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贺氏,你是北平郡王族人?”得到确认之后,苏隐赶忙劝住梁达:“大贺一族乃忠臣之后,还请大郎高抬贵手!”
忠臣之后?什么意思?
原来这大贺氏曾是契丹王族,三十六年前,当时的契丹大首领李失活与奚人大首领李大酺一同到长安觐见当今天子以示归顺,天子龙颜大悦,当即恢复松漠都督府建制,封李失活为郡王,拜松漠都督府都督,授左金吾卫大将军。此后,大祝氏历任大首领都对大唐忠心耿耿,天子也多次下降公主与其和亲通好。但李失活死后,契丹一族的大权被出身遥辇氏的衙官可突于把持,他不仅屡次擅行废立之事,还多次挟持奚人一同兴兵作乱,所赖出身大贺氏的李过折奉幽州长史张守珪之命将其斩杀,方让契丹一族重归大唐治下。可惜的是,不久之后,李过折便被可突于余党泥礼弑杀,大祝氏随之分崩离析,距今已是十又五年了。没想到,他们这一支竟游牧至此地,与苏隐所在的奚人部落相邻而居。
但按苏隐所说,那李过折生前曾封北平郡王,拜松漠都督、幽州节度副使等职,但其家人除一子逃入大唐为官外,已全部被乱党所杀。这大贺安瑞显然不是他的直系子嗣,顶多是个同族罢了。
但大祝氏虽然败落,大贺安瑞所在的这支仍有数千人,显然不是梁达这个外乡人所能抗衡的。将其称为忠良之后,既是替他抬高身价也是给梁达一个台阶下。于是,梁达非常爽快地答应了苏隐的提议,不提任何赎金便直接放人。此举不仅大出在场诸人的意料,也令闻讯匆匆赶来的族老们也大松一口气。
“足下仁义,某定有回报!”大贺安瑞说罢,总觉得此事太过容易了一些,看了看苏隐,觉得自己怎能忘了这茬,便赶忙对她行了一个礼:“娘子大德,某亦不敢忘!”
“你是何人?”就在现场已然一团和气之时,一名骑士在数人的簇拥下飞马而至,冲着梁达沉声问道。
“某姓梁名达,字致远,出身河南梁氏,此番游历,路经贵部,还请多多关照!”梁达不卑不亢地答道,对这套说辞,来人自然不信,他冷笑道:“游历?你一个唐人,为何游历到此?”好在对于自己的出身故事,梁达已说得越发的熟练了,对方话音刚落,他立即答道:“不瞒郎君,某学文不成,科举无路,学武不就,投军无门。父、祖虽有些薄产,叵耐族中人口众多,分到某手上时已所剩无几。听说草原上生意好做,便攒了些本钱,前来碰碰运气!所谓游历,不过看哪里的生意好做,便往哪里去罢了。”来人却仍旧不依不饶,问道:“即是行商,你的货物在哪儿呢?”
梁达不慌不忙的牵来自己的驮马,将上面的皮囊一一解下,在地上铺了一地。除了几匹丝绢外,都是些二手的旧货,有半新的衣物和被褥、铜镜、针线、胭脂、乃至桃木剑、黄纸、油灯、香炉等等,都是他从寺庙中搜刮来的,数量不少,就是值不了几个钱。
“哼!这些破烂货,你想卖给谁去?当真以为我们奚人没见过世面吗?”来人鄙视道。梁达对此毫不在意,他笑道:“这位郎君说笑了,这些东西自然不是某最初贩来的货物,某的货已全部换成了这两匹马了,这些不过是反复倒手之后剩下的东西罢了,也不成体系,诸位若看得上眼,随便给个价就成,便是给些奶酪、干肉或者让某留宿一晚也成。”
这些货色的确不像行商,但也不像个探子,因为这些东西虽然新旧不一,却都是些日常起居所必须的物品,在草原上还算适销对路,关键是总数不少,品类繁多,体积笨重,用来作为掩护,在逃走时丢弃掉会有些可惜,带着又不甚轻便,并非上佳之选。
“既是行商,在营州和柳城可有中人?”那人继续问道。梁达不知道这营州和柳城具体在哪,他赶忙答道:“某不过是中原来此做些小买卖而已,如何有余钱去孝敬那里的老爷们?”
“唐人向来狡诈!”来人边上有人附和道,用的仍是汉语。“此人定然是个斥候!”
“对,他一定是个探子!”又有人叫道,于是,七嘴八舌的鼓噪声便了了起来,有人喊道:“抓住他!”最后终于有人喊道:“杀了他!”
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梁达知道,由于不了解当前的环境,自己的故事不管如何编,一定会存在大量的漏洞。比如,刚才对方问他中人之类的问题,看似很简单,但他对营州和此地的商业习惯一无所知,这个劳什子的中人听起来像个掮客,当然,也可是某个势力团伙的大佬,或者是个官方机构,想要答对只能靠瞎猜,其结果一定是说得越多错得越多,被当做间谍、探子对待的几率接近百分之百。
这样的问题当然没法回答,那就不要回答好了,于是,梁达故作愤慨道:“都说草原上的儿郎恩怨分明,尊驾是如此待客的吗?”
看到周边聚集的人员越来越多,梁达的声音也随之大了起来:“某不过是顺手救下贵部的几位小郎君,受他们相邀,才到的此地。在此之前,连贵部在哪儿都不知道,何来斥候一说?某就是个行商,为钱财而来。尊驾今日无端污蔑某,传出去,将来哪个商贩还敢上门?贵部是打算所有东西都自己去柳城买卖吗?”
“查剌!这梁家大郎救了我们!”讹里本对兄长的态度大为不满,恩将仇报可是草原社交的大忌,若真为此而导致行商不敢上门交易,自己岂不成了众矢之的?
查剌不以为意,他轻蔑的笑道:“那是你们没本事!连几只小绵羊都打不过,要靠这么一个唐人来救命!”“绵羊?”查剌的话原本是对着讹里本说的,其轻蔑之词却让大贺安瑞深感羞辱,他推开众人对着查剌说道:“尔有何本事,可敢与某一战?”查剌哈哈一声笑道:“败军之将!也敢言勇?”“某输给梁家大郎,可没输给你们!”大贺安瑞本就憋着一肚子火,事到如今便一股脑地发了出来:“今日之事,可是贵部先挑的头。你想开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