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未雨绸缪（一）

“小郎君！食时到了，该起来啦！”

梁达睁开双眼，发现苏隐正端着一碗奶茶放在他边上的小几上，此地没有牙具，晚上积累的口腔异味只能靠这茶水来消除了。

这时，月奴端了一个银盆进来，盆中的水恰好浸过那张半旧的麻布面巾。此处水草丰茂，但毡房要搭建在坚固的地面上，不能搭建在潮湿松软的水边，取水则要走出去很远才行。毡房里的水桶只有两个，里面的水还要留着做饭和饮用，能匀出来给梁达盥洗的也就这些了，还可是看在他有伤的份上，如果他身体健康，那就需要自行骑着马到湖边去解决这个问题了。而且，早间盥洗是唐人的习惯，草原健儿可没这般娇气。

吃过早饭，有了精神之后，梁达便将几人召集在一起进行会议。九娘一听，当场就乐了，她笑道：“小郎君这是学至尊上早朝吗？”话音刚落，苏隐和月奴也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梁达不为所动，依旧坚持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第一件事，依然是彼此之间的关系问题，梁达在众人戏谑的目光下，再次强调彼此之间并无主仆之分。他说道：“在我们师门，有一句话，叫做徒法不足以自行！”

“这是什么意思？”这话颇为拗口，这下便是苏隐也不知道梁达到底在说什么。

“很简单，规矩这东西，要么是写在纸上的律法条文，要么是口口相传的言语，他们自己既没有脚也不长牙，既走不了路更咬不了人，想让人老老实实去遵守规矩，就需要有人去实施这些规矩，去惩罚那些胆敢违反规矩的人，让大家产生畏惧。自古以来，规矩这东西，除了条文本身，更重要的便是那些确保这些条文能够得到施行的官府、衙门和官员了。我不过是一个外乡人，客居此处并不受氏族待见，身上还有伤，不过是废人一个而已。即便几位翻脸不认人，把我撵出去，旁人看到之后，能说上几句公道话，便是善心大发了，哪里会站出来去惩罚你们呢？所以，查剌所说的那劳什子规矩，没有人会去执行他，嗯的，到头来不过是一纸空文罢了。”

“小郎君若是废人，这草原上就没人敢自称健儿了！”月奴笑嘻嘻地说道：“你放心，昨晚的事，奴家是不会说出去的！”苏隐和九娘听后如梦方醒，赶忙点头附和道：“妾身也不会说出去的！”

“说出去也没什么。”梁达毫不在意的说道。他之所以再次强调这个事情，主要目的还是向苏隐讲清楚双方之间的边界和定位，避免因猜疑而相互暗算，否则一定会落入他人的圈套中，原本无冤无仇的两方先打起来，平白让始作俑者坐山观虎斗。至于昨晚徒手击毙群狼的事，可以当做一种威慑，他们爱传就传去吧。

第二个问题则是今后的日常生活开销问题。梁达可不是对柴米油盐一窍不通的毛头小伙子，他当即说道：“如今是八月中旬，我胸口的伤一时半会也好不了，想来要在这里过冬了。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几人就要在一个锅里舀饭吃了，我要说的第二件事，便是如何囤积些过冬的食物。”

说着，他随即给众人算了一笔账：“草原上以羊肉为食。我算了一下，我们四人每人每天三、四斤肉总是少不了的，四四一十六，按一头羊出肉五十斤算，三天便要吃掉一只羊，一个月就要吃到十只羊，如今到明年一月开春共五个月，至少需要五十只羊。每匹马换他个五、六头羊，想来也够了，所以，几位请放心，这个冬天断不会叫大家受冻挨饿的。眼下，还要劳烦几位去和族中长老们说说，给我们换些羊来。”

月奴一下子就乐了起来：“没想到小郎君还管饭？”梁达笑道：“不管饭？不管饭你们几个吃什么？”他猛然间醒悟过来，又道：“放心，我说过的话决不食言，月奴和九娘想走随时可走，想留多久就留多久，你们在一天，我管一天的饭。”

苏隐听后却笑道：“小郎君，没你这么个吃法的。”梁达对此深有同感，当即感叹道：“当然了，不能光吃肉，还要弄些蔬菜、米面来，这些天不是烤肉就是干肉，我早就吃上火了！”月奴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她指着苏隐说道：“小郎君，不是这样的！她的意思是说，按你这般吃法，用不了几天，大家就得喝西北风了！”

原来，在草原上，一百只羊要两到三年才能出栏二十只左右的羯羊。而羊是牧民的一切，从居住的毡房，地上铺的毡子，身上穿的皮裘，到平日喝的奶、吃的奶酪和肉食，一日三餐，无一不是出自于这温顺的绵羊，即便是那些汉地所产的米、面、丝绸以及各种日用器物，也都要用羊去交换才行。当年出栏的羯羊还要承担物资交换的重任，能用来逞口腹之欲的其实并不多。

按照苏隐所说的产出比，梁达很快就算出要实现自己的计划所需要的羊群数量了：“这么算下来，羊群数量要在二千四百只以上，才能确保每年出栏一百二十只羯羊？”

看到梁达如此认真的去进行计算，月奴觉得有些可笑，她笑道：“通常来说，大致如此，具体年份则要看长生天是否愿意赐福了，所需的羊群数量并非一成不变。但想要每年出栏一百只羊，没个两千只羊的话，无异于痴人说梦！”

根据昨日看到的情况，梁达知道，本族的羊合起来没个十万只，也有数万只，但全族老老少少加起来可有数千人，自己四人才占全族人口千分之一左右的比例，就想吃掉全族百分之二到百分之五左右的出息，作为一个外乡人，在天寒地冻的情况下如此高调无异于自寻死路。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牧民们平日里都吃些什么？”

见到梁达态度认真，月奴便详细的向他介绍了奚人日常的饮食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