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牙齿到心,最后连指尖都是凉的,连甜肩膀一垮,陈唐再一次让她失了所有力气。
他可真厉害。
“你可真厉害啊。”她说了出来,没有了刚才冷艳四射地咄咄逼人。
她是哭了吗?陈唐看不清,她眼睛里似蒙了雾。
针锋相对后,他并不感到痛快,相反,心里更闷更堵了。
他现在甚至希望连甜还能保持刚才的战斗力,但她没有,他知道,她被他的刻薄打败了。
可,他隐隐知道,他们之间没有赢家。
连甜起身,哑着嗓子道:“我可以走了吗?”
陈唐:“你先喝点水,冷静一下。”
连甜的唇白得失了血色:“我可以走了吗?”
陈唐用手抵了下额,他的手骨节分明,泛着冷白,上边鼓起的青筋比他额上的要脉络清晰。
他的头还在疼。
他起身,想去靠近连甜,但她立时后退,躲避的态度明显,好像他是致命的病毒。
而她,只有一句话:“我可以走了吗?”
陈唐的头疼需要到咬牙忍耐的程度,这让他烦躁。
他径直快步走到玄关,输了密码,门开了。
连甜利落地换上鞋,拉上门把手,陈唐在她身后问了一句:“你的东西,不带走吗?”
连甜头不回、手上动作不停:“不要了,扔了吧。”
不知被这句话触到了什么,陈唐的心脏毫无防备地被击中,伴随着丝丝缕缕地疼,疼过后一点点地往下坠去。
最无望的是,坠去的地方深不见底。
门,被连甜轻轻地带上,空气里只余,她残留下的独属于她的香气。
陈唐再也坚持不住,他按着额头,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他可是从来没有过头疼的毛病。
他烦躁地扯开衬衣的领口,一边往主卧走去一边脱掉它。他扎到床上,懒得再起来,连止痛药都没有去找。
半夜醒过来,心突突地跳,慌得要命,他连忙把手往旁边一伸,仿佛那里有治病的药。
但,丝帛的缎面上什么都没有,冰冰凉凉。
连甜看了眼闹钟,她在两点,两点半,三点的时候都按了下去。
现在是早上,根本不用闹钟来提醒,她就睁开了眼。
昨夜本该是个难熬的夜晚,但她用忘我的学习熬了过去。不止,连甜因自信受损而塌下去的一块,开始了修修补补。
她不过是在爱情上犯了蠢,其它方面她的头脑还在。
学习可以明智,可以修复自信,但此刻对于连甜来说,学习还可以是拯救。
她按时去到公司,看不到一点异样,陈唐也是。他们像正常的上下级关系,互相道着早安。
过了两天,连甜在公司看到了回永。
这让她紧张了起来,因为回永是陈唐放在暗处的秘密武器,他的出现通常意味着陈唐在做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连甜只是怕这个武器对准的会是自己,怕陈唐发现她辞职的背后是想要彻底离开这里。
经过了昨天,他们这场情感纠葛终是以撕破脸而告终。也因此连甜生起了防备心。
但稍一了解,原来是虚惊一场,陈唐是让回永来接替她的,待她走后,回助理就是陈唐新一任的特别助理了。
交接工作进行得很顺利,一些杂事不归新一任的特助管,陈唐吩咐下去都交到了尚佳手里。
尚佳也乐意如此,只要不做陈总的特助,她不在乎接手一些琐碎杂事。
交接到最后,连甜发现,陈唐等于是把她原先的职责拆分成了好几块,待她走后,她曾担认的“特助”,不再存在。
这些事就与连甜无关了,她只关心她的辞职流程走到了哪一步。
离职的日子终于来到,陈唐平静地签了字后,抬头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想去做什么?”
