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行动快,五月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抱着出了门,举的高高的:“小公主,你的骑士带你出去游湖了!”
塞纳河畔晚上是最漂亮的,这个也毋庸置疑,十月份的季节正是温度适宜,游人如织的时候。
整个湖畔都很热闹,随处可见的采风的画家,在桥上缓缓散步的,倚着栏杆眺望的,坐着船荡漾在湖水中看星星的....
几百年前因为一位画家,塞纳河畔的星星便成名了,来这里的人看的都是情怀,想看看画家笔下的塞纳河畔。
油人来此为一睹画家笔下盛景,而画家来此,是敬仰画家的笔,这里的美是画家为它渡上的一层滤镜。
我也带着这样的滤镜看风景,五月连连回头看,问道:“爸爸不来吗?”
马克点她小额头:“五月宝贝,你不喜欢马克叔叔吗?不想马克叔叔陪着你跟妈妈游船吗?”
五月跟他说:“我喜欢马克叔叔,也喜欢跟马克叔叔玩。”
马克哦了声:“那你现在怎么老想回头看你爸爸呢?你爸爸工作忙着呢?”
五月趴到他耳边轻轻的跟他说:“我想让爸爸陪着妈妈。他们最近好像吵架了。我想让他们和好,虚,要给我保密哦。我下一次再请他们两个一起玩,给他们一个惊喜!”
她是个三岁的小孩子,知道说,却还不知道这个度的声音我还能听见。
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涩,对上马克看过来的视线,不知道做何种表达。
马克跟我轻啧了声:“咱们是出来玩哦,开心点儿,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下一次的事情下一次说。伊林,不要浪费时光!现在我们就是随着心意玩!出发!我们向五月宝贝学习!”
他高举着五月,做自由女神的样子,五月笑的咯咯的。
我看着他们两个欢快的笑容也被感染了,对,活在当下。
马克跟五月很投缘,一个爱玩的大孩子领着一个调皮的小孩,这一次出游别提多欢快了。
有马克在,五月就让他全程抱着了,我坐在甲板上看波光粼粼的湖面,灯光将巴黎铁塔照的金碧辉煌,投射在湖心里,像是金子洒在了湖里。在月光下灿灿生辉。
五月每次看见这个铁塔都欢呼,马克还把她扛肩上,让她最高的高度看。
等看过了铁塔才坐下,我给他叫了一杯咖啡:“累了吧?她现在重了。“
马克把五月放腿上,摸了下她胖起来的小肚子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们公主哪里了,苗条的很!”
看五月也摸着自己小肚子,有点儿不解的样子,我笑笑,好吧,不说了。五月挺能吃,又不挑食,她是凭实力吃起来的小肚子。
马克已经在跟五月商量了:“小公主,长大了嫁给我好不好?我天天来带你看铁塔!”
五月痛快的跟他说:“好!”
马克对着波光叹了口气说:“伊林,等你嫁给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了。还是五月好啊。”
“………………前几天那位窈窕的淡金发女郎是谁?应该不是你姐姐了吧?“
我笑着看他,浪漫主义的大男孩哪里缺女伴?更何况这个热情似火的国度,马克历任的女友加起来头发颜色都快跟调色板一样了。
马克被我点破咳了声:“还不是你老不答应我!”
我跟他淡声说:“都跟你说过很多遍了,我把你当弟弟,我对爱情没有感觉,不会再谈任何恋爱了。”
马克盯着我,眼神有点儿幽怨:“我真是妒嫉霍先生啊,你对他还是有心的。你还是能为他伤心。你还能跟他吵架,你们中国有句话,打是亲骂是爱,你还爱他!”
