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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义觉得自己应该是死了。
就凭他刚才被那数十支箭羽射穿身体,他也断知自己绝无活路可言。
是他从马上跌落的那一瞬,他的脑中回想起许多封存在记忆中的画面。
北胡边乱,自己与父母失散,在这沿途商路乞讨苟活,被吕平收留的画面。
学习骑射,忙前顾后给吕平打着下手的画面。
吕平自老板商队中出走,自己毅然决然跟随他离开,二人在夕阳下看向这边关促膝长谈的画面。
多年后自己成为商队头人之一,成家立业的画面。
寥寥四幅画面,像回马灯一般出现在孙义面前,转瞬即逝,倒是也将他这悲惨中带有一丝幸运的一生勾勒了个大概。
老人家常说的,人死前会回光返照,不过自己被射的像蜂窝一样,怕是也没什么机会交代后事,也还幸得老天怜悯,让自己在最后的时光能够回顾这一生不错的光景。
孙义将双手合到胸口,微微俯身,向那冥冥中的苍天拜了一拜,也不知是草原上哪家部落的习俗,看着倒是有那么几分特别。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再无牵挂,静静的闭上眼睛,等待着意识的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一壶凉水陡然浇到了孙义脸上,他蓦然睁眼眼神中略带迷茫,却在第一时间认出了眼前这身披银甲的骑兵身份。
那身披银甲的神驹,赫然是天星城大皇子亲卫的身份证明。
“兄弟,清醒点没有,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一大群人躺在这里,也不怕到晚上冻死?”
骑兵中为首之人开口问道,孙义反应过来,双手在自己身上来回摸索,却发觉自己除了衣衫破烂,胸前背后哪有什么伤口,与自己的记忆大相径庭。
“我没死?”孙义喃喃自语,然后忽然像是反应过什么一般,环看四周七横八竖的兄弟,冲着为首之人说道:
“军爷,我是季吕会的孙义,此次陪同我们吕头行商跑线至此,路遇匪患可否请军爷差几个弟兄,与我一同将诸位兄弟扶起救治,孙义必有重谢。”
说罢,孙义朝着为首之人磕了两个响头,然后伏在地上静待着那人发话。
“哟,还是个挺重情义的汉子,可看你这面貌,祖上怕不是有北朝的血脉吧?”
为首那高大的汉子蓦然开口,吓得孙义伏在地上的身躯一个激灵。
自己父母是北朝人,这件事他心知肚明。原本这等身份在往日也并无大碍,可在南北二朝关系如此紧张的当下,不知是否会引来其他变故。
见他有几分犹豫,尚未开口说话,那为首大汉便将自己银盔摘下,露出一张一眼看来便是北朝面孔的黑脸,笑道:“行了,我也不是南人,别那么拘束了,先救治你家弟兄吧。”
孙义看着汉子那脸上的刀疤,以及那张极为清晰的北人面孔,不禁愣了一下,随后点头如捣蒜道:“多谢军爷,多谢军爷!”
穆芜点了点头,然后招呼一干人手去帮孙义救人,又安排了一些人探查周围的情况。
“吕头!吕头!”孙义一眼看到了被晕倒的众人围在中央的吕平,三步并作两步,急忙跑了过去将他扶起,呼喊着他的名字。
半晌,吕萍睁开了眼睛看到正在那儿摇晃着自己的孙义,先是皱了眉头,而后瞪大了眼睛,“孙义,你个犊子没死!还是说咱已经死了?”
“吕头,你放心,咱们都没死,天星城的亲卫找到咱们了!”
吕平在孙义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看着周围倒了一地的弟兄们逐渐苏醒,心中疑惑更甚。
难道真是自己老眼昏花?可刚刚那一瞬,他明明记得有数十支弓箭齐射,将孙义齐齐贯穿才是……
他犹豫片刻,终是开口,“孙义,你刚刚是不是中箭了?”
听到这话,孙义骤然回头看向,吕平的眼神中带有一丝惊诧。
“吕头,你也看到我中箭了?我刚才也有这印象,还有你看我的衣物前后的大洞,像不像被弓箭贯穿?”
