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金銮殿。
朝会刚刚结束,偌大的殿宇中,只剩元帝和魏明两人。
元帝有些苦恼的扶额,闭着眼睛说道:“魏明,你说,朕是不是老了,最近总是感觉力不从心…”
魏明立刻躬身道:“圣上万岁,现在才过半百只岁,正值壮年,陛下切莫忧心。”
元帝睁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要是早几年,卫将军被北燕扣下做人质,朕必当御驾亲征,打他北燕个措手不及,今天听到这个消息,竟然不战先怯…”
魏明沉默片刻,对元帝轻声道:“陛下您这不是老了,是考虑的更周全了,卫将军十万铁骑,攻打个五万兵力的北燕,仗还没打几天,卫将军人竟然不见了,这件事,还需细细斟酌。”
元帝抬头向金銮殿外灿烂的阳光,叹息一声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唯你尔…”
魏明立刻跪下,“臣不敢当。”
元帝笑了两声,“起来吧,朕这是夸你。”
两人一坐一站,又是沉默了半天,良久,元帝开口道:
“人不服老不行,几件事碰到一起,太子现在又是那个样子,北燕这边,得派个合适的人过去…”
他看向魏明,半是试探半是认真的问道:
“依你看,派哪个皇子去好?”
魏明心头一惊,待在元帝身边侍奉多年,他自然能想到元帝这是对建成太子失望,又动了易储的念头。
事关国祚,魏明不敢回答,只能模棱两可说道:
“陛下心中想到的第一个人选,必然是最合适的。”
元帝将视线从魏明身上挪开,看着自己的龙袍嗤笑两声,说道:
“你的话,说对了一半,朕是想到有个合适人选,但他万万不能去北燕…”
元帝话说到这个份上,魏明已经能猜到,元帝心中想的人选,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下属,林七安。
自从林七安升到大理寺少卿后,白天不用在内廷当差,但元帝当初说了,让林七安跟着他,便是有意要林七安加入暗夜卫。
这就等于林七安一天是他的人,一辈子就是他的人。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上次林七安平定了洛安县粮价,元帝明面上赏赐了林七安不少东西,暗地里,却也将同样的赏赐给了魏明一份。
当时魏明还不能猜透元帝的心思,直到今天,元帝当着他的面说出这话,魏明反应过来,将林七安交给他,不仅是让他好好培养林七安,更是要让自己看住林七安。
魏明额角已然沁出冷汗,略定了定心神说道:
“陛下深谋远虑,非臣这等俗人能比,还望陛下恕罪,臣…”
“好了。”元帝有些不耐的皱了皱眉头,“这些年,朕身边的人被老三老五两个人斗来斗去,贬的贬,走的走,朕身边也没个说贴心话的人…”
他用手点了点魏明,“现在连你也这样,朕是真的有点寒心。”
魏明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陛下说的,可以去却不能去的人,是否就是林七安?”
元帝脸上终于浮现一丝笑意,他点点头道:
“林家这小子,自从南诏使团进宫那次,就像变了个人,经历过这几件事,朕也是越发看不透他…”
此时魏明,也不知是想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是从心底有些喜欢林七安这小子,他意外的开口为林七安辩解了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林七安这小子,是过于聪慧了些,但臣敢保证,他对陛下绝无二心。”
元帝挑了挑眉,“是吗?你这么看他?”
魏明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你这么看他,朕却不这么认为,就从他这一路走来,都是针对建成,就能看出,这小子虽然有点本事,但是也有野心,他现在具体是哪位皇子的人,朕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说到这里,元帝意识到自己对林七安的评价过于苛刻,又补充道:
“当然了,有本事的人,有点野心也很正常,更何况那小子现在还年轻,在朕眼里,他是把双刃剑,用对了,就是我大乾的将相之才,要是用错了…”
后果不敢想象这六个字,元帝没有说出来,魏明心里却能领悟到这层意思。
“反正在没搞清楚林七安这小子的真实目的之前,决不能放他离开我大乾境内,调查卫将军走失一事,朕交给几个皇子,谁有能力,有胆魄,能圆满解决这件事,太子的事,朕还可以再考虑考虑…”
说到国家大事,元帝原本散漫的目光如鹰隼般敏锐起来,他指点着魏明,郑重命令道:
“你给我看好林七安那小子,这一次,谁的边都不许站!”
“是!”
…
此时,林七安接到庆怜长公主邀约,正徒步前往德阳殿。
“呵呵,庆怜这女人,真越来越过分,我堂堂大理寺少卿,正上着班呢,说要我过来就要我过来,这让我刚刚建立起的人际关系,变得很微妙啊!”
这种微妙,就在于,大理寺上下,现在都在猜测,林七安是不是为了迎娶庆怜长公主,才向安阳公主提出的退婚。
人云亦云,众口铄金,这谣言传着传着,就变成了,别人想娶一个公主都难于上青天,他林七安还敢挑三拣四…吾辈楷模!
对于这些流言蜚语,林七安只有一个感受。
心累!
“希望谣言止于智者,千万别传到我家倾城耳朵里,她可是个小醋包…”
脑海中浮现花倾城穿着红裙的那晚,林七安嘴角不自觉上翘。
心猿意马,一不留神,险些被地上一块石头绊倒。
“谁啊!”
林七安站在偌大的御花园中央,皱眉四处张望。
“啊啊啊!”一声哭叫响起,从树丛里窜出一个面如冠玉,身穿红色蛟龙纹锦袍的年轻人。
“你这个坏人,你破坏了我的棋局,你快赔给我!”
我去,这就是传说中的恶人先告状吧…我还没怪你在地上乱扔石头,差点摔死我…林七安瞪圆了眼睛。
那男子眼看林七安没反应,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起赖。
“啊啊啊,你这个坏人,弄坏了别人东西,一句对不起都没有,我姐姐说过,你这就叫欺负人,我要找父皇告状,杀你的头!啊啊啊!”
林七安眉头一跳,不会吧,眼前这位大龄智障儿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六皇子吧?
随着一众宫人手忙脚乱的来到现场,又是哄又是劝,半拉半扯的将那男子从地上拽起来。
“六皇子,天凉了,您不能就这样坐在地上,回头万一闹了肚子,长公主又要罚我们了!”
“六殿下,快别哭了,不就是一块石头嘛!您说要放在哪里,奴才给您放,祖宗唉,快别哭了!”
“六殿下,求您了,这位是大理寺少卿林大人,别在外人面前丢人啊!”
林七安的猜测得到验证。
眼前这位坐在地上撒泼耍赖的,正是庆怜长公主的胞弟,大乾六皇子,建恒。
上一世,因为六皇子异于常人,林七安还没和他打过交道。
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就碰上这种情况…林七安有些头痛的扶额。
眼看众宫人怎么劝都劝不住,六皇子哭声越发洪亮,林七安低吼一声:
“好了,给我停!”
这一声威喝竟然奏效,六皇子建恒停住了哭泣,像个孩子似的,眼巴巴看着林七安。
众位宫人也向林七安投去求助的目光。
林七安摇头走向建恒,蹲在他面前,嘴角一勾道:
“不是喜欢下棋吗?我教你个更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