我也淡淡道:“伤心不是很正常吗?我二十岁跟他结婚,今年三十一岁,三分之一的人生都在他身上蹉跎而过。”
如果可以,我也想将霍明钦从我记忆里挖掉。
这应该是我最好的十年吧,如果用在画作上,那应当是感情最饱满浓烈,精神最好,创造力最好的十年。
我现在都觉得我自己提前进入了老年人状态。
马克认真的看着我的脸:“伊林,你别这种表情,你才三十一,又不是八十一了!我才比你小三岁!你们中国是不是还有这句古话‘女大三,抱金砖‘!“
他这两年跟着我学了不少的汉语,这种俗语他都知道了。
我笑了下:“是有这么句话,但不是古话。”
马克朝我摆手:“不管,有这句话就行了!你看你刚才跟我在一块儿也很开心吧?咱们开心最重要啊!”
开心是最重要的。我也笑了下。
马克哎呀了声:“你这么笑我就心疼了,伊林,说真的,你才三十一,还有无数大好的人生啊!你还可以跟我一样谈无数次的恋爱啊!你不要把道德感想的那么重,咱们要为了自己好啊!”
我还是跟他笑了下,不知道怎么说。马克不知道,我以后最好的结局就是一人,我没有去谈恋爱的机会了,能离婚已经很好了。
已经四年了,秦、霍两家早就知道我跟霍明钦离婚了,但他们却一直视而不见,就是因为这个结果不可以宣之于众。比起两家的商业利益,我个人不算什么。
我的父亲如果有两个女儿,他会在我离婚的那一刻,将另一个女儿再嫁给霍明钦。不用怀疑,不需要伦理道德观,利益至上。
我要么立刻去死,然后葬进霍家的墓地,要么独身一人到老。不能有任何的花边新闻,不可以被任何人拍到,造成两家的利益损失。
所以我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要是能再早日把我的心练成古井就更好了。
马克不知道我所顾虑,还在为我着想,以为我是嫌弃他,抓着自己一头金灿灿的头发,努力想在风中做一个造型,做好后跟我说:
“伊林你看,你在这里四年了,那个人没有等到吧?你要不重新考虑下我?我保证以后专一!“
他这么突然的说这句话,让我也微微的愣了下,片刻后我偏开了头,看着那片离我越来越远的金塔在我眼中越来越模糊。
不是难过,就是突然间想起我曾经来这里的目的了。
这里是画家的心中圣地,所以陈淮安来了,我当年也来了,可我来的时候知道他并不在这里常驻了。
我知道我们不会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相遇的。
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上辈子在佛前求了万万年的人,我才抄了几年的佛经,所以我不会去做那么美好的梦。
我已经不是17岁的年纪了。
再者,我是真心希望陈淮安不必受我所累,画他所画,自由自在。我们秦家容不下他,我早就知道了的。
我当年来这里也仅仅只是想看看他所在的地方,从未想过要跟他再续前缘。
我就是来看看他看过的地方,画过的地方,就当补偿我那年没能去送他的遗憾,仅此而已。如果有幸能收他一幅画,就更好了。
这是我当年的目的啊。
简单吧?没有人信啊。
我等眼前雾气过去后,跟马克笑了下,还没等说让他也不必被我所困的,我说的‘专一‘是指在画作上的要求,我不会拿这个标准来要求别人的感情,我连我自己的感情都没有弄好,有何能力指教别人?
但马克像是预料到了我要说什么,连忙岔开话题:“伊林,我不说了,我们还是骂下霍先生吧,虽然他现在是我们家的财神爷,掌管着我们家的经济命脉,但他,我还是想说,他这人怎么就不会像我学学,哄哄女孩子呢?整天就知道工作,整天
就知道装,面瘫着一张脸,怎么能行呢?伊林,你不原谅他是对的!你不要怪自己!他要是想让你回心转意就要再努力努力!”
马克挺好的,有一颗宽大的心,他对人哪怕再愤怒都不会太过于苛责,他就是加上了手上动作,快要手舞足蹈了。
我让他好好发挥,伸手要接五月,五月现在有点儿惜,不太理解马克的话,但知道他说的霍先生是指霍明钦,所以她看马克如此激动,说:“我爸爸怎么了?”