孙义闻言也皱起眉头,发现了事情的不对,他转身让吕平看清自己前胸后背,衣服上竟有着数道不小的豁口。
“事有蹊跷,前方带队亲兵,你可认得?”吕平疑惑,开口问道:“咱们往日可曾打点过?”
“吕头,我正想问这事,你先前可曾见过天星城亲卫中有北边之人?”
吕平顺着孙义的目光遥遥一看,见那为首披甲执戟之人,赫然是一副北方面孔,在众人眼中显得格外突兀。
穆芜正在原地扫视着这些行商之人,却见一老者在方才那人的搀扶之下徐徐前来。
恰在此时,方才派出去的探子来报,在离此处三四十步的河沟之处,发现有数十人马的甲胄与兵器,可只尽其物未见其人,不知那些人马到哪里去了。
“队长这些人有无可能已偷偷潜入天星城?”
穆芜身旁另一男子上前低声询问,前者却微微摇头,“此处距离天星城尚有一段距离,你我众人若不是为巡查边界,也不会离开此城如此之远。”
他面色一凝,看向正在走来的孙义与老者,面上的刀疤都更加扭曲起来,“再说来,丢弃所有甲胄与兵器,此处距离城内还有那么长的距离,即便伪装成流民,这群人也未必能走到那里。”
这事果真蹊跷,也不知这凭空消失的人会去了哪里?
蓦然间穆芜脑中闪过甘范的面孔,他惊觉这事莫非与甘范夫妇有关?这诡异的将人瞬间消除的术法,怎么看都像是他们过来了。
吕平走到近前,朝着穆芜一拱手,“军爷,小老儿乃季吕商会会长吕平,与商会众兄弟在此行商走线,途遇流匪,幸得军爷相救,小老儿不胜感激。”
说罢,吕平朝着穆芜深深一拜。
“老人家,不瞒你说,你等众人并非我兄弟所救,而是我们在巡边时发现多人躺在这,四周也无一人,并未见到所说流匪。”
穆芜想了想,拱手问道:“不知老人家是否方便,可否随我去大皇子处,描述清楚此事来龙去脉?”
“军爷,这……”
孙义想说什么,却见吕平一伸手止住了他的话语,“但凭军爷吩咐,小老儿这里还有些许碎银,请军爷与众位英雄喝酒。”
说罢,吕平将一个羊皮荷包取出,令孙义交予领头之人。
孙义接过荷包后心生疑虑,察觉到这个荷包重量似是不大对劲,总觉得要比平时重上许多。
在他将荷包交予穆芜之后,穆芜打开那羊皮荷包一看,顿时脸上生出笑意,这吕平还真是个妙人。
那荷包之中,赫然存在着两锭不小的金子,而后则是一些碎银。
看这意思似乎是将那两锭金子孝敬自己,然后让自己用那碎银招待手下弟兄,倒真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儿。
穆芜一笑,将那荷包扎好系口,原封不动地抛了回去。
“吕老哥客气了,我等乃是大皇子府中亲卫,并非边军,老哥这些银钱还是留着将来打发边军比较合适。”
吕平心中一紧,这种不愿收钱的人最难打发,也是他最不愿打交道的。
事已至此,他也只好听从安排,跟着他们回去看看这南朝大皇子有什么想要问的。
南季皇宫,深宫大院一偏殿之中,一男子身着素衣信步走入,而后差人将殿门紧闭。
“你来这里也就是意味着你也察觉到了不对?”
男子看向案台上供奉的木盒,这个突兀的男声正是那木盒中发出。
“你说这话不觉有些可笑,你我之间本为一体,这时候说什么我也察觉?”男子眉头一皱,看向木盒的眼神中带有几分锐利,似是极为不满。
“你若是还觉得你我同为一体,就把你那当皇帝的脾气收敛一下,夺舍个凡人怎么还沾染上凡人的陋习?”
