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道祖显圣（一）

苍穹之上，五星汇聚一处已历时近半个月了，在长安、洛阳两地的市井坊间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了，但十王宅、百孙院中的诸位皇子皇孙则全然不知道发生了这么一回事，众人的生活一切照旧，不是在精研经文、吟诗作画，便是在樗蒲打球或纵情声色，更有一种人正在盘算着如何攒些钱财，以便好好贿赂一下虢国夫人他们，看看能不能给自己说个好亲事，若是能因此娶个嫁妆丰厚一些漂亮一些的名门女子为妃。

当然，太子是不用担心这些的，他与太子妃韦氏、良娣杜氏和离之后，至尊很快就给他物色了另一名良娣张氏。张氏不仅美艳无双、而且出身远超先前的太子妃韦氏，她的祖母燕国夫人窦氏可是当今至尊的亲姨母，而且，至尊小时候母妃早亡，是由燕国夫人收养在家中一手拉扯大的，他与燕国夫人儿子们的情分自然非比寻常。

得此佳偶，太子也就慢慢放下了各种琐事，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是一心一意的专宠张氏，把小日子过得无比的开心。

对于这个劳什子的五星聚合，他可是一句也听不得，有个不开眼的仆役在他跟前提了一嘴，他便喊来内侍省的宦官作证，然后将其当场杖毙。

这事当即得到至尊的赞赏，顺带着得到了一盒精致的点心。

这宫里赏赐的点心分外的甜香酥脆，入口即化，饶是张良娣从小养尊处优，却也是第一次品尝到，此后不免有些意犹未尽。看到内谒李静忠进来，便将其叫来询问，看是否还能再有。

李静忠形容丑陋，但容貌对一个阉人而言毫无意义，他原本在闲厩监负责养马，因忠于职守而被高力士赏识，最后被派给太子充当内谒，也算在内侍中熬出了头。

“回良娣的话，这点心是悬圃的萧娘子托高将军带回来给至尊和殿下的，听说贵妃那边也想要，但都弄不到了！”“只给至尊和殿下？”张氏一下子便找到这话中的关键：“这萧娘子是何许人等？”天子看着良娣满脸的疑惑，知道她会错了意，便笑道：“萧娘子容貌与你不相上下，为人也很好，不过，她们悬圃不能与我天家通婚，日后见了，可以平辈论交！”

“为何？”

看到良娣仍是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太子放下手中的诗文，站起来身来，拉过她的手说道：“悬圃的事不用问这么多为什么，他们那儿好玩的东西不少，保管都是你没见过的，我这就带你去看看吧！”

“好啊！”良娣当即开心的跳了起来，虽然成为太子房中第一人是无数名门闺秀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对她而言却是上天的注定，不费吹灰之力，但十王宅中的生活实在也太过无聊了一些，未经内侍省的允许是不能私自外出的，无聊的时候跟被囚禁也相差不离了。“哎呀！那还需要跟宫里说一下吧！”张氏不由的担心起来。

“无妨！去悬圃没事！”太子不以为然的说道：“前几日寿王也刚去过，喝多了，可是一路纵情高歌回来的！”李静忠听后，也忿忿不平的附和道：“就是，听说他还带回了好几盒这样的点心，宫里想要他都不给！当真一点孝心都没有！”太子却听不得这些话，当即道：“莫管他们的事，如今高将军都发话了，那我们便赶紧去，把几个儿子们都叫上，我们全家到那儿住上几天！”

当太子一行人穿过兴庆宫后的夹城，再从芙蓉园出来时，已经下午时分，悬圃依旧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良娣很是奇怪，这个地方怎么跟芙蓉园紧紧挨在一起？当园中那些熟悉的题款映入眼帘后，她便立即明智的闭上了嘴，她从小就是看着先皇和至尊的字画长大的，如何分不出其中的真假来。

悬圃的景色果然别致，而且有很多好玩的玩意，至于各种金银珠宝、首饰、日用器物更是琳琅满目，其中一套晶莹剔透的琉璃茶盏，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价值连城之物。