马克义愤填膺指责霍明钦的表情对上五月时就没了,笑着跟她说:“没事,他没事,让他好好在家工作,挣钱养我们。我们接着去玩好不好?”
“好!”
玩了两个多小时才回去,霍明钦真在这里工作了两个小时。已经让其他员工下班了。
跟马克告别,马克朝我比划了一个‘自由女神”的手势,我多看了一眼。
“你们累了,我来开车吧?”霍明钦在我旁边说。
五月玩了这么久,会在路上睡着,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跟霍明钦客气什么。
上车后,五月卖力的跟霍明钦说游湖的好处:“爸爸,游湖好好玩,大金塔生了好多星星,跟我们家院子里那么多!下次我带你去哦!”
霍明钦给她系好儿童座椅安全带,亲了她一下:“好。”
他前面开车,有一句?一句的附和五月的话,等五月靠在我肩上时,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下,笑着问:“睡了?”
我嗯了声,这才开车不到十分钟,霍明钦开车很稳,把她哄睡了。
没有五月叽叽喳喳的声音,车里便安静下来。
沉默在我们之间如外面的夜晚,寂静。
我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没有说话,如果没有那天的吵架,我也会本着礼貌跟他说几句话。但现在不需要了。
而霍明钦也在那一天倒豆子似的把所有话都讲完了,现在又回到了那个淡漠矜贵的人了。
我知道他是不太敢跟我说话。那天说了那么多,没有得来我一句好话,反而把事情弄了。
他大约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个女人这么麻烦,这么不可理喻。
走了一段路,在越来越靠近家的时候,他终于忐忑的开口了:“那天我是说错了什么吗?”
我看着窗外,微微的笑了下。
他又继续说:“我改。我就是不知道从哪儿改。你能跟我说一说吗?”
我跟他笑着说,你没错,错的都是我。
他从后视镜里看我,知道我是在说反话。
我知道霍明钦一生高高在上,从来没有人质疑过他,他不知道自己道了那么久的歉,为什么我还不开心。
他以为给我解释了那些事我就应该把那些揭过不算了。我是揭过不算了,但我也不会再回去了啊。
这也许是男女思维的差异。我不再想去探讨了,我也不准备为难霍明了,我也觉得自己这些天跟他赌气特别矫情。
我就是想着马克的自由女神手势,想要为我自己再争取下。
如果霍明钦放弃我,那我还是有可能自由的。
毕竟霍明钦说一句话要比我在秦家的影响力大多了。
已经要到家了,下车的时候霍明钦又站在我家门口看着我:“我帮你把五月送进去吧?”
他尽可能的客气着,怕自己再犯错。
现在车停了,不用开车了,我跟他轻声说:“我刚才路上说的是玩笑话,过去的事就都算过去了,我们都往前看。我现在想的最多的就是想怎么把我跟五月生活过好。”
霍明钦看着我想说点儿什么,但他知道我没有说完,就默默看着,我也继续跟他道:“前些日子你都跟我解释清楚了,你没有出轨过,照顾余念也仅仅是朋友之间的帮忙,你说结束了就是结束了,我信。”
我看了下车里睡的很香的五月,笑了下:“
这四年,你对五月很好很好,你也帮了我很多忙,我也知道你想跟我复合。
前些日子你解释之后,没有了那些婚姻出轨啊、旧情人啊等绊脚石,我想着要不为了五月再试试,但每每都退缩了。
所以这四年我就跟钓鱼人一样,钓着你,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差劲。”
霍明钦开口道:“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做的不够好。”
我看着他笑了下:“我不是怪你哪儿不好,离婚也不全是因为你,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我自己的原生家庭。
我今天想了下原因,你会让我觉得有压力,你在我身边,我就会想起我过去的生活,我不想再去过那样的日子。
是我现在自私了,过惯了在这里的日子,我不想回去了。
你对我不放手,就会让我生出我还要回去承担我要承担的那些责任。这个责任让我每每想起都觉得沉重。我害怕的应该是这个。
虽然你答应了我以后让我过我想过的日子,可我还是不放心,我想为我自己活一次行吗?”