连甜的心暗自提了起来,斟词酌字地道:“还没想好,可能会先休息一段时间。”
她就纳闷了,陈唐是如何做到丝滑地骗人的,她撒这点小谎,心里都是慌的。
陈唐听后点点头,然后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连甜:“这个是给你的,这些年你辛苦了。”
连甜往手里一拿就知道里面是张卡。
“谢谢。”她道,然后就转身走了出去,对她工作过的地方没有一丝留恋。
陈唐本来已做好她拒收这笔钱的准备,倒没想到她拿的如此顺利。
陈唐看着办公室的门开了又关,垂下眼眸。
过了年,他就要全方面接手圣绚,平稳过渡只需要两三个月,在那之后他就该考虑个人问题了,可谓一并解决了成家立业。
他看着连甜离去的方向暗自叹气,还有的磨呢。但他有耐心,从小到大他想做成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
连甜不过是不在公司,不做他的助理了,但她与陈家的牵绊是一辈子的,是割断不了的。
当陈唐得知,离职的第二天连甜就主动去了他家老宅,他就知道他想对了,离了陈家她又能去哪里呢。
连甜买了东西,很实用的老年人平常能用到的东西,带去陈家。
她选了陈邦也在的时候过来,说完她辞职的事安静地坐着,等着。
安玉卿与陈邦对视一眼,眼神交流后,夫妻多年的默契,这事还得陈邦来说:“既然陈唐也同意了,那就这样吧。只是现在正是他最忙,最不能出差错,最需要帮手的时候,你们却搞出了这一出。”
这话里暗藏不满,她作为陈家未来儿媳,陈唐的特别助理,怎么能这时候做出离职的决定。
而陈唐呢,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竟然还同意了,陈邦实在不知道他们年轻人在搞什么。
连甜肯定不会把她与陈唐分手的事告诉他们,这事得在她走后,由陈唐来说。
她是承受不住叔叔阿姨的审判的,眼下只是辞个职,她都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她这次过来是做道别的,她一个人的道别。
她都安排好了,等到飞机落了地,她就把编辑好的信息发给安阿姨。
她不敢当面告诉他们她要离开,要留学的事,更准确地说,是她不敢冒险。
连甜怕陈邦与安玉卿会阻拦她,无论是用恩情,还是他们的能量,于她来说都非常麻烦,难以抵抗。
所以,她什么都不说,只让他们以为她是来尽孝心,来看看他们的。
这一整天,连甜都耗在了陈家。她去北房奠堂里给陈奶奶上了香,在这里,她默默地与逝者说着心里话,但也有所保留,她没有说她与陈唐的事,她提都没提他。
从奠堂出来,她陪陈邦下了三局棋,三局她只赢了一局,输了。
她不是每次都让着陈邦的,但今天可能就是最后一次陪陈叔叔下棋了,还是让他赢吧。
之后,她陪着安玉卿捣鼓她那些用在脸上身上的各种昂贵之物,并任安玉卿给她安利,听她吐槽自己过得太糙,不够精致。
晚上的时候,陈唐来了。
不知怎地,他看到连甜鲜活地身处这个家中,他的心安了下来。
陈唐是忙完过来的,时间已不早,他没呆一会儿,连甜就要走了。
陈唐要送她,她说自己是开车来的。陈唐又说,正好,他可能误饮了带酒精的饮料,让连甜开车送他。
陈邦与安玉卿都看着呢,连甜只得:“好。”
她是明天傍晚的飞机,就当是最后一哆嗦了。
最后还是陈唐开的车:“我没喝酒,我来开。”
连甜颇有深意地看他一眼,他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说:“怎么,发现我又骗人了。”
是的,她就是这个意思,但她道:“没有,我是在判断你是否真的没沾酒精。”
陈唐:“我今晚什么都没喝。”
他启动车子,车里两人虽然沉默,但气氛还好,至少没有那天的剑拔弩张。
路口等红灯时,陈唐忽然开口道:“他们今天很开心,我看得出来。你以后多来陪陪他们。”
来不了了,她要走了,不打算回了。
“好,有时间我就去。”
稍许,他又道:“如果我说,我想要挟恩图报呢。”
连甜扭头看向他,陈唐看着前方不看她:“就图一次,换你的一次原谅。”
连甜把头转回去,陈唐也不催她,直到车子停在了她楼下,连甜也没有给出答案。
陈唐:“帮我摘一下安全带,我旧伤犯了,不得劲。”
这种事连甜以前帮他做过,她熟练地探着身子伸手过去,却被陈唐忽然抓住。
连甜一惊,他手劲太大,她抽不回来,他就这样抓着她的手朝他的后腰上摸去。
那地方有什么连甜太知道了,是一道疤,凶狠肆扬的刀疤,本该落在她身上的刀伤,连家亮留下的最后的恶意。
连甜的手刚一触上,就好像被烫到了一样。她拳起手指,陈唐却不让,一点点地给她掰开,非要她整个手掌都触上去。
他眼睛里像是浸了墨,又冷又静,一字一字地道:“不用陈家的恩,用我自己的,可以吗?”
连甜的手腕是软的,心是沉的,终于到了抛出最后一击的时候了吗。
恩情,陈家的养育之恩,陈唐的救命之恩,是她身上的绳索。
陈唐用掰过她手指的手摸着她的唇:“又白了,真不经事。”
如此他也没放过她,执拗地找她要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