看到张氏还想还价，晴雨见她是第一次来，便当即笑道：“良娣，这些东西看着贵，但从构思到下料，往往要耗费数月乃至数年时间，便是我悬圃也没有几套相同的东西，在这世间可谓独一无二之珍品！”张氏正要发怒，却见太子笑道：“他们家的历来如此，孤当年随至尊一起来，也是这般说辞！”晴雨笑道：“多谢殿下体谅，这规矩是当年老东主定下的！悬圃不与平头百姓抢饭吃，不做低端的产品，也不去坑蒙骗钱，让贵人们平白无故的破费。做出来的东西值多少钱，就卖多少钱！既不高卖也不低卖！讲究一个公平合理！”

最后，在张氏满眼依依不舍的目光哀求下，太子终于还是大大的破费了一把。晴雨却对他的犹犹豫豫很是鄙视，毫不客气的数落道：“殿下，你可是大唐翌日的天子，整个天下将来都是你的，不要学乡下土财主那般把钱埋在地里等着生锈！”一席话说得太子当即哈哈大笑起来，便又多掏了不少的钱财，连带着几个儿子每人也都得了一件好东西！

晴雨做了一笔大买卖，心情自然十分高兴，当即将各式点心一一搬出款待众人，并笑着说道：“良娣放心，这些不收钱！”就在众人吃着点心，品茗聊天时，太子不经意的问道：“萧娘子去哪儿里了？何时回来啊？”晴雨答道：“听说上个月东北方向有流星坠地，门中来信，让去看看能不能找到陨石之类的宝贝，师姐他们昨天走的。”说罢，她很是怏怏，留守人员是抽签决定的，她的手气不好，便失去了这次出去玩耍的机会。太子见状也不再多问，在这一点上，他与晴雨颇有些同病相怜，要能出去逍遥快活的话，谁愿意整天猫在这长安城里，不同的是，晴雨在悬圃里还能说上话，而他身为太子，在十王宅里却无一日不是战战兢兢、谨小慎微方可活命，为了避免酒后失言，便是美酒也不敢开怀畅饮！

好在一旦女人们聊得起兴，这日头便走得极快，不多一会，晴雨便让人撤去茶具，摆上碗筷和酒盅，临水畅饮起来。

她正直年少，天性又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几个师兄师姐一走，便再没人管得了她，酒令行起，当即觥筹交错起来，便是当朝太子坐在眼前，也丝毫没有半点收敛之意，酒酣之后，她摆起了师姐的威风，扔一下一句“殿下尽管开怀畅饮”后，便将一个俊俏的师弟拽了起来，拉着他随自己踉踉跄跄的走了。这一幕让几个小皇孙看得目瞪口呆，太子却视如无睹，取过酒壶自己给自己斟上了满满一大杯，喃喃说道，“如此良辰美景，当浮一大白啊！”然后一仰头，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对着晴朗的月空长啸起来。

世上无不散的宴席，残月西斜，大地一片幽暗，李僴悄悄走出了房门，很快就在园中一棵桂树下，看到白日里的小厮，对方一身黑衣，已然与黑暗融为一体，他赶紧将早已准备好的小袋子塞到对方手里，对方晃了晃手中的灯笼作出了拒绝，他立即蹲了下去，将手中的小袋子塞到了对方的靴子里。

李僴是太子的第六子，在太子与他的母妃合离之前，按嫡庶之分，他是太子的嫡长子，未来的大唐皇帝。然而这一切，在四年前右相借故诛杀几个舅舅之后全变了。太子在那场风波中为了自保不得不与他的母妃和离，也将他从嫡长子的位置上推落了下来，如今，那些由最为卑贱的宫人所生的兄长们，个个都封了郡王，而他这个先太子妃所生的皇孙却依然一个不收人待见的普通皇孙而已，孤零零的住在百孙院里的一个小院里，身边只有几个半大的宫女作伴，连奉命监督百孙院的内侍们，都将他当成了空气一般。他就在这样的环境中，慢慢的学会了与宦官、仆役这等卑贱低下之人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