霍明钦表情就沉住了,他就这么看着我。
我跟他轻声说了句再见后,把五月抱出来了。
霍明钦没有走,他神情一如往昔,让人看不透,我心里渐渐的失望了,我想,看果然是这样。
后面的日子便一天天这么平淡的过,在我以为我要这样过一辈子的时候,却突然的出事了。
周五的下午是画家交流的时候,这次他们带回来一个消息。
“这次去北欧写生的画家出事了,雪崩,救援队赶到的时候,雪崩已经结束了,太惨了,我们学校不少的同行在那边。现在只救出了两个人,其余人还在里面。”
“是啊,这次他们是去画极光的,近两年阿拉斯加雪山情况越发恶劣,雪崩状况时有发生,只是没有想到他们赶上了,太惨了,CHEN也在。他这些年一直在阿拉斯加,就是想画出最绚烂的极光。前些日子他登阿拉斯雪山加拍的照片还登上了最
佳摄影的杂志呢。”
陈淮安在那里。
我端起的杯子掉在地上的时候,才发现我失态了。
滚热的咖啡溅在了我的身上,所有人都惊呼了下:“伊林,你没事吧?”
霍明钦几乎立刻就过来了,他把我外套直接脱下来了,拉我站起来。
我看向卡勒:“你说的是真的吗?雪崩?他们还没有出来?”
卡勒这会儿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张了下口:“是不是你有朋友在那边?你先别着急,救援队正在施救。”
那就是真的了。
我手脚发冷,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来到了这里,把陈淮安逼走了。把他逼到了遥远的地方,不再画温柔绚烂的鸢尾花,而是去画绚烂的北极光,那么冷的地方。
“秦伊,你先别着急,我们这就过去。”霍明钦一边把外套脱给我,一边把五月抱了起来,
周五幼儿园下课早,霍明钦也带着五月来了。
回去的路上,霍明钦在打电话,查阿拉斯加那边的情况,安排这边救援的人,电话一个接一个,我听不到那边说了什么。
但我已经缓过来了,我给家里打电话,让王妈给我准备出行的衣服。
我要去阿拉斯加。
那一年我没有去送陈淮安,这一次我一定要去。
陈淮安,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好人一生平安的对吧?
五月看我手抖,双手给我握着:“妈妈,你别怕,我也陪着你去,爸爸我们要去哪儿啊?”
霍明钦在前面开车,跟她很轻的说:“五月乖,爸爸妈妈这次去阿拉斯加,有一些远,五月在家里等着爸爸妈妈好不好?”
五月嗯了声,又问他:“那爸爸妈妈你们是去拯救世界吗?”
霍明钦沉默了下才轻声说:“是的,拯救妈妈的世界。”
我什么都没有说,五月使劲握着我的手说:“妈妈,你别担心,爸爸一定能拯救的。五月在家里听话,你也不用担心我。”
我附身把她抱怀里:“好的。”
回到家后,霍明钦跟我说:“你先去换衣服,我们很快就走。”
我看着私人飞机上的那些前去求援的人跟霍明钦轻声道谢。
我不矫情,现在能多一个人去帮我救陈淮安,我都谢谢他。
霍明钦跟我轻声说:“不用跟我道谢,是我应该做的,我对不起陈淮安。”
我猛地抬头看他,霍明钦嘴角微微牵了下:“那年我收了他的画,跟他说我妻子的画像不想让外人看,亦不想让外人收藏,陈淮安是被我逼走的,他临走前还嘱咐我好好照顾你,他从那以后便远走他乡,再也没有回这里一次。”
霍明钦用最平静的话说着当年的事,我闭了下眼,我知道都是因为我的错,如果不是我要来这里,陈淮安就不会有事。
泰戈尔说,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陈淮安不是我埋的,但我脱不了干系。我想要是我埋在雪山下就好了。
我活着其实没有多少用,让陈淮安活着吧,让这个世上有用的人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