的第一次攻势被清军扛了下来,付出的伤亡足有上千之多。
可不管是耿精忠还是曾养性,又或一线实际指挥的江元勋对这個伤亡都毫不在意。
损失的只是那些降兵,并非耿军精锐。
不管是百姓还是降兵,本质上都是炮灰。
他们的存在不过是用以消耗守城清军器械而已。
待第一批次攻城兵马撤下后,江元勋二话不说派出了第二批、第三批
每批次都是三千人。
伤亡过半时撤下。
一批接一批,令得清军苦不堪言,也知道这是叛军在消耗他们的物资。
好在,杭州有满城。
满城屯有大量军械。
短期不虞有弹尽粮绝之危。
战至下午,耿军前后投了四批攻城兵马,均未如愿攻下。
曾养性见状调整部署,命炮兵集中火力轰击武林城门,同时派出装备火铳的耿军精锐进抵城墙压制城上清军,另组织人手将一袋袋装满泥土的麻袋运到城下,就地垒成一条长一里多地、宽足有大半人高的掩体。
这道掩体不仅可以让耿军持续压制清军,也让城上清军的火铳、弓箭射击效果大打折扣。
清军提督哈尔库见状,试图派出死士出城袭击耿军,但被耿军击退。
至此,天色也黑了下来,耿军没有夜间攻城。
清军也不敢出城夜袭。
双方静默了一夜后,第二天的厮杀更为残酷。
耿军继续昨日战法,利用掩体遮挡自身同时用轮流发射密集铳子的办法压制城墙上的清军。
在耿军火器的强力压制下,清军连探头都困难。
三十多门火炮被耿军拉到了城下,近距离对着城门猛轰。
其余各门清军与耿军的交战也很激烈。
杭州将军图喇亲自督战,守清波门的副都统安珠琥与副将郭再升等手刃执旗攀城的耿军将领数名,迫使攻城的耿军不得不后撤。
涌金门一带,副都统乌纳哈指挥旗汉守军奋勇抵御,战况很是激烈。
总督赵廷臣在战况吃紧之时,将手头的亲兵队数十人都派上了城。
只清军上下再是顽强,在耿军数门同攻下损失也是惨重,战至第三日清军已是强弩之末。
尤其耿军主攻的武林门不仅城门被耿军轰塌,炸毁城墙也有两处,眼见根本没有援军抵达,叛军又士气高昂,杭州将军图喇生出惧意,同总督赵廷臣商议将各门兵力不管八旗还是绿营全部撤入满城。
相比外城的几座城门和城墙,满城修建的更为坚固,城中存粮能坚持数月之久,只要守军兵力足够,图喇认为还是能等到援军的。
赵廷臣却认为不妥,要是轻易放弃外城退入满城,那满城真就是被叛军围死的绝地了。
眼下形势虽然危急,可蒋国柱就在嘉兴,杭州附近也有数千兵马,不如咬牙撑一撑看看是否有援军抵达,实在不成再退守满城。
图喇表面答应了赵廷臣,暗地里却通知两个副都统悄悄部署退入满城事宜。
满洲大兵突然撤走让守御各门的绿营兵不由哗然,赵廷臣得知此事后更是急的想投井自杀,岂料城外连日猛攻的叛军不知为何突然停止攻势,第二天数万叛军甚至直接拔营而走。
这让都准备要投井自杀的赵廷臣目瞪口呆,以为是朝廷援军来了。
不想压根没有援军接近杭州。
直到数日后杭州方面方才从落单的耿军俘虏口中得知耿军是后院失火,不得不放弃攻打杭州。
几天前,台湾的明延平王郑经以耿家支持吴三桂称帝为由,不顾耿军主力正在浙江与清军鏖战,悍然出兵攻打耿家控制的福建沿海地区。
由于主力都在与清军作战,留守福州的耿继茂不得不赶紧派人通知长子领军回援,否则“老巢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