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容颜憔悴的皇子满脸欲言又止的窘迫,张通儒暗自叹了一口气,开口道:“殿下不必如此!子曰:‘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这世间之事,凡人不知,也还有天知地知的。”
晴雨听后,赶忙岔开了话题道:“张司直用事多尔!今日请您大驾前来,是要一同参详如何修复令祖铠甲的,莫要误了时间!”
张通儒见寿王又换上了一副玉树临风的白玉郎君模样,知道他心中已然会意,便不再多做攀谈,听到晴雨开言,便又感慨道:“张家没落之族,悬圃如此看重,某感激不尽。说来惭愧,某这一把年纪了,却不懂这匠作之法啊!”
“张公毋忧,具体的修复之法,自有工匠来做,不用公亲自动手!”莫杰听见张通儒犯了难,当即笑着解释道:“但铠甲是死物,其主人才是灵魂,这些铠甲之所以被陈列在此,实则是对其主人功绩之缅怀罢了。故此,如何让这铠甲能更好展现令祖昔日风采,需与张公一同参详!否则,单论铠甲本身,不管是防护力还是轻便灵活,这楼里的东西都比不上我们新制的那批,但我那些铠甲却只是铠甲,平日不过穿在仆役身上看家护院而已,却不配陈放于此!”
听闻此言,寿王不由大为感慨:“不忘先贤!悬圃有心了!”王妃韦氏有些奇怪,便笑着问道:“殿下以前没有来过此处吗?”寿王哂笑道:“悬圃自然常来,这楼却是第一次进!”“为何?”王妃有些奇怪,笑着问道:“这不都在一个院子里吗?抬腿就到的地方!”
“没什么!先前是东主嫌麻烦,不让他来!”晴雨笑嘻嘻的解释道:“后来,殿下帮东主收到李太白的手稿,东主才破的例!”
“什么?李太白?那个被至尊赐金放还的狂生!”这下子,王妃的疑惑更大了,听说那李太白可是得罪了贵妃,才被赶走的,而这贵妃……。
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事,晴雨当即笑道:“这事没什么稀奇的,这李太白虽然放纵,他的诗文却很受东主喜爱,当时东主有事,便请殿下帮忙去收罗!这些诗稿有些被东主带走了,剩下的全供在崇文楼里了!”
“悬圃不是说,盖棺方能定论吗!东主为何如此看重李太白这个狂……?”张通儒也不禁有些奇怪,唐人喜爱诗文,上自耄耋老人,下至五岁孩童,人皆能诗,便是张通儒自己也是如此。但他平日精研律法,凡事讲究逻辑和依据,并不觉得李太白那天马行空的狂想,与本朝名家相比,有什么高明之处。
晴雨笑道:“原本崇文楼里的藏品也是按这个规矩来,东主就为李太白破过这一次例!东主为此还专程给至尊去信说这事来着!”
“东主是如何说的……”
“爱妃慎言!”
“都是密信,至尊看后就当即焚毁了!我们也不知道写了什么!”晴雨笑道:“但我曾听东主说过,哪怕到了千年、万年之后,你我皆为尘土,这李太白的诗文依然不朽!”
“那岂不是要触怒至尊?”王妃当即低声惊叫起来,虽然众人如今都好好的站在她的跟前,乍闻之下,仍让她感到心有余悸。
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答道:“不会的!悬圃乃方外之地!我们既不出仕,也不非议朝政!保一个白衣文士而已,又不违祖训,有什么大不了的。”
众人抬头一看,进来的是萧君怡,便纷纷上前行礼。
“师姐,那高将军走了?”晴雨笑着问道:“他不留下来吃饭吗?”
“他这么忠心的一个人,要赶着回去跟天子覆命!哪还顾得上吃饭?”萧君怡笑道:“再说了,他从我这里顺走了三盒点心,也足以补偿了!”看到晴雨有些失望,她又赶忙安慰道:“放心,放心,如今你师姐我的手艺好,这一炉就没烤糊的,在场诸位,每人一盒。”
“哈哈,既然萧娘子这么说了,本王这次可就受之不恭了!”看到张通儒仍是不解的样子,寿王知道他是第一次来,不知道这里面的道道,便笑着对他说道:“萧娘子的手艺在这长安城里无人可比,她的点心虽在坊间名声不显,在宫中和高门中,却是千金难求之物。这次本王可是沾张公的福了!”
“寿王不必如此!左右不过一些吃食罢了!”君怡笑道:“时雨楼已经收拾好了,那儿景致好,还请诸位移步!我们一边吃茶一边聊!”
“师姐,高将军这次如此匆忙?所为何事?”看到师姐神情轻松,晴雨知道不是什么紧要的事,便笑着问道,当然,这句话其实也代表了在场诸人的想法。
“前几日的五星聚合呗!还能有什么事?”君怡满不在乎的答道。看到寿王等人神情骤然紧张,她觉得可笑,便又道:“这事想来你们多多少少都知道了一些,我之所以敢说,只因我悬圃从来都不信这个!老东主有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诸天星辰的运行自有其内在规律在,哪有什么神仙来管着他们?又哪里是人世间的芸芸众生所能左右和改变的?凡间事,凡间了,自己拉出来的屎自己擦,不要怪老天,也不要想着老天能帮什么忙!”
张通儒快速斟酌一番后,轻声试探道:“如此说来,萧娘子以为,这五星聚合纯属……!”“纯属无稽之谈!”萧君怡抢先答道:“张公还是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在我们悬圃看来,这星体的运行是按照其自身规律运行的,不受人力控制,这五星聚合,不过是他们按照自身规律,恰好运行到那儿而已,与世俗的施政得失也没有任何关系。世俗的事情,还是要回到世俗来解决的,跟天体没有任何关系!对这个五星聚合,没必要太过在意!”
原来如此!这是全然不认了。张通儒暗自思忖道。
“师姐,那为何高将军还要专程跑一趟呢?”晴雨不解道:“我记得我们给宫里的文书一直都是这样的,他们就是不信东主的话,也没有必要再跑这一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