“哼,不说那个,你发觉了有些不对吗?”素衣男子赫然是南季新皇甘蓝。
在昏暗的殿中,木盒缓缓张开,一枚散发着青光的青铜碎片悬浮起来。
“说什么发现不对,你现在是南朝帝王,获得信息的手段不比我方便的多?”那枚黄铜碎片发出声响,似是颇为不满,“你我布局谋划数十年,才得到这具人世躯体,而今攀上高位,切莫因俗事影响计划。”
“说的倒轻巧,入世的又不是你,你知道每天早晨起那么早批阅奏章,然后看着那令人嫌恶的大臣,还要处理天下各种各样的杂事有多痛苦吗?”
甘蓝叹了口气,坐在案台一旁靠在椅背上,“这个世界连灵力都不存在,你我降落到这儿,真的有什么办法能寻到其他残片?”
“有无办法,并非天定,总是事在人为,总不能因为咱们落在这一界,便放弃一切,只等待其他人找到你我,然后抹去神智吸收?”
那散发着青色的黄铜碎片传来阵阵声响,“凭什么其他碎片能够在有灵力的世界获得力量,你我就偏偏要在这世俗之间苟且偷生?”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在乎这?”甘蓝又叹出一口长气,静静的看向窗棂上透过的光线,“你我布置如此之多,若是那他界之人进入此界还能够保存身上的灵力,你我这多年布局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你动动脑怎么可能?如果他们能够携带灵力来到这片世界,那你我的存在就是个笑话。”碎片低声道:“可是前些天边境传来的那股波动,总让我不放心。”
“那个我派人去查了,不过是天上陨星落地导致,”甘蓝敲打着座椅的扶手,双目微合,“不要自己吓自己,你我经营如此之久,便是武力超群之人,也无法抵得过世俗皇权。”
“那若真是其他世界之人,可以携带灵力来此你我当如何?”
黄铜碎片的声音有些低沉,世俗世界之中皇权确实是顶级力量,其他能够威胁皇权的力量也只不过是种种阴谋诡计,但灵力可不一样,若是其他世界之人能够携带灵力来到此界,那堪称一力破万法,便是再有权力也难以对高境界修士产生阻碍。
“那能怎样,无非是躺平等死罢了。”碎片平淡说道。
“不知怎的,近日我觉得心神不宁,总不会是什么恶感的预兆吧?”甘蓝自嘲一笑而后想起近来与北胡的关系似是愈发紧张,边关大战一触即发,顿时让他头疼不已。
“你管那多繁琐之事做甚,你我要做的不过是做好准备等待其他世界之人降临,先前与你说的探子都散布出去了吧?”
“那是自然,不过我也不想看到麾下之民饿殍遍野,能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那是最好。”甘蓝说道。
“妇人之仁,真不知道你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莫不是被这凡人的肉身同化了,竟然悲悯起凡人来?”
那黄铜碎片散发出嘲笑之意,携带着绿光飞至甘蓝面前,“小世界的生灵也配称之为人?若你我恢复巅峰,这些人不过是一段文字,至多是一个故事罢了,有什么好心痛的?”
“岁大饥,人相食,仅仅是一段文字罢了,可在这里却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实,”甘蓝叹了口气,“为了你我大计,我已经眼睁睁看着自己小儿子死去,大儿子被我贬去边疆,真不知是对是错。”
“你真是堕落了,竟然对凡人产生了感情,你我超脱于世,所行所为才是人心所向,你要时刻记住,你我便是……”
黄铜碎片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并不能够在这第九世界中直白的说出自己身份,否则也会受到反噬。
“还真是不方便,”甘蓝看向这黄铜碎片,伸出手指向上点了点,“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注意的。”
二人之间陷入一段沉默,半晌之后,甘蓝忽然问道:“你我虽是半生,但是你有无考虑过,若是你吞了我,能否恢复一部分力量?”
“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我谋划这么多年才夺得这人皇之位,现在要我吞了你,岂不是因小失大?”
黄铜碎片缓慢飘回木盒之中,盒盖轻轻合上,“有这心思还不如好好看看你那好大儿最近在做什么,我总觉得他最近有些过于安静。”
“是吗?事出反常必有妖,不如我亲自去看看。”
甘蓝站起身来,缓步离开